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声,曹毅的手被一个馒头击中,茶碗被打掉在地上。整个凉棚里的人都回目盯着这人,这人羊倌打扮,铁塔一般的身形,他往里一站,这凉棚好似要撑破一般。
“霍兄弟你怎么来了?”曹毅不免惊讶。
“曹兄,我本来往洛阳去的,在路上遇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刀客说想去跟踪什么人,我怕跟曹兄有关联,留心偷听了他们说话,原来真是赶来找曹兄麻烦的,他们好像说,等你找到宝藏,就下手夺取。跟来的好像还不止他们这拨宵小。我不放心就赶来了。”霍子都虎目含威,举目把四下的客人看了一遍,他目光极其锐利,有些人纷纷扭过头,假装看别处。
曹毅暗暗心焦,宝藏人人想要,霍子都如有此心,自己又增一劲敌。
“走。”霍子都一大步就跨出了凉棚,顺手把曹毅从凉棚里拖出,曹毅差点踩到被霍子都用砸碎的茶碗,忍不住笑着说道:“霍兄弟,你怕我着了人家的道,砸了我手上的茶碗,我吓了一跳。”
霍子都携着曹毅的手,低声道,“曹哥,你先走,我把这些野狼们拦上一拦。”还未到门口两手一举就把曹毅扔出门外,这去势极快,门口老者还未反应过来,曹毅已经跳上门口一匹枣红大宛良马,霍子都一把铁莲子砸向马屁股,那马吃痛飞驰而去,霍子都拿衣服扇风,胸口的一大片黑毛露出来,说:“好热好热。”铁塔一般的身子挡在凉棚门口,这一拖一送,没有几百斤力气是不成的。
凉棚里众人纷纷立起叫骂,好狗不挡道,快快滚开。霍子都背朝棚里,早就有人看出便宜,一角落里的瘦小人影飞蹿而出,眼见就要爬上霍子都的背部,这人使的是猴拳,性子果然猴急,众人还在叫骂,他已经出手。
霍子都左肩微动,右手抽刀,抽刀划过处正是那老者所扑位置,众人屏息皆为老者叹息,他这一扑好像是故意往那刀口扑去。没想到,老者倒也灵活,在空中转身,扑向霍子都的右肩。这猴拳讲究的是“巧、快、灵、动”,使起来如猢狲状,据说是一僧人路过峨眉山见那些猿猴抢劫行人,纵跳灵动,武功低微的人对他们也无可奈何,这从这些猴子身上悟出了一套拳法,进攻躲避灵巧异常,和人动手立于不败之地。这霍子都横刀往右劈过,那真是刀锋霍霍,碰着非死即伤。霍子都酷爱刀法,只要见了耍刀弄剑的就要上前讨教比划,无数场架打下来,刀法中已经蕴含着天道,即能随心所欲,无半点虚架子和多余的动作,从左抽刀,改为向右劈下,更无半点阻滞。那老者左右扑都不成,居然能在瞬间往地上一滚,躲过这一刀,若再往前半分,恐怕那猴爪就要被刀削下几根了。
霍子都背朝大家,只两刀就逼得老者狼狈不堪,棚内之人顿时鸦雀无声。门边老者突然缓缓立起,双掌鬼魅一般缓缓前推,似乎要将霍子都推出门外。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极其毒辣,霍子都听声辨风的能力自然是不错的,但他的背部没有长眼,若是听到这拍出的一掌,霍子都只需将刀上撩,即可破,但这老者缓缓推出一掌,无声无息,自然无法听声辨风。让这老者双掌贴上背心,那恐怕是神仙下凡也无法救他了。老者表情凝重,一身的功力全都聚焦在缓缓推出的手上。霍子都见枣红马载着曹毅飞奔而去,脸上露出轻松之色,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事。
曹毅在坐骑上晕头晕脑地飞奔了半天,也不知道跑出了几百里地,终于见前面有个集镇,路边有个茶摊子,搭着一个棚子,客人一个人也没有。曹毅顾不得许多,忙忙下马,两天都没喝水了,几碗半冷的茶水浇下去,汗马上从身上涌出来,身上背着一身花疏的阴凉,曹毅身上凉快了许多,心里的火却没有减少半分,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那小二,无意中触碰到的一双手竟然滑腻柔软。这逃命的档口,曹毅自也懒得分辨他是男是女,只希望是友非敌才好,感觉一下内息,似乎有点窒息。再看那马口吐白沫,已经跑不动了,只好歇息一会。
棚子里走进几个人,曹毅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带头的就是那个青衣老者,暗道:他们追得好快。不知道霍兄弟如何了?
只听得一个瘦子八字须矮个子奉承那老者说,老爷子,神掌门的那一掌真是神了,饶他铁塔一样的身子还不是飞出去几丈远,要不是他逃得快,怕小命今儿就搭上了。
“神掌门真是厉害,背后出拳,悄无声息,大家都要当心啊,神掌门偷袭功夫天下无敌啊。”一个人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明摆就是嘲笑神掌门的人背后偷袭无功,还让人跑了。青衣老者冷哼一声,目光如炬扫视众人:“说话的滚出来。”
再没人言语。青衣老者见无人应答,知道那人是怕了,找条长凳子坐下,不再理会,闭目养神。一双警惕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那老者。
曹毅听着霍子都被那老者打了一掌,惊怒不已,手握拳头就想上前,想到自己血海深仇,此刻该是明哲保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霍兄弟为自己吃了亏,就该上前拼命,快意恩仇这本是江湖儿女本色。曹毅心里一下子实在难以抉择。
再试探运功,糟糕,内力全无。刚才喝的茶水竟然让他内力全无,曹毅心慌得好像要跳出来。不要说与这群人拼命,今天恐怕就要成为刀俎下的鱼肉了。想到霍兄弟和自己才刚刚结识,为自己豁出性命,也不知道现在生死如何,自己却在这里畏首畏尾,偏偏内力全无。
曹毅心知难逃此劫,反而豁出去,死就死!曹毅挺起胸膛,向那老者跨出一步,一拱手,道:“在下想领教几招神掌门悄无声息,背后出拳的高明拳法。”
这一叫板,举座皆惊,这些跟从的人早把曹毅看做被猫戏弄的老鼠,曹毅喝了让人丧失内力的茶水,就算内力还在,那些架子好看不中用的招数早就被他们笑过好几回了。老鼠居然向猫叫唤,可不是嫌命长吗。
那青衣老者缓缓立身,心想,本是想跟着曹毅去找那宝藏,若是打死了他不大好办,也罢,这小子不知好歹,我就教训教训他。
老者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一记“凤眼拳”往曹毅脸上飞来,速度极快,那老者拇指与食指相抵虎口成扁平状,这一拳力道极重,曹毅平日和武师们练拳,那些陪练的武师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谁敢在他脸上开花,出拳都比平时要缓上一缓,所以曹毅何曾见过如此快法的“凤眼拳”,呼吸之间眼见曹毅脸上就要开花了。“彭”一声,拳头和皮肉相撞,那老者脸上发青,再看那手颤抖不止,指头已经断了。
曹毅正纳闷,自己忽然被人拉到身后,那老者手指没打到自己反而断了。仔细一看,霍子都铁塔一般挡在自己身前,不禁惭愧。
“哈哈,曹大哥,你看我来晚一步,这老头就要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了。”
曹毅脸有愧色,说:“是欺负到我头上,若不是霍兄弟及时赶到。唉。”霍子都摇着蒲扇大的手,说,“刚才我被他推了一掌,差点背过气去,要不是我皮糙肉厚,还真赶不来了呢。若你又被他打一拳,不是欺负我们兄弟二人无用吗?”
曹毅没想到霍子都这个粗人还挺会讲理,苦笑一下,道:“大哥我三番两次要你来救,大哥真是没用,若能逃过此劫,定有所报。”
霍子都从身上拿出个酒葫芦,喝了一口,递给曹毅,道,“一日是兄弟,俺们终身是兄弟,有酒一起喝,有架一起打,不过今天大哥你有事,你先走。老子挨过打的次数恐怕这些狗东西想都想不到,哈哈哈,老子今儿个就和这些狗崽子耗上了。”
有人“扑哧”笑出声来。“小娃娃,你笑什么笑?”霍子都一把拎起一个肥胖的小乞丐,圆溜溜的眼睛,圆脸蛋,“喂,放手啦,你抓得我好痛,你一会小弟,一会老子,笑死人了。”一听就是女娃娃的声音。“哼,老子在大哥面前就是小弟,在这些鬼鬼祟祟的乌合之众面前就是老子,老子从来不和女娃娃动手,老子就放了你,滚蛋。”那个胖乞丐嘟起肉嘟嘟的红嘴唇,一手揉着被霍子都抓痛的肩膀,一手从怀里拿出个烧饼吃起来。
众人听霍子都骂人,个个心里暗骂,这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野猪,等爷爷找到宝藏再收拾你。曹毅想起喝酒时与他谈论武功,他把自己视为知己,自己武功和他比起来如此不堪,惭愧不已,知道霍子都对付这些人或许能自保,这些人看起来也不想和他动手。曹毅于是也不多话,喝了几口酒,一拱手,道了一声“后会有期”,牵马就走。
顶着暴晒的烈日,曹毅急急忙忙又向并州奔去。那些人数青衣老者功夫较好,已经栽在霍子都手下,再说人人都有个小算盘,保存实力,到抢宝藏的时候再显身手,再说,这一路上都有各帮派的探子,自己跟丢了,自然有人跟上。
凉棚里鸦雀无声,竟然没人理会霍子都,霍子都摩拳擦掌等了半天也没人上前,无趣得很,看看时间,曹毅应该走得远了,不再理会众人自个骑马走了。一时间凉棚人走得精光,好像这个破凉棚不曾有人来过。
没过几个时辰,曹毅觉得又有人跟踪自己,而且不止一拨,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跟上了。他们好像都互相盯着,不轻易下手,曹毅冷笑,或许是等找到那宝藏,再一拥而上吧,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踪,让曹毅气愤,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为尽快赶到并州二叔那里,只好路上自己多加小心,其实这个二叔,曹毅见也没见过,只偶尔听爹爹说起过,二叔行踪不定,平日要找他也不易。曹毅在马上听到后面的急马蹄声,好奇心起,索性放下速度,等待。后面一匹红骠马,疾驰而过,曹毅看见一个消瘦的黑色背影。不知是敌是友,曹毅猜测这是个女人或者是个小个子男人,看那模样有点像刚才凉棚里的小二,看她这急忙忙的样子也不知要赶到前面布置什么。
紫骝马是难得的宝马,半日功夫相当与普通马的三日脚程,但现在曹毅骑的黄骠马,慢了许多。
曹毅知道他们在路上未必肯下手,反而慢了下来,该吃饭吃饭,该住店住店,只是对吃喝的东西格外小心。只是这马跑的时间长了,天气又热,渐渐体力不支,一路上不断重新买马。
洛阳另外一彪黑衣劲装的人马往并州飞奔而来,为首的气急败坏,大声喝骂:“上头有令斩草除根,留不得这姓曹的崽子,你们这些贪图宝藏的下九流的笨蛋,就不怕人头落地,诛杀九族吗?”他旁边的手下赶紧说:“幸好一路有人追踪,要不然丢了这小子,大家都完蛋。”老大狠狠地抽出宝剑指向天空下命令:“追上他,杀无赦!”
马上要进入并州地界了,曹毅并不知道又到了从洛阳来的另外一拨追杀他的人马,他只知道那群紧跟着的豺狗来自各种帮会,内部很不团结,他们有些想跟踪他寻找宝藏,有些想斩草除根怕他今后找他们报仇。
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能活下去,一路上他拼命地换马,吃睡都在马上,日夜拼命狂奔,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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