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娶我】

……

【什么时候能见你】

……

池雪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挤坐在第二排的角落，手里握着小蓝咖啡。

两百平米的会议厅里，永州建院的三名代表刚开始进行技术标汇报。

她进来晚了，逐渐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遮阳卷帘的边缘显露出一线天空，池雪被湛蓝色吸引，歪靠在座椅上。

汇报顺序由抽签决定，池雪所在的永州建院抽到最后一个汇报，池雪等不及，中途去买了杯咖啡。

前头有家外资建筑设计公司很受甲方青睐。他们找来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汇报，不知来自哪个国家，满嘴语调怪异的英文。

池雪隔着会议厅的大门听了一部分，那位随行的翻译也比较敷衍，但不妨碍甲方们一口一个OK，还会莫名其妙地笑几声。

永州建院今天只是来小试身手，能接洽一些额外的项目那是最好。建院的陆总此刻正端坐在前排，满脸微笑。

池雪都能从他侧脸看到肌肉的纹理和嘴角边缘。

没人知道他是对自家实力的自信，还是一个劲儿地向甲方谄媚，总之，陆总的笑容从来都不值钱，但很能刷存在感。

汇报到一半，同事扭身示意池雪坐近些，她就在暗处挪动，来到陆总身后助阵。

甲方代表中有位面生的老者，池雪看向他时，会议主持人突然提醒陆总的讲话超时了。

哪有？

池雪瞥了眼手机，只给了别家一半的时间呢，明明是前面的人耽搁了……看来今天要垫底了。

陆总的经验丰富，才不会被主持人打断节奏，他赶忙客套几句，在屏幕上快速放出后几张方案效果图，最后停留在一张高清渲染图上，强调着本次方案的核心理念。

老者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代表甲方提出意见。

“可以了，可以了！这套方案看起来空间浪费太多。你翻回到平面布局那张图……”

“你看，平面的效率太低，设计师没什么商业空间的设计经验吧！还有刚刚的效果图展示的，立面是什么材料？国内可以加工吗？防火标准能通过吗？我看着是损耗比较大哦……”

陆总不认识这位老者，本来汇报思路就被打断了，一长串的问题更是令他抿嘴说不出话来。当然，机智如他，同一时刻还在与相识的甲方领导对眼神。

池雪将问题接过来，凑近会议桌上的话筒，俯身说起来。

“各位领导下午好，我也是本套方案主创团队的，我叫池雪。”

“您刚才提及的材料和加工问题，我们建院都做过相关案例，图面上的效果是完全可实现的，甚至会更好！”

“这部分涉及到图纸的深化内容，技术环节很多，展开讲解的话还需要占用大家更多的时间。另外，按照正常项目开发流程，这已经属于施工设计委托阶段要解决的问题。”

池雪的内心OS是，你们只是个概念设计方案评审会，挑刺挑到材料选择上了，太不厚道了吧！让我们提前披露技术细节更是居心叵测……

也是，行业就是这么被卷起来的，可她一定要是点破，概念设计还没见到一分钱呢，犯得着跟你谈施工设计的事呀！

陆总缓和气氛，“对，我们院有过成功的案例，大可放心！”

“至于您说的空间利用率，”池雪波动鼠标，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复杂的表格，“我们也有准确的计算，可以和前三家的数据做个横向对比，这个方案还是有优势的。”

池雪飞快的用红色记号笔在打印文件上圈了三个位置，胳膊抻得老长，递向主持人。

对方面露尴尬地接了过去，识相地传给甲方几位领导。

抽到最一个汇报有个好处就是，前三家都先一步卸下防备，在走廊候场的第四家可以左右打听。陆总随口编了一个不可能的数值，早把别人家的数据套了出来。

他又是不住地微笑点头，信心十足。

主持人则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马上被池雪的快人快语碾压。

“永州建院内部有专业的商业空间策划小组，在本次方案背后，我们还有更多的调研数据支撑。方案本册和电子文件的内容是精简后的，每一项内容都是设计团队反复推敲出来的。”

“那么最重要的是，贵司对设计理念，建筑外观还有其他问题吗？”

池雪直起身板，干脆走到屏幕前，将主持人彻底挤到一边。会议桌周围的三四十号人齐刷刷地偏头看过来。

这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年轻女性，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深蓝底碎花连衣裙外罩一件黑色小西装。

她的外表在同龄人中并不出挑，穿着也不及其他设计师的时髦，但那双眼睛里闪着光亮，显然是经过深厚的技术素养萃取过的。

“外观啊，我不太喜欢这个颜色。”甲方老大发言，众人静默，池雪也恭敬地点头。

颜色是建院领导拍板定的，对于一个商业空间确实深沉了点，她也没辙。

还好池雪反应快，又将白天夜晚的几张效果图反复放了几遍，解释了几句颜色会随环境光的变化而感受不同。

最后，当然是主持人把她哄了回去，宣布会议进入下一阶段，永州建院的一行人被请出了会议厅。

池雪咧嘴笑了笑，假如有陆总的授意，她还会立在那多啰嗦几句，本来留给他们的汇报时间就少了，她只是执着于公平公正。

老者黑着脸，吸了口气，瞧向斜后方的一位男士。甲方老大此时也招呼他的名字，一起商量方案评分。

男人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抚平西装褶皱，缓慢起身，眼神一直追着池雪离开，才转头工作。

“咖啡都凉了吧？”

陆总站在室外点燃一根烟，示意池雪站开点。

“还好，能提神就行！”

“反正咱们是尽力了，没想到还是老张定的颜色出了问题。”

池雪不评论，做方案就是如此，踩在甲方心尖上如同中彩票的概率。再说，从今天会议上来看，甲方到场人数很多，领导班子也有变动，没摸准人家的喜好很正常。

另一家竞标单位的同行也凑过来搭话，“陆总，这次没少下功夫呀！”

男人眯眼笑，有着和陆总一样的黑眼圈。

“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们那是谁给定的颜色，跟殡仪馆似的，呵呵！”

“哎呦，让您见笑了！”

陆总掐了烟，带着池雪向回走。

“你们还是接大项目接的少，有些国企领导其实保守得很……”

那人仍跟在他们身后唠叨，话头正戳在陆总的痛处，接项目、接项目，建院正等米下锅呢！

陆总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明显抽完一根还不够。

池雪停住脚步，“殡仪馆怎么了？恩瑞克还能凭借设计墓地得普利兹克奖呢！接项目多是好事，但是我们永州建院得过的奖更多！”

“切——”那人皱了皱鼻子，躲远了。

陆总笑了，“他哪知道恩瑞克是谁。”

池雪听完，笑得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