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十八年十一月初二,太子李连晖行巫蛊之事,为上废黜。淑贵妃教子无方,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毅勇侯满门抄斩,右相孔竟遥罢官离京。
腥风终于停下。
李连暄席地坐在池塘边,小几上的酒菜只剩半数。劫后余生的他一脸凄怆,一昧地往池塘里扔花生米,丝毫不顾及鱼吃了会怎么样。
担心李连暄身体的马英劝道:“主子,您风寒刚好,咱们回屋去吧。”
李连暄拉拉大氅,拍拍铺在地上的被子,“被子都搬来了,这里很暖和,不用担心。”
他说话时微微抬头,冬日里惨淡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他周身萦绕这一层浓重化不开的哀伤。
清俊温柔的双眸中水光游移,似有若无。未冠的墨发垂落,几丝沾在泛薄红的脸颊旁,很是让人心疼。
看着水中抢食的鱼儿,李连暄不由地嗤笑,“我们和这些池中鱼又有什么区别?巫蛊之祸来得突然,父皇手把手教导大哥政事,他不会蠢到去做这样的事。”
李连暄自言自语道:“但也不一定,万一他疯了呢?毕竟这太子不好当。你说,会是谁做的呢?”
“属下不知道,但和咱们无关。”
“是吗?”李连暄眸色凝重起来,酒杯从指尖滑落,叮叮当当地滚进池塘里。
水纹渐渐消失,李连暄倍感无力,“这一次是我们幸运,未被波及,下一次呢?”
当得知禁军从东宫翻出巫术娃娃时,李连暄差点吓死。
没人知道这场火会烧到谁身上,即便他一向游离政事之外,可也跑不出火坑。
好在,父皇还算克制。一封圣旨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太子党,没有借题发挥伤及他人。
想来,父皇早就想废掉大哥了,“呵!”
父子,君臣。
君臣,父子。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李连暄迷茫时,陆飞来报,“启禀主子,萧校尉求见。”
“哦?让他过来。”
萧映山目视前方,恭敬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簪缨之家出身的他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背阔。一身玄色短胯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手掌骨节分明,隐现青筋。
这样的人跪下月下实在让李连暄心情愉悦,他撑着下巴欣赏着美景,“宵禁之夜,私通皇子。萧将军,你是觉得这风不够腥啊~”
听着他意味不明的声音,萧映山心头起火,这个混蛋!
他调整好表情抬起头,视线却落在李连暄身后,“殿下,末将愿为您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连暄不傻,他喝醉了酒把人强上,鬼会效忠他,“哇哦,好动听的誓言。”
萧映山心里又骂了声,“王八蛋!”
那时叛军作乱,他偶然救下这九皇子。不免期望凭此振兴萧家,可这个男人竟然给他下药和他......事后还说他没吃亏。
这种事是吃没吃亏就能算完的吗?
消沉好几日的萧映山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行大不逆报复。
给祠堂的牌位磕了头告了罪,他便开始算计李连暄。
第一步,就是投诚。
“萧家世代忠君爱国,能得爱卿青睐是本宫的荣幸。”然而李连暄话头一转,“但萧将军找错人了,本宫只爱诗文乐理,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非伯乐,更非明主。”
萧映山被噎得死死的,他俩有那样的行为在先,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吗?
“你......”睡完就扔啊。
对面的人悠然地靠着三足凭几,一派清正,好似那夜的二人只是拥衾而眠。
萧映山忍着心里的憋屈,“殿下,末将想扶持您,为您效力。”
李连暄站起来,宽大厚实的大氅落在几座上,一身浅白色锦袍绣着金线花纹,腰间束一条玉带,身量袖长。
他脸上挂着着无害又真挚的笑容搀扶起萧映山。
淡香就那样顺着风吹到萧映山鼻腔中,让他想起那一晚这人的放纵......
邪恶!
李连暄松手道:“萧将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他那晚是喝醉了酒,又连日担惊受怕,有些崩溃才会摸到萧映山床上。
就在萧映山觉得这两个回合之后,这个邪恶放荡的人会收下他时,却听到他吩咐,“陆飞,去取一千两银子,再拿几块好玉给萧将军带走。”
他又冷漠地对萧映山说道,“拿着这些,日后莫要再来了。”
陆飞听罢正要应下却见那萧映山突然暴起揪住李连暄的衣服,陆飞和马英当即呵斥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放肆!”
怒目圆睁的萧映山愤恨地质问他,“你在侮辱谁?”
李连暄很是意外,“你不想要这个?”
他判断失误?
不能,那就是他觉得少了。对李连暄来说那晚就是个意外,他并不想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养个男人。
风险太大,这点钱也够打发他了,真是不知好歹。
面对“贪婪”的一夜情人,李连暄绝情道:“适可而止,否则你没的便是命。”
他没权,那是和其他兄弟相比。
一个小小的校尉,翻不出他李连暄的手。
这人的淡漠和威压让萧映山意识到只有他对那一晚耿耿于怀的,对于尊贵的皇子,他只是吃了一盘菜,还是不值得留恋和回味的那种。
萧映山感觉身体里的火要爆开,把两人炸得粉碎的血肉混在一起烧成灰。
然而一介微末待的他只是李连暄随意□□又扔开的玩意儿,他根本没有资格为自己鸣不平。
认清现实的萧映山缓缓屈膝跪在李连暄脚边,舌根仿佛浸在醋里,气息从堵了棉花的喉咙中挤出,“末将僭越,请殿下宽恕。”
李连暄的脚尖挑起萧映山的下巴,眼神冰冷地警告道:“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本宫想杀你轻而易举。你大可以将那夜的事情说出去,只要有人信。”
一想到这,李连暄就忍不住讥讽地笑出来,“届时,不需本宫发话,萧家就会消失。”
萧映山垂下眼眸,盯着靴子上的金线花纹,他不甘心地屈服,“末将明白,末将不敢。”
“识相就好,带他去领赏。”
“是。”
人走了之后,李连暄让下人将酒收起来,“以后戒酒,误事。”
陆飞建议道:“主子,要不要除掉他?”
“不用那么费那事,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李连暄打心底认为没那个必要,他现在更忧心的是明日早朝。
“好想做个傻子啊。”
陆飞默道:“您要是个傻子根本长不大。”
李连暄看向皇宫,眸色深深,“也是。”
萧映山对夜晚巡防了如指掌,躲过巡逻队回到家。
李连暄那夜的作为对萧映山的羞辱极大,他难受了好久才打碎尊严。决定借助九皇子往上爬,等自己强大了就能摆脱他。
萧映山坐在烛灯下,呆呆地看着盒子里的银票和玉镯,他好像被闝了?
而他上门投诚的行为被对方当成了索要闝资。
一时之间,分不清被当男宠和被闝哪个更屈辱。
萧映山打开窗换换气,祸福相依吧。虽然他屡次受辱,但是好歹不会被九皇子变成他的男宠,冷冽的风让他想起那一夜。
私密狭小的床幔里,压抑又放纵的喘息和蒸腾出的温热交织,将不着衣物的二人染出一样的颜色。
萧映山双手被绑缚在头顶,朦朦胧胧的黑暗好像一层隔在他们之间的雾气,对面的人影影绰绰,看得见又看不真切。
他发出的声音不堪入耳,不停地刺激着萧映山的感官。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就像他养的狗对李连暄摇尾乞怜,任他为所欲为,却对萧映山这个主人视而不见。
等到李连暄玩累了瘫在他身上,没有得到满足的狗狗对着他摆尾讨好,却被漠视,迟迟得不到回应才不情不愿地回到主人身边。
萧映山红着眼恨不得杀了李连暄,可他不能,这是当今皇子,他不能牵连九族。
愤怒、屈辱,在胸膛不断积压、发酵,不得释放。
天快亮,李连暄才醒来。
他揉揉太阳穴,心里感慨,“这梦好生真实,实在舒坦。好受多了。”
“殿下,你该起了吧?”
头顶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李连暄惊坐起,映入眼帘的场景和身体的异样让他惊骇。
竟然不是梦!
一瞬惊讶过后,李连暄也没有不自在,更没有愧疚。
他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我家天下,天下我家。
对他们而言,天下是私产。
天下人更是。
他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迈着稳健的四方步坐到桌边唯一一把太师椅上倒水,又皱眉放下凉水壶,他吩咐萧映山,“命人备水。”
没有得到应声,李连暄很不悦地看向床榻,对映入眼帘的狼藉和春色视而不见,不生半分尴尬,“还不动身,要本宫请你?”
萧映山不明白他怎么有脸的,语气僵硬又讽刺,“殿下恕罪,末将被绑着。”
就在萧映山觉得他会感到难堪时却听到一句嫌弃,“废物!”
萧映山忍不住用力抻脖子去看那边坐的是不是人?
一声摔杯声响起,下一瞬一道凉风从手腕上穿过。
萧映山看着一角嵌入墙体的碎片,惊讶他们这些皇子竟然有这么强的腕力?
李连暄不耐烦,“愣着干什么?”
这破地冷也就算了,连口热水都没有。
他怎么来的这里?
不记得了。
萧映山急慌慌地穿好衣服,还防备着某人再次兽性大发。
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抬头望着稀疏的星辰,越发觉得屋内荒唐的萧映山抹了一把脸,不情愿地去井边取水。
萧家没落,如今在京只有一座民宅,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位照顾她的老嬷嬷。
萧家很是节俭,很少用热水。
怀揣着对李连暄的愤怒,萧映山将井水提进屋时,抬头看了李连暄一眼。
就这一眼,看清了灯光下九皇子的面容。不由地想起前不久床幔内二人的体位,荒淫的家伙!
李连暄缓步走到盆架旁,撩起衣袖沾水即离,冷水?
平静淡漠的视线落在萧映山身上,他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吗?
李连暄想发作,又觉得这样有点太不当人。
罢了,他走到床边屈尊捡起衣服一件件穿戴起来。
萧映山见他脱衣连忙背对,也猜得到他用不惯冷水。
他不可能去给他烧热水,爱用不用。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本宫记得你叫萧映山?”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他是谁?
那上他的床干嘛?
上错了?
表面人模人样,内里忒不是个东西,那日就应该让他被叛军刺死,“是。殿下好记性。”
李连暄施舍地说道:“本宫宠幸你,你不吃亏。萧校尉,谨守本分,对你只有好处。”
萧映山对他不要脸的程度瞠目结舌。
李连暄推门离开,冷风像强盗般灌进屋里扑在萧映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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