萧信音秉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卧室非常大,衣帽间、首饰台俱全,装修风格与外面的黑白不同,透明的水晶,赫然与城堡外观相统一。
萧信音观察过,楚缨宴似乎很喜欢珠宝,她手上的各类宝石戒指,一直很抢眼。
首饰台里珠光宝气,各种形状各色的宝石、翡翠戒指熠熠发光,哪个不是价值连城能上拍卖会的规格。
而往里面走,水晶床上,楚缨宴安静地躺着,真的像是等待被营救的公主一般。
窗帘拉的死死的,水晶吊灯也关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夜灯。
灯光昏暗炽黄。
压抑,又温暖。
与公主不同的是,她的被子被从头拉到尾,木乃伊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点声音没有。
萧信音担心又害怕,她忍不住呼唤:“楚总???”
……
没有回应。
“楚缨宴???”
……
还是没有回答。
萧信音不敢再耽搁,她大着胆走到了床边,轻轻地拉了拉被子,“楚总,楚总?”
楚缨宴没有睡着。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会这样从头到尾的把自己裹住。
一躺就是大半天。
别说敲门走进来了,从来都没有人敢过问一句,甚至在外面叫她都不敢。
楚缨宴甚至想过,哪怕是她死在这里,怕是都没有人知道。
可今天,有人不知死活的来吵扰她。
“楚总?”
“楚缨宴???”
“楚总???嗨???你还好吗???”
“说句话???”
楚缨宴:……
萧信音胆大包天的把楚缨宴的被子扯了下来,露出精致的脸和半湿的头发,因为烦躁紧蹙的眉头,萧信音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还放心地伸出手,探了探呼吸。
确定还有气息后。
萧信音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只是一抬头,对上了那双堪比寒冬一样凌冽的眸子。
萧信音:……
算是把楚总给得罪了。
透过楚缨宴的眼睛,萧信音看到了“滚”字,把一向矜贵端庄的楚总逼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既然已经吃了豹子胆了,就破罐子破摔吧。
萧信音不仅没有滚,反而是先拿过来吹风机,准备给楚缨宴吹头发。
楚总一定是心情和体力全都崩溃,才会湿着头发躺在床上。
萧信音看过楚总的日常美容护肤精致spa是什么样,身为掌管娱乐公司的大佬,她一向是走在时尚的尖端的,出席什么活动,都需要造型师和化妆师来服务的,十分注重形象,日常也是特别注重肌肤养护,头发也是保护的不得了。
哪儿像是现在?
今天经历的一切,已经掏空了楚缨宴的身心,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做其他,当看到萧信音用手在吹风机口试探风的温度时,她眼里最后的冰也融化了。
楚总的发质是真的好,从指尖滑过,丝滑顺柔。
萧信音很有耐心,一点点为她吹干,小时候,她也不爱吹头发,用凉水洗完了就随便一躺,导致现在经常会偏头疼。
温热的风一吹。
满屋子都是楚缨宴身上的香气。
冷冷的,夹杂着体香,特别好闻。
指尖细腻的轻抚,还顺按摩一下头皮,萧信音到底是学体育的,平时会注重看身体管理方面的书,手法还算不错。
楚总眯起了眼睛,紧锁的眉头也疏散开了,该是很享受的。
可才吹到一般,楚缨宴就冷淡地说:“好了。”
再去看她,脸颊有了红润的颜色,眉眼间的冰好似也融化了一般,带着撩人的雾气。
萧信音虽然不解,可还是点头把吹风机放到了一边,“我给你煮面了,等会啊。”
转身,人就往外跑。
楚缨宴抬眸,看着她急匆匆往外奔的样子,又闭上了眼睛,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合,所有的抵触在那一刻都化成了柔情。
刚刚,随着萧信音指尖的轻触,她的确是舒服了。
头皮发麻。
很痒。
渐渐的,她的身子感觉有些不自在,一股子陌生的情愫涌上心头。
变成了舒服又不舒服。
不喜欢这样的失控感,所以楚缨宴才叫停萧信音,可真的停下来后,她又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太久没有这样肌肤相触了,才会过于渴望了么?
楚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没有精力去想,她又闭上了眼睛,想让自己陷入熟悉的昏沉。
当世界都陷入无边的黑暗,当所有的痛苦席卷,当前尘往事都被掩埋。
她会体验到曾经体验过的濒死的感觉。
没有了痛苦。
没有了惶恐。
就好像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被遗忘的躯体。
那是楚缨宴惯有的疗愈自己的方式。
消沉的,死寂的,一次又一次陷入深渊。
可今天,那种厌世的情绪才刚袭来,萧信音的声音如翠鸟一般,又聒噪的响彻耳边。
“来了来了,刚才的面有点坨了,我又重新煮了一份。”
“楚总,你尝尝,我感觉咱俩口味差不多。”
“这是我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总想着吃的胡萝卜汁做的手擀面。”
“你怎么又闭上眼睛了?尝尝好么?”
……
呼吸,用力地呼吸。
楚缨宴愤怒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萧信音热切带着一点点期待的目光。
突然,心就软了。
有改变的不仅是她一个。
对于外人,萧信音一向是防备有加,这么多年来受到的伤害,也让她习惯了用面具伪装自己。
可或许是那一日,楚总的绝对信任,撬动了她心里原有的裂痕。
她对于楚缨宴,总有一种模模糊糊说不清的熟悉感与亲昵感。
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这面是雁儿姐姐教她怎么煮的,当时她眼睛不好,烫了自己好几次,也哭鼻子了好几次,哪怕是雁儿姐姐心疼地不让她去煮,可她偏偏要学会。
当时的萧信音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她不能总这么懦弱,不能总被雁儿姐姐护着。
她也有长大的那一天。
万一,有一天雁儿姐姐难过了,伤心了,她也可以为她煮一碗面不是么?
可一直到现在,雁儿姐姐也没有吃到她亲手煮的面。
反而,萧信音的第一次给了楚缨宴。
楚总吃面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全完没有那天的食欲。
病着的楚总柔弱了很多,乌黑的发拨到了脖颈的一侧,雪白的肌肤与失了血色的唇,让人心生怜爱。
很快的,她偏了偏头,不要吃了。
明明吃了面条之后,胃会热一些,身体也会舒服一些。
可楚缨宴眼底的酸涩更浓,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懦弱这个词,不该再在她的身上出现。
萧信音没有再劝,她把碗筷收拾出去后,就又折回来了。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
楚总又把自己层层裹住了。
让人看不到她。
萧信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拿了一个坐垫,放在了地板上,随着一屁股坐了下来。
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这样小时候病弱,总是被安慰的那一个;
长大之后,她人微言轻,已经没有谁需要她的安慰了。
而楚总这样身份的人,如果需要安慰,不知道多少人会前仆后继吧,可她却选择了封闭自己。
萧信音心疼她。
虽然这心疼来的不知所以。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只能把自己的痛展示给别人。
或许,这样楚缨宴就不那么痛了。
“我……”
萧信音看着窗外飘摇的雪花,桃花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缓缓地说:“我……曾经是个孤儿。”
被子里的人轻轻一颤。
光线很暗淡,就像是那些晦涩的往事。
这一切,还是她听老院长说起的,那时候的萧信音太小,记忆不是很清晰了。
也就是三四岁的年龄,她在过年去镇子里赶集的时候,和母亲走散了,她一个小孩,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哭,还会什么?
她当时并不知道,那个镇子,离家有多远。
她无助惶恐害怕地走在陌生的街头,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视线所及,只有一双双长腿在面前走过,她慌乱无措地辨别着,时间越久,她越是焦虑,到最后全都变成了哭喊。
后来,她是被好心人抱到了警察局。
她害怕又不安,哭闹着一心只想要回家找妈妈,根本听不大懂别人的问话。
再往后,就是大量的记忆断层了。
说是记忆断层,或许,也是人的一种自我疗愈,将那些黑色的压抑,自我深埋掩盖。
她不记得中间经过了什么,只记得辗转,又辗转,她看见了很多陌生的人,陌生的面孔,她一次又一次在深夜哭着喊着“妈妈”惊醒,却再也回不到熟悉的家。
许久之后,她被送到了红心孤儿院。
那时候的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妈妈了。
萧信音小时候就长得漂亮,粉雕玉琢的布娃娃一般,本来在孤儿院里,她是能够被领养的那一个,也的的确确有很多人看中了她,可都被院长告知,她的脑袋里长了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医生也说孩子太小,先观察保守治疗。
萧信音:“大概十岁前,我是感觉不到我的病的。”
后来,哭过,难受过。
到底是个孩子。
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
她渐渐的熟悉了孤儿院,熟悉了那个虽然破旧,但是不缺温度的家,而且经历了七年之久,她已经成了镇子上孤儿院的“地头蛇”,没有谁敢欺负她。
十岁前,她懵懂开始懂事后,也会想,自己到底是被妈妈“不小心”弄丢的,还是因为头里的东西被遗弃的。
可后来,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想,安心接受了自己“孤儿”的现实。
萧信音甚至还会自我安慰,她要比那些因为各种先天疾病,或者女孩子的身份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要幸运的多。
至少,无论事实如何,她心中尚存残念。
而那份残念,对于一个孤儿的一生来说,至关重要。
不身在其中,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
只是,后来老天还是没肯放过她,12岁那年,她脑袋里长得东西压迫的她视力逐渐衰退,模模糊糊的看不清面前的物体。
当时,孤儿院的妈妈很着急,到处奔波想要为她救治。
可孩子们太多了,身体有疾病的又占了大部分,哪可能把全部的资源集中在一个孩子身上。
“后来,因为政府改革规划,几个镇子的孤儿院全都被合并,我去了莫尔孤儿院。”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天天加重的病情,逐渐陷入黑暗的世界,让萧信音惶惶不可终日。
她终于开始怨恨了。
怨恨父母,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自己。
她到底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受苦?
萧信音的眼里泪光闪烁,“那时候啊,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睁开眼睛使劲的看一看这世界,因为我知道,也许哪一天醒来,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最终有一天,她的身心都会陷入无尽的黑暗。
这或许就是她的宿命。
她在最后那一点点还拥有光明的时间,拼命地在做一件事儿。
去各大走失儿童的网站上查找那些痛苦的父母们发布的寻找走失儿童的信息。
一条接着一条,她看了个遍。
孤儿院没有电脑,她就用卖废瓶子的钱去网吧,从早到晚的奔波,院长妈妈说了她好几次也没有用,盲文的学习耽误了很多,成绩更是一泻千里,可她都不管不顾。
只是,一直看到眼睛再也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萧信音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看到一个与她相关的帖子。
萧信音:“当时我都想了,偷偷溜到隔壁王大爷家里,他家猪圈旁边,就放着百草枯。”
一口,只要一口,她就可以离开这个残忍痛苦的世界了。
“可是后来……”
她的情绪有些崩,声音哽咽:“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姐姐。”
雁儿姐姐,那是她生命中的光。
本来是要安慰人的,可萧信音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雁儿姐姐,她的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了一样,不停地往下落。
她擦也擦不干净,又怕被楚缨宴嫌弃,努力地忍着,狼狈又痛苦。
一直到纤细雪白的手缓缓地从被褥里钻了出来,轻轻地揉着她的发,萧信音才彻底的崩溃。
她哭的浑身颤抖,哭的不能自已,哭的这么多年的委屈都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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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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