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土之上，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迹，也是最深的诅咒。

-

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一只狸花猫焦躁地舔了舔爪背上的毛。

“猫嗷——”它饿得哀嚎，刚刚的猎物也逃脱了。

它的叫声引来了一只蛰伏着的变异体——那是一只脑袋裂开的“老虎”，身上的皮毛里面长出坚硬的黑色疙瘩，裂开的脑袋里不断冒出黑色的囊泡。

这怪物原本虎视眈眈，嗜血的目光却在触及狸花猫的瞬间熄灭了，如同看见一块石头般索然无味，掉头离去。

狸花猫弓起的脊背随着它的离去而放松下来，它倒不是害怕这头猛兽狩猎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们这一支小猫咪从来不会受到攻击，这也是它们得以在废土之上繁衍生存下来的原因。

它只是觉得那个变异体长得很恶心，它对这些奇怪的东西都感到恶心，这也是它虽然碰不见什么危险，却三天饿九顿的原因，毕竟现在废土上存活的东西，多多少少都变异了。

饿得发昏，它终于朝着那片巨大围合的人类领地——“源境”潜行而去。它娇小灵巧，善于攀爬溜缝，很快找到一条无人察觉的路径，悄无声息地渗入。

在一堆废弃物旁，它停下脚步。

“喵呜？”狸花猫好奇地舔了舔眼前的“生物”，这是一个看上去白白嫩嫩的生物，干净，没有奇怪的变异，它从前从没有见过。

虽然毛发稀疏，只在头顶上和眼睛上方有一些短短的黑色毛发，不是很好看，但已经算是很好了。

这个生物已经流了好多血出来了，小猫舔了一口，被那铁锈般的味道恶心得猛甩头。

杂乱的脚步声逼近。一群与这生物相似的存在冲了过来，围着它刚发现的“食物”发出悲鸣，捶胸顿足。小猫不退，它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餐食。

他们叽里咕噜地，焦急地，悲伤地，围绕着它眼前的食物痛哭，捶胸顿足。

渐渐的，他们的声音在它耳中清晰起来：

“阿爹，这一定是教会那帮人的手笔！我去给弟弟报仇！”

“阿曌……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人死不能复生，教会欠我们的多了，我们一定会报这些血仇！”

“阿爹！这只猫！这只猫怎么在和弟弟融合？！”

“是阿离的异能……”

短暂的失重感袭来，打断了阿狸的回忆。

引擎咆哮，超过一辆高于他们，从二楼驶出的车辆，混进了队列，随着车流往未知的方向行驶。

阿狸回头望去，这是个蛋型的地下空腔，两栋白色的双子大楼建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上，广场上古老的阵法透着血光，身着暗红色长袍的教会成员在里面齐声吟诵。

阵法最中间是一个白色的山丘，西楼顶端还有白袍在依次跳下，于是山丘永不枯竭。

西楼右侧有个很高的平台，他注意到平台上有身着黑色制服、携带各式武器的士兵。

而他们的正后方，隔着两栋建筑的石壁上，是一尊巨大的神像，阿狸看了一眼便觉得心脏抽搐，下意识地回避了目光。

他的视线落回地面，凝固了。

趴在最上面的阿宝叔，他的肩膀和别人长得不一样，背特别厚，阿狸刚融合的时候身体形态不稳，作为小猫咪的时候，它就喜欢扒在阿宝叔的肩膀上；

另一边血肉模糊，还在被变异体啃噬的是常胜哥，常胜哥总把自己的吃的分给它，他一口，自己一口，他总笑话自己不会咬东西，只会舔食，然后把肉撕成丝喂给自己；

一只长得像猎豹的变异体从西楼里跑了出来，叼着副首领的上半身，他从未见过副首领那样的神情，他还瞪着眼、狰狞的、悲壮的，而他看自己时总是温暖的、笑眯眯的。

小猫不懂，为什么一次偷溜会换来这样的局面？

小猫不懂，现在心脏为什么这么痛？痛得浑身难受，比饿了好几顿还难受，比忍着恶心吃下变异烂肉还难受，比偷溜后被捉走做实验还难受……

车身晃动了一下，模糊了他视线的泪珠掉下，世界重又变得清晰，他看向一边秦曌的侧脸，疲惫、满是血污、悲伤，又坚定。

“怎么了？”后面的乔殊发问。

秦曌没有回答，而乔殊也看到了答案——

前方，通道入口，两个安保员一边一个，以警戒姿态。

他们身上没有武器，双手垂着，但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等前一辆车消失在通道口后，一张巨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蛛网，瞬间在通道口张开。

网线极细，却坚韧无比，阳光下闪烁寒光，堵死了去路。

秦曌猛踩刹车。

悬浮车发出刺耳尖叫，车头在距离蛛网半米处险险停住。

蛛网，一个麻烦的异能。

又是金属材质，大约可以切割、束缚、传导能量，还极难破坏。

乔殊注意到释放异能的安保员脚下有一根蛛网，扎在后面的石壁中，使他可以站立其上，这足可见蛛网的强度。

另一个安保员的异能应该是飞行，和蜘蛛人安保员不同，他悬空而立，没有任何依附，通道被封锁后，他便缓缓飞来，姿态稳定。眼神锁定的是副驾——那个蜷缩着的、特殊编号006的小男孩，阿狸。

更多的安保员也在此时从一楼出来，汇聚在他们的车下。

他们要把这个男孩抓回去。

“冲过去？”秦曌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自投罗网？网会切开车子的。”乔殊一边还有心情搞黑色幽默，一边快速给出自己的判断。

“你会飞吗？不会飞我们下去吧，空中不占优势，我们得先解决他们。”乔殊如此建议。

他们放任乔殊等人的悬浮车下降，因为他们已经在地面形成了包围圈。空中是那个飞行安保员和蜘蛛人安保员，他们配合默契，封锁退路。

在乔殊等人降到地面后，蛛网封锁取消，二楼一楼又陆续有车驶离。

他们如何判断自己这辆车不正常的呢？乔殊把眼神投向阿狸的手臂，想起了什么。

想必自那个巨人救走这个小男孩之后，他体内的装置就被标记了吧。

阿狸小小的身体在发抖，秦曌安抚地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

“待在车里。”秦曌用温柔的语调向阿狸交代，“姐姐会带你回家的。”

说完，她猛地推开车门，巨斧已然在手，高大的身躯带来压迫感。

乔殊同时下车，下车就是一发子弹命中一人头部，她甚至没管子弹落点是否准确，射出子弹后就迅速朝另一人袭去。

这种时候，乔殊不觉得自己要讲什么武德，更不觉得下车还要摆什么架势。

战斗瞬间爆发。

秦曌咆哮跟上，巨斧挥出狂风，逼退试图靠近车身的安保员。

斧刃与能量武器碰撞，火花四溅。

她战斗风格狂野，守在悬浮车旁边，无人可以靠近。

乔殊进攻，缴获的第一把枪的子弹已打完，但同时她又缴获了两把枪在手。

普通的安保员不是她们的对手，一人进攻，一人防守，她们配合默契，仿佛多年的战友。

乔殊开枪，点射，逼退侧翼敌人。

枪口猛地转向蜘蛛人安保员。

他抬手，一张小些的蛛网瞬间凝结在身前。

能量子弹击中网心，“噔！”的一声被阻拦。

麻烦，乔殊皱眉，不把这家伙解决掉，她们是无法突破的。

乔殊压低身体前冲，速度极快，一边跑动，一边避开能量射线，一边以各个角度向蜘蛛人发起射击。

蜘蛛人安保员手指微动，地面就弹起一道道细密网线，形成绊索。

乔殊跃起，空中扭身，险险避开。

落地瞬间，左侧空气波动，又一张网罩下！

她翻滚，网擦着后背落下，切断了几缕发丝，带来冰冷寒风。

另一边，秦曌陷入围攻。

一名安保员趁她被牵制，用钩锁缠住了车轮，另一人试图从车后窗突入。

秦曌巨斧回扫，逼退那人，又反手一斧劈断钩锁。但更多束缚光束打在车体上，车子震动，被逐渐固定。

秦曌单手一挥，“真空地带”的无效化罩在悬浮车上，能量束缚扭曲、消散。

但秦曌也流出了两道鼻血，身形晃了晃，阿狸在车内挠门哭喊：“姐姐！”

乔殊听见动静，加快了攻势，她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蜘蛛人，解决掉他，他们离开时就不会有被突然出现的蛛网大卸八块的风险，其他人都构不成威胁，飞行安保员？撞过去就好了。

她再次冲向蜘蛛人安保员，子弹倾泻，压制他的动作，距离拉近，十米，五米。

“法师”嘛，最怕近身了吧？

她倒要看看，近战时，他的蛛网还能放得这么自如吗？

果然，随着乔殊把距离拉近，蜘蛛人安保员的眼神不再平静。

他第一次双手抬起，张开五指，这一次，是无数细密如雨的丝线，从他指尖爆发，覆盖所有角度。

乔殊瞳孔紧缩，浑身的肌肉都严阵以待。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秦曌因为再次使用能力吐出一口鲜血，被打伤了左肩。

就在此时，一个瘦小身影猛地从车里钻出，是阿狸！

他不知怎么弄开了车窗，又从车窗中扭动着身体钻了出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属于自己的异能定向投向乔殊和秦曌的身上，半秒之内，秦曌身边的攻击停滞了，她虽不明原因，仍抓住了时机一斧砍下两个人头。

乔殊那边时间更长，足足有一秒钟，死亡之雨无声消散，蜘蛛人的攻击停滞，仿佛失去了锁定的目标，乔殊快速欺身而上，一枪爆头，顺势还卸掉了他的双手，同时再一枪射向飞行安保员。

两具尸体从空中坠下。

这是什么能力？让攻击失效之类的？

乔殊不懂，但大为震撼，她开始明白了教会成员非要把他抓回去的原因了，他和墨菲乔一样，都是待开发的宝藏。

现在这个孩子只能运用半秒到一秒他的能力，就足以改变战局，如果更多的时长呢？

但紧接着，让乔殊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小男孩的眼神从惊喜，转为惊恐，最后变得坚定，剧烈的情绪在他小小的脸上快速变换，他转头向另一边跑去。

“不——！”秦曌的嘶吼撕裂空气。

“噗嗤嗤——”

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声音。能量子弹尽数没入阿狸瘦小的身体里，瞬间将他穿透。

时间仿佛慢了一秒，阿狸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无声掉落，他看向秦曌，嘴唇动了动。

为什么？！

完全是自杀的行为，他主动往流弹中跑去的！

到现在，乔殊已经明确了帮派的目的，他们不计后果，就是为了救下这个男孩，阴差阳错也助力了自己的逃脱，现在都已经临门一脚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要自杀。

“阿狸——！”秦曌的哭嚎像受伤的狼，她疯了一样劈开周围的安保员，冲向那个瘦小身体。

乔殊没有多看，她冲向驾驶座。

“上车！”她嘶声命令，声音哑得像是不属于自己。

秦曌一手抱起阿狸软绵绵的身体，她冲回车里，砰地关上门。

引擎轰鸣，乔殊将动力推到极限，悬浮车撞开两个拦路的安保员，冲向那洞开的通道口！

“轰！！！！！！”

一声来自于庞大无比、邪恶古老的生命挣脱束缚、破壳而出时发出的啼哭与咆哮响彻整个空腔。

“飞向自由。”才怪～自由如果那么好得到就好咯。

不过快逃出去了，努力还是有用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