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五

【番外清竹 傅予卿】

傅轻竹出身上京傅家, 母族姜氏。

傅姜两门朱户,注定了她一生的荣宠不凡。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身为独女, 傅轻竹并没有成长为一个贞静娴雅的闺秀,在父亲的偏爱之下她练就一身武学,尤其一根流云鞭甩的出神入化。

上京城中,驾马长街的女郎, 不用意外一定就是傅家嫡女。

她和萧清的缘分始于初春,一次围猎。

傅轻竹于密林深处, 残阳如血中碰上一场厮杀, 在上京城中物欲横流, 但凡权贵总会遇见几次大场面, 这并不奇怪。

尸体随意横陈的地上,刺眼的兵刃带着白光划开黄昏的暗色,鲜血肆意流淌,在生芽的嫩草上垂涎, 引来归鸟阵阵哀啼。

傅轻竹迷路,见兵刃交接、鲜血狂流之中在众多人中, 那个儒雅的少年两年未见愈发清瘦, 穿着一袭青衣, 宽袖迎风,在一片狼藉之中站出明月之姿。

那少年,就是萧清。

毕竟是从小长到大的玩伴,眼见一把长剑就要朝他劈去, 傅轻竹一边挥鞭,一边朝他喊——

“萧清,小心!”

萧清回头, 于一片厮杀中慢慢转向她。

危机时刻,他的脸上竟是从容,带着些许惊喜。

“轻轻——”

“是你呀!”

不论是儿时还是现在,他总叫她轻轻,也唯有这一人,傅轻竹并不喜欢,轻轻二字亲昵不说,听着太过柔气。

“两年未见…你还好吗?”

春天的落叶还是青色的,飘飘然落在他的肩头。

傅轻竹看着他。

当时傅轻竹就想,刺杀的时候还和她叙旧,萧清脑子…没病吧!

“我挺好的。”

傅轻竹难以言喻的看他一眼,“不过,你似乎不大好。”

那天风很大,萧清站在他前面,足足高出她一个多头,他揉着她的头,薄唇勾勒出笑,“我没事,习惯了,不过…还是谢谢轻轻。”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见义勇为。”

傅轻竹瞬间被他的笑模糊了双眼,那是一种怎样的笑——

未因身份忌惮,也没有掺杂讨好,只是真心的感谢一个人。

就像小时候学堂遇见蛇,她跑过去抓了,别人都忌惮的远离她,只有萧清会拿着帕子过来给她擦,也是这样笑着。

“轻轻真厉害,救了我们大家。”

他干净如初雪的微笑,似所有目光都变的安静,唯见他眼中星光闪烁,亮了原本惶然的心防。

她不是异类,是英雄。

等到杀退刺客,傅轻竹已经不负轻松,强撑着站起来,手心尽是黏稠的血渍。他见萧清不知何时拿起一把长剑,刺进别人时眼睛紧闭,却没有犹豫。

她震惊了一下,“原来你也会杀人呀!”

萧清摇头,“他要杀你。”

他要杀你,我就杀他。

萧清怪不好意思的,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们都不知道萧清这辈子提起的刀,全因她而起。

傅轻竹“哦”了一声,收了鞭子往回走。

走了几步发现没有脚步声跟上,回头一看萧清还站在那里,浑身僵的就跟木桩子一样。

“萧清——”

傅轻竹又叫他,“你不走吗?”

萧清抬眸,迈着脚步追上来,“走啊!”

两人并肩走着,夕阳在身后透过树枝斜照,虽然没有说话却有脚踩落叶的声音传来,走着走着傅轻竹只觉手心一热,是萧清牵住了她。

傅轻竹疑惑的看过去,“你害怕吗?”

萧清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点头道:“恩,他们人多,我很害怕。”

这样的萧清,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站出从容风雅的君子模样,傅轻竹多看了一眼,没有再理他。

萧清跟着她,忍了一路,最后出林子才发现她手心血渍早已不见,而身后朝她摆手的萧清,他青色的广袖沾满了没有条理的红纹。

傅轻竹抓着手,忍不住笑了。

他牵她哪里是因为害怕,不过就是给她擦手。

萧清是个很温柔的人,因为她救了他,总是随时出现在她身边。傅轻竹武学极好,不善和闺阁之人交道,许多时候弯弯绕绕的她甚至听不懂,那些都是萧清三言两语替她化解,时候佯装无意的点透她。

他是第一教,傅轻竹愿意听的人。

傅轻竹的笑越来越多,慢慢的身上也多了些小女儿心思,她以为自己会继续幸福下去,直到三十一年夏季,傅长洲因救驾重伤,整个傅家一片愁云惨淡。

同年,她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她有一个阿弟,生在青楼年纪十六。

她引以为傲的家庭,让人艳羡的父母就此决裂。

那天傅轻竹跑出去,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到走不动时转身,她就看见萧清跟着她,手里拿着她喜欢的吃食,像是要哄她,但悄无声息跟了一路。

傅轻竹不知怎的,看着小心翼翼的萧清忽然就很难过。

她坐下去哭。

许久,萧清将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发。

等到她哭完了,萧清给了银子,请一个婆婆给她收拾干净,带她出了城,去万缘寺。

万缘寺很小,甚至算破旧,里面的每一个都忙忙碌碌,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萧清说这里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这个无家可归不止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

“他们因战火流离失所,因天灾家破人亡,更重要的是他们泥泞中来,最后甚至愿意去忘记那些过去。他们没有家想要家,而我们有了家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其实每个人生来…他都是值得一个家的。”

“只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没得选。”

那个时候傅轻竹明白,没得选——

父亲、母亲、傅承昀包括她自己,都没得选,命运推着他们往前,生活总会有些无奈,爱的同时总会诸多伤害,总要面对,也总要长大。

萧清负手站着,仍旧揉着她的头,轻声道:“我陪着你。”

傅轻竹应下了。

她尽力不去回想,和萧清每天一起游玩。

他教她字画,她带他骑马。

城外不知名的街上她抛却束缚去奔跑,无论多快,一回头萧清总在,她知道萧清不是不会,只是更多的时候在她面前,装作不会。

萧家出来的长公子,哪会是一个不会武学的人?

傅轻竹喜欢爬树,本身却害怕虫子,人总是有些缺点,傅轻竹没觉的有什么。那次她采果子落了一个虫子,吓的她从树上窜下来,萧清远远的飞身过来,甚至忘记了掩饰。

“怎么了?”

他焦急的拽住她,傅轻竹抓着他叫:“有虫子有虫子——”

“萧清有虫子。”

萧清愣了一下,看着不久前被她一箭射中的野猪,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道:“不怕,我帮你拍掉了。”

傅轻竹松了一口气,那天再不愿抬头看他。

“恩。”

难得娇软的一声,更似撒娇,落在萧清耳中,他忍着没笑。

“萧清,我也就害怕虫子,你…算了算了。”

她跑着就走了。

再过不久,傅承昀被接回来了。

那晚下了大雨,白色的闪电不要命的劈开北院的竹林,传来父母的争执。傅轻竹站在角落里,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是她阿弟的人。

他也不说话,就跪在地上。

无论是傅长洲还是姜氏,傅家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他的存在,所有人都说他是罪人,拆了一个家。

傅轻竹走过去,把伞落在他头顶时,明显看见他的错愕,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面闪烁的雨花瞬间刺痛了她。

他又有什么错呢?

不是他要来,是重伤的傅长洲需要给妻女留下一个保障,所以接他来的,是她们对不起傅承昀。

“起来吧!”

傅承昀没起,他们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整整一夜。等傅轻竹次日醒来,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去的,问了才知是傅承昀抱她回去的。

“他呢?”

傅轻竹问。

这个他大家都知道是谁,傅承昀把晕倒的她抱回来,自己又过去跪着。再后来傅长洲昏迷去了南阁,二房和老夫人联手要二叔袭爵,关键时刻姜氏请来外家,强制划傅承昀于姜氏名下。

傅承昀以姜氏嫡子之命入住北院。

外人的嘲弄,二房的挖苦,一切都让姐弟两人陷入困境,但傅承昀从没倒退,他就像一头兽,不要命的去攻击每一个伤害他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终于在一次傅承昀累垮之后,傅轻竹提着鞭子冲出去,把门口辱骂的人乱抽一顿。

她第一次涌出无限热血,抓着傅承昀的手说:“这是我阿弟,骂他…你们试试。”

傅轻竹说着,看见人群中急赶过来的萧清,泪水忍不住就留下了,她不顾一切厮打着。

“叫你们欺负我阿弟——”

萧清看着她哭,最后亲自出面善后,散了众人。

那夜傅承昀来寻她。

他说:“我想回家。”

傅轻竹说:“你就在家啊!”

他摇头,“傅家不欢迎我,这里是你的家,我不知道哪里有家。”

他说他不会争什么,留下只是因为傅家救他于水火。

傅承昀不适合上京,等一切稳定了,他果真离开了,去了战场,傅轻竹对此很是伤心。

萧清拼命让她开心,想尽法子讨好她。

有一回他带她出门,傅轻竹被人流冲散,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件,傅轻竹忙着救人,一时忘记了找他。

萧清在混乱中拼命呼唤,挨个找过来人都要急疯了,等到看见她好好的,抓着她往怀里抱,这是一贯从容的萧大公子从未有过的失态。

等他平复,傅轻竹看他,他像是哭了。

“我没事。”

萧清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那天两人分开,萧清说他要忙碌一阵,叫她等他,傅轻竹说好。就这样安稳了几天,再见已经是夏天,那天她误入小院,看见满庭青竹。

萧清穿着青衣,浑身带着说不出的别扭。

傅轻竹走过去,疑惑的看着他,眼神询问。

萧清悄无声息的凑过,素日从容的脸上带着些许薄红,风雅之中稍显慌张。

他试探着牵住她,目光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眼中,一眨不眨,笑道:“轻轻,我…我喜欢你,我会待你好的。”

“嫁给我,好不好?”

傅轻竹凝视着他,“你…”

萧清心里忐忑,但说出的话却坚定无比,“本来没想这么快…”

毕竟傅长洲重伤,萧策和傅承昀都在战场,“但我不想松开你,再丢了你。我总觉着,要时时刻刻牵着你才能放心。”

萧清是个很好的人,这些年虽未明说,但洁身自好,对她上心。想着过往种种,傅轻竹就笑了。

“好。”

她的眼睛明亮,就像雨后的天空,澄净透彻,望进人的心里。萧清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靠近她,先是触碰,见她没有抗拒,这才是亲吻。

他很温柔,即便得了允许也没有深入。

“等往后吧!我娶你。”

那天之后婚约就印在了两人心上,相处的愈发自在。

上京许多人都去了渡山,战争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热点,作为傅承昀的长姐,傅轻竹总会受邀聚会,是打探的对象。

这天不知怎的在行宫被截住,几个世家姑娘说:“听说傅承昀当了先锋,不知傅家有何本事,一个青楼出身的儿子也能当先锋,傅姑娘给说说呗!”

这些人瞧不起傅承昀,傅长洲病后更是挑傅轻竹的刺,最后更是说:“傅家教出的不过尔尔,以色取胜。”

“是吗?”傅轻竹横眉冷对,转身上马,“那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傅家教出的。”

傅轻竹驾马扬长而去,一骑绝尘只见红光闪过,后面尘土飞扬,吸引了远处御驾。

“那是谁家姑娘?”

傅轻竹对此一无所知。

她拼尽全力争脸,跑了一圈又一圈,居高临下道:“够了吗?”

那些姑娘被她震慑,话没说出口傅轻竹轻蔑一笑,又是远去,接下去循环再三。

“够了吗?”

等到萧清闻讯而来,傅轻竹直接从马上瘫倒下来,萧清接住她,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等到众人回神,有人要上前询问,萧清一个回头,就朝那人呵斥一声——

“滚。”

他一贯温文尔雅,在外和声细语,第一次疾声厉色,吓的人不敢上前。

傅轻竹也骇住了。

她搂着他想说话,就见萧清垂眸凝视着她,那嘴巴动了又动,最后压抑着沙哑说出:“轻轻,你乖些吧!好好等他们回来,好好做我的萧夫人。”

“你赌一口气,置生命于何地?”

傅长洲不顾颜面为她求后路,姜氏忍气吞声接受傅承昀,不过是为了叫她日后有所依仗。

但傅轻竹没有做成萧夫人…

渡山乱了,苏叶阳阵亡,萧策残疾,晋王遇火,傅承昀一人入敌阵厮杀,形势严峻。

萧清临时召集萧家军,一介书生穿战袍前往营救,他走的那天傅轻竹送他,两人没说再见,也没有珍重。

因为这条路他们知道,只能胜。

哪里是他们的至亲。

傅轻竹焦急的等待,等待他们的归来,消息没等到就等到了宫里的传话,魏帝说:“她若愿,傅承昀归许她入主中宫,若不愿,嫁人朕自许她一世荣华。”

“她的意愿,随她任意选择。”

魏帝的一句任意选择,谁又给她任意选择?

傅轻竹不愿。

没过多久,傅承昀负棺而归,在满朝无兵无粮之下他们带着煞气而归。

庆功宴上,魏帝坐在上面,笑的满面春风。

一封封赐婚圣旨压向他的儿子,他的将军,最后到了傅家嘎然而止,魏帝无奈的看着她,摇摇头。

一个帝王,看似包容的凝视,就这样堂而皇之不加掩饰。

所有人的打量徘徊在她和帝王之间,那一刻傅轻竹才明白,这就是光鲜之下让人作呕的帝王之术。

他的逼迫不是让你嫁,而是许你不嫁。

傅家头顶的刀,握在她的手里,魏帝只需一个理由就可把这战争的丑陋斩杀,傅家满门,尘归尘土归土。

那天萧清也在,傅轻竹没有看也知道他的想法…

她不要命的喝酒,一杯又一杯。

回去老夫人求她,“傅家百年,人命重多,养育之恩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覆灭,你若不嫁,明日傅家、萧家的抄家圣旨就会降临,除了你自己谁记得你来过。”

“人活着,不止为了自己。”

到了晚上,那个曾经漂亮的不像话的弟弟,他满身狼狈的过来寻她,第一个告诉她:“没关系,你可以不嫁。”

傅轻竹看着这个阿弟,第一次搂着他哭。

她看着不似以往的傅承昀,咬着牙说:“你得活着…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胜的不是英雄?凭什么努力没有结果?

她知道她败了,傅长洲和姜氏疼她入骨,傅承昀拼着命回来,这些人她不能看着他死。

当晚趁着酒醉,傅轻竹跑出去,去了曾经的竹园。

萧清果然等着她。

天上落着雨,他长袖微长,玉腰折下——

“对不起。”

几乎和他同时,傅轻竹留下眼泪,声音沙哑——

“对不起。”

为了他们的弟弟,也为了更多人…

他不能娶。

她必须嫁。

萧清弯着腰哭,他怎能不哭?

这是他想了多少年的姑娘。

傅轻竹走过去,想要扶他,却不敢,怕这么一扶就再也放不了手。

她落着泪,雨落在他们身上。

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没开始就这样结束,她想和他在一起,可有千万只手拉扯着不让他们在一起。

她看着他,叫他。

“萧清。”

萧清颤抖着。

“我们在一起吧!”

她望着他,“我把我给你,就今晚好不好?”

可萧清怎么允许她这样伤害自己,比起对她的珍视,看着她远去算得了什么?他舍不得,这是他的珍宝,哪怕不为他所得。

那夜,他们穿着红衣裳,她为他带冠,他为她描眉,两人拜堂结发,躺在一张床上,然后一整晚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做。

她把结发埋在土里,笑着说:“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明日我出嫁,以后遇见一个人…你也娶了吧!”

萧清不说话。

傅轻竹转身,“再见了。”

“再见。”

他们都知道,也许再也不见。

帝后大婚,礼乐齐鸣。

热闹从街头到街尾,那一天唯有一个青衣少年,带着一个歪斜的玉冠,深一脚浅一脚跟了一路,等到关了宫门,他都未曾离去。

繁琐的礼仪折腾了一天,等到了夜里魏帝过来,傅轻竹已经无悲无喜。她像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动,她劝自己可以的,她可以的…

魏帝长她良多,也没有刻待她,甚至主动遣散众人,亲自取下她的发冠,温柔的褪她衣裳,他说:“皇后,朕是皇帝,往后也是你夫君,朕会对你好的。”

但傅轻竹没有感动,曾经有一个人感动了她,后来他们走不到一起,再感动就难了。

傅轻竹闭着眼,任由他作为。

直到床帐放下,他年老的身躯压下,带着昂贵的龙涎香味,舔吻在她的肌肤。傅轻竹只觉得血肉模糊,一股肮脏的腐朽撕扯开来,腥臭扑来,提醒着她即将发生什么。

她看着魏帝贪婪垂涎的目光,没有忍住,推开了他,随之干呕。

傅轻竹上吐下泻,几乎是上一刻好好的人,下一刻发起了高热,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的姑娘娇嫩的跟花一样,即便是哭都带着楚楚可怜,更何况是傅轻竹这样的傅家嫡女。

魏帝呆愣之下请了御医,御医说有病。

长冬心疼她,将计就计说傅轻竹有顽疾,求魏帝降罪。魏帝哪能降罪,他一眼看上的姑娘,自然舍不得。

傅轻竹昏迷了几天,消息没有传出去,萧清在宫门口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最后回到萧家,看见了残疾的萧策。

萧策毁了,谁的话也不听,以前总对他不说重话的萧清第一次把他踹倒在地,掰着他给他灌了药。

萧清抓着他说:“你是丢了腿,可是我呢?”

“我丢了她…这一辈子,回不来了。”

“萧策,好好活着吧!”

萧清笑了,萧策看着他慢慢坐起来,没有再闹。

等到萧策渐渐好转,有一天萧清忽然走出来,说要出家,谁也没拦住。

长冬不敢告诉傅轻竹他的消息,傅轻竹以为他过的很好,等到傅轻竹忽然听说的时候,萧清已经成为著名的归一法师。

他穿着禅意,远远的双手合十,满目慈悲。

“皇后娘娘大安。”

他看着魏帝搂她,然后静静的转身。

那天傅轻竹站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站了一下午。

夏天热的很,傅轻竹提出要去行宫避暑,魏帝宠她,带着几个妃子去了行宫。

帝王恩宠重,傅轻竹入宫之后魏帝心思基本都在她身上,行宫的第三天,几个妃子合谋算计傅轻竹。若是平时傅轻竹不会上当,但那天她看见万缘寺忽然升起的孔明灯。

上面挂着的是她熟悉的红绸,傅轻竹走神,喝错了几杯,魏帝那边被几个妃子阻拦,傅轻竹被丢在四处漏风的凉台。

她知道被人算计了,撑着回宫把自己泡在冷水中,让长冬去叫傅承昀求助。

她为靠近萧清而来,萧清担忧她守在外头,等到长冬出去,萧清就知道她有事,一路躲闪要去看真相。

然后他就看到满池金汤,水声四溅。

他呵护一辈子的姑娘把自己折腾的青筋显露,整个人蜷缩,墨发满肩,哪里有之前宫里相见的矜贵。

理智上他该走,可情感上他靠近。

傅轻竹看见他,惊喜、惶恐,然后推着他走,碰上的手火一样烧起来,嘴里都是咬出来的血,萧清是大夫,他一看就知道。

没有解药,若有…只有交欢。

“我去叫他。”

他要去找魏帝,傅轻竹拽着他,“不要。”

“为什么?”会出人命的。

是啊!为什么?

傅轻竹的仰头看着他,泪就出来了,因为她不行,因为触碰会吐,可看着这个喜欢的人傅轻竹说不出来。

她说:“你走吧!我…会好的。”

萧清看着她,“你会死的,这是…”他对她说不出那种话。

一个不让找,一个不能丢,两人焦灼着,萧清看见了她一直藏着的守宫砂,瞬间呆愣。

好久之后,久到傅轻竹忍不住要撞头,萧清抓着她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狼狈就这样暴露,傅轻竹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不说,萧清就不走。

最后傅轻竹哭着喊着,“因为不是你,我会吐啊!”

她颤抖着,绝望着。

“你走吧!若我死了,也挺好的。”

以皇后之命,护得所有人生。

萧清震惊之后哪里走的了,“那我就陪着你,去死好了。”

金汤之中,抵死缠绵。

他们的彼此的爱,得不到成就的执念,美好着,罪孽着,融入彼此。

最后一路下去,纠缠不清。

那是傅轻竹第一次笑着哭。

总有些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傅轻竹便是如此,哪怕傅承昀赶来差点杀了萧清,哪怕及时喝下汤药,一月之后傅轻竹照样有孕。

这就像揣着一个火种,稍有不慎就会大火燎原。

傅轻竹夜夜担忧,神经错乱,她跳过魏江,喝过毒药,每一次都是傅承昀拽着她,让她活。

傅承昀说:“有一个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没错,被一个人喜欢也没有错。既然无措,何来骂名!”

他们没错,命运弄人,傅轻竹不想认命。

她努力活着,小心隐瞒。

生产的时候她真的疼的要死,但她要撑着,用尽全身力气,延续他们的孩子。

孩子叫予卿,决定留下的那刻就想好的。

她抓着傅承昀的手,“孩子叫予卿,傅予卿。”

“阿昀啊——”

“弟弟…”她看着傅承昀红着眼眶,跪在她身边,肩上压着多少重量,都是他不该承受的。

这辈子,她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这个弟弟。

她想傅承昀多倒霉会遇见她这个阿姐,又想下辈子她想早点遇见他,“下辈子…你依旧做我弟弟吧!阿姐护着你,记得回家啊!”

他有家,他是有家的。

她告诉他。

孩子终于平安了,傅轻竹算了了了心事,开始坐镇中宫,为傅家,为傅承昀,她要保护那些护着她的人,谁来,杀谁。

但她没想到渡山又乱了。

这一次傅承昀又一次站上了战场,且…留下交代。

林愉一个姑娘,为了傅承昀命都不要,傅轻竹想她也当有这样的勇气,她欠傅承昀良多。

于是,哪怕付出性命,她也要拖住魏帝,不能让他去增援宁王,她知道怎么挡住魏帝,很快告诉他“我有过孩子。”

魏帝很生气,甚至在他问出那句“你们把朕当什么?”的时候,傅轻竹有过罪孽,她受了魏帝一掌,又还给他无数掌。

她的错她受着,但魏帝的孽也当付出代价。

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傅轻竹什么都不顾,以命相脱,魏帝勒着她的脖子,鼻息没有空气,眼前模糊一片的时候傅轻竹有的不是恐慌…

而是,解脱。

闭眼的那一刻,她恍若看见她的少年鲜衣怒马,长剑如当初一样守护着她的后背。

鲜血落在她的脸上,那人抱她入怀——

“轻轻不怕,我们回家。”

轻轻,他唤她轻轻,那她…还能回家吗?

魏四十四年除夕,内宫大乱,火烧龙乾。

未央宫的长史女官道:“皇后…没了。”

是的,是皇后没了。

而脱离皇后的傅轻竹,她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家了。

和她的少年,隐姓埋名。

魏五十四年除夕,这天合家团圆,但姑苏城的员外萧家是不过除夕的。

萧员外只有一妻傅氏,那是个喜欢耍鞭的妇人,常年两人,不见儿女。听傅氏说她有一子,远在他地,长的俊俏,就是…忙。

没人见过她的孩子,但每年她都会做一大桌菜,这是他们家唯一的年味。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少年又收到了一封信,信里称他吾儿,夹带姑苏仙云台流通的各种情报。

信上说他们一生都会守在姑苏,守在傅家和他的身后,这是来的第十封。

是的,从四岁跪下叫的那声爹娘,已经十年过去了。

少年正是傅予卿,今年十四,愈发俊冷。

他摩挲着那信的最后一句——

今年又做了儿爱吃的菜,望儿安好。

傅予卿注视着那行字,慢慢笑红了眼。

等到年后开春,姑苏萧家门口就来了一个人,那是个十四五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衣,很是俊朗。

没人知道他是谁,等到萧员外闻讯,看见他却是连平地都走不稳,“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少年朝他行礼,“来吃菜。”

“…好,吃菜。”

萧员外扶着门框,骨节泛白,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好似极力克制着什么?

这天萧家少有的热闹了一番。

次日少年告辞,夫妻两个送了又送。

等到船只要开,少年忽然跳下船板,朝两人缓缓跪下,一如当年。

他笑着说:“家中父母待我很好,记事起许我四处闯荡,从未阻拦。我一直记得儿时他们抱着我,看尽世间风光,母亲的怀抱是我的港湾,父亲的肩膀是我依靠。”

“我很幸福,从未觉的少些什么。”

少年是傅予卿,多年成长已然独当一面,他知晓身世,林愉两人也从未阻拦,但他就是不愿来。

“这是第二次,但也是最后一次,爹——”

萧员外,萧清一愣。

“娘——”

傅轻竹捂着脸,埋首在萧清怀里。

“这辈子,谢你们生育之恩。”

他站起来,含笑道:“我有爹娘,我很幸福。”

傅予卿走了,短暂的相聚也算了了三人心愿,傅予卿与他们隔阂,虽有遗憾,但他们总归幸福。

这一夜夫妻两个躺在一处,忆起往事。

萧清道:“若有来世,我倒想早些遇见你。”

早些遇见,许她一生喜乐,也有儿女绕膝。

傅轻竹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叫了他一声,“阿清!”

萧清回头,就见傅轻竹笑着,脸上并无多少岁月留下的痕迹,她仍旧是那个耀眼的傅家嫡女。

“我怀孕了。”

萧清一愣,然后便看着她的肚子笑了。

这一生,上天总归厚待他们,再无遗憾了。

而离开后后的傅予卿,走进上京城便看见了等在城门口的傅锦意,小姑娘坐在马车车辕上,百无聊赖的踢腾着小腿。

等到有人提醒,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傅予卿看着她头顶绢花,正是之前过年他给小姑娘买的哪只,当时说不喜欢,却每天都戴着。

傅予卿便走过去,“哥哥回来了。”

傅锦意不理他,是生气没带她一起去。

傅予卿笑笑,“哥哥给锦意买礼物了,好多。”

傅锦意歪头,见他疲惫,这才不情愿的朝他伸手,“抱。”

傅予卿笑着把人抱起来,傅锦意搂着他道:“我是为了礼物。”

傅予卿也不揭穿她,正要带她走,就听里面传来两声憋笑,傅予卿诧异回头,就见林愉捂着嘴掀开帘子,里面傅承昀头也没抬,看着手里的书。

林愉笑道:“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傅予卿收回放在父亲身上的目光,对林愉道:“顺利。”

林愉又要问,傅承昀插口道:“回来了就回家说。”

一行人就分坐两辆马车,慢慢进城。

傅予卿吃下傅锦意塞的糖糕,耳边隐隐听见前头父母的对话。

林愉:“来接人还要装作看书的样子,你就装吧!”

傅承昀:“我是陪你们来。”

“哦,是吗?”

“是。”

傅予卿正听着,就见傅锦意拽着他的袖子,一本正经道:“出门每叫爹,他自己来的。”

傅予卿摸着她的头,“恩。”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他有世上最好的父母。

就在傅轻竹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傅予卿入了朝堂。

那个新生的孩子取名思卿。

傅予卿一生为官,上孝父母下顾幼妹。

他说:“上京是他们的痛,能忘就都忘了吧!”

“我无需他们为我镇守后方,望他们此后得以新生。”

余生,傅予卿再未涉足姑苏一步。

史书有云:

傅予卿,右相傅承昀之子,承父志,十五入朝,后居丞相。

二十有六,娶妻帝女,嫡长公主乐顺。

一生青云,无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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