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嘈杂,尖叫声,议论声,嗡嗡作响。好像有人搂着她的肩膀,哭泣声震耳欲聋。
没有了……
警车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她听见了混乱的脚步声。
“……”
“……退……线……”
“……呼吸……”
混乱的人群退后了,但是议论声愈发纷杂。
“……死者……姓……家属情绪……”
“……”
“……姓名?”
她听见啜泣声,和一个男人冷静的声音。
“……谢晓芸。”
——
谢晓芸大学时期有个闺蜜,家里比较有钱,性格也很开朗,毕业后去了国外留学,今年才回国,在家赋闲了小半年。两个月前终于在家里待腻了,才决定出来找个工作上班。精挑细选,才终于定了份工作,决定要出大血,请大学时期的要好的朋友们吃饭。
可她要好的朋友实在有点多,本来是小聚,最后请了两大桌子人,一直从下午玩闹到凌晨才散伙。大部分人都有些醉了,谢晓芸酒精过敏才逃过一劫,她不想让闺蜜麻烦,也没让她送,自己打车回了家。
谢晓芸在一所公立小学当音乐老师,为了方便上班,她就近租住在一个老小区。
吃饭的地方离她家有点远,饭局是凌晨一点多左右结束的,等她到巷口,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她一路迷迷糊糊的,差点在车上睡过去,下车的时候还不是很清醒,没看脚下,一脚踩下去,就有什么灰质的东西扑了她一脚。
等到快车离开时掀起的风把她迟钝的脑子吹开了一点,她才意识到自己踩到的是一堆纸灰,还掺杂着半张没烧完的纸钱。
其实她住的这个地方,说是小区,其实也就是街道规划的时候配套修的十几栋楼,勉强有个小门,还卡在一条逼仄的巷子深处。加上一楼的铺面一共六楼,一层两户,扶手都锈红了,还有一层可疑的油渍,没人打扫,全靠住户自给自足。
不过这小区虽然埋汰,却不是一般的学区房,方圆五公里以内,从幼儿园到高中应有尽有,那所高中还是个重点,离大学城也不远,可谓是地理优势极佳。也就是最近几年取消了学区房政策,不然谢晓芸还租不起,就算租得起也抢不到。
小区里大部分都住的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很信这个,清明和七月半的时候都会在这附近烧些纸钱,但是烧完纸钱是第二天的清洁工扫,还是他们自己打扫,谢晓芸就不知道了。
但……
谢晓芸表情阴晴不定,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清明节早已经过了,中元节还没到,当下还只是农历四月底。
谁家死人了?没听过啊……
不过,不年不节烧纸的人也不是没有,都是老年人谁知道呢?
谢晓芸没细想,虽然不信这些,但是踩了一脚灰,还是心情郁闷,拿湿巾纸把鞋面擦净了,嘀咕了一句“晦气”。
打开手电筒的灯光走进巷子的时候,她还琢磨着要好好再刷一下。
巷子里没安路灯,但是扫得还算干净,谢晓芸很随意地走在路上,时不时还低头摸一下鞋面——她洁癖发作,总觉得没怎么擦干净。
手机提示音轻响,一看,是闺蜜发来消息问她到家了没有。
谢晓芸打字:没有呢,快到小区门口了,等我到家再……
这句话还没输入完,手电筒影影绰绰的光突然晃过一个黑影,从她的右手边突然窜了出来。
“啊!”
谢晓芸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黑猫从路中间窜过,听见她的声音,还回过头来乜了她一眼,两个眼睛像电筒一样,散发出不满的光芒。
谢晓芸松了口气,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晚风一吹,吹得她后脊背发凉。她哆嗦了一下,将手机揣回包里,打算回去再回复闺蜜。她一边平复着紊乱的呼吸,一边加快了脚步往小区里赶。
这条路不远,几步之后,她就看到小区的门——那是伸缩门,上面喷漆斑驳,远远地闪着蓝红相间的光。旁边立着一个人脸识别的门禁装置,不过最近也坏了,只能人工开门。
谢晓芸快步赶到门口,门卫室的灯熄着,守门大爷应该又睡着了。
就在谢晓芸短暂思考是按门铃还是打电话的间隙,谢晓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绵长的呼吸声。
又轻又远,才刚刚响起来,就被风卷走了。
谢晓芸顿时屏住了呼吸,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伸缩门的灯光和手电筒的灯光交织着。她浑身僵硬地回头望去,背心上又浸出了冷汗。
身后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
我只是太困了……
谢晓芸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却还在发毛,她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在蠕动,一边不断回头张望,一边双管齐下,手毫无章法地拍在门铃上,嘴上大喊:“大爷!大爷!开个门啊!”
啪的一声轻响,门卫室亮起了白色的灯光,随后是披衣服的声音和门卫大爷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声点嘛!电话不就贴在这边墙上吗?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都不温柔呢,你这样……”
谢晓芸唯唯诺诺地应了,在门开的一瞬间就闪身进了小区,飞也似的逃了。
她一路狂奔回了家,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了几分安心,虚脱地靠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还要给闺蜜发消息报平安。
谢晓芸翻出微信界面,却发现自己已经回过了,她想了想,估计是自己被猫吓到的时候不小心点到发送了。
【没有呢,快到小区门口了,等我到家再跟你说。】
闺蜜没有回复,她握着手机踯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闺蜜,只简单回了一句:我到了,晚安。
闺蜜今天已经很累了,还是明天再说吧。她想,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再洗澡好了。
谢晓芸想着,习惯性地刷手机新闻,不知不觉,竟然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上还紧握着手机。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看见脸侧亮起微弱的光,又飞快地熄灭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阖,睡着了。
“啪嗒”一声,手机从手上滑落。
一道绵长的呼吸声响起,环绕着无知无觉的谢晓芸。
*
谢晓芸是被门外嘈杂的动静吵醒的,客厅里的灯还开着,晃得她眼睛生疼,她头晕眼花,艰难地揉着太阳穴从沙发上坐起来,门外好几个男人嗡嗡地说话,让她有些头疼。
她有些迷茫,从客厅的地板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按了按侧边键,没反应。昨晚忘记充电,现在已经关机。不过好在今天周末,她也不用上班。
谢晓芸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外出的高跟鞋。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自嘲地笑了:“怎么年龄长了胆子反而越来越小了。”
门外的喧哗声突然高涨,有人在叫着“小心门”。
谢晓芸疑惑了一下,走过去换了拖鞋,直接顺手打开了门。
防盗门都是向外开的,她一开门,就撞到了外面的人,那人哎哟地叫了一声,“咚”地一声,什么东西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谢晓芸连忙把门拉回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那人似乎是被门把手撞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哎哟个不停。
“大哥你没事吧?”外面有个更年轻一点的男人声音响起来,“先抬进来一下吧,我邻居要出门。”
“不,不,”谢晓芸说,“我没有要出门,就是看看,你们弄你们的。”
“不好意思啊。”
谢晓芸听出这人是他的对门住户,光听声音,似乎也能想象出他有些歉意的模样。谢晓芸只知道对方姓祝,长得很端正,也很好说话。有个侄女,前几年在附近读高中,放寒暑假会过来长住,谢晓芸假期经常听见小姑娘的唱歌声,而且唱得还不赖,可以说是优美动听。
谢晓芸的妈很喜欢他,之前还想过给两人拉红线,有段时间天天在她耳边念叨隔壁小祝多好多好,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对门姓祝。
没办法,年轻人之间的社交总是如此淡薄。
不过……
谢晓芸疑惑地问:“祝先生,你今天休息吗?”
祝先生“啊”了一声,回复到:“不是,我辞职了,今天搬家。”
这次轮到谢晓芸“啊”了,低声到:“怎么这么突然……”
倒也不是谢晓芸有多舍不得祝先生,只是这么安静的住户走了,下一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谢晓芸还记得,隔壁楼之前住了一对怨侣,吵架的声音整个小区都能听见。
祝先生的声音到了门前,似乎听见了她的感慨,又似乎是自言自语:“之前本来都升职了,结果突然病倒了,医生让我静养,家里人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准我再996了,只能辞了——唉师傅,小心点楼梯——麻烦你啦,谢小姐,我们把大件都搬下去了,不会影响你了。”
谢晓芸慢慢推开了门,门外果然没了那些人,地上散乱着一些碎纸,祝先生已经准备下楼了,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愣,又马上笑起来:“我先下去一下,垃圾待会儿我会回来收拾的。”
谢晓芸把门完全推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嗯……你今天就要搬走了吗?”
“是呀,那边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今天就搬过去住了。”
“啊,这样……”谢晓芸瞄了一眼对方还大敞着的房门,“那……祝你早日康复,拜拜。”
“谢谢,再见。”
“咔哒”一声,谢晓芸轻轻拉上了门,但没有锁上,房东安装的防盗门没有猫眼,她只能凑到门缝边听动静。
祝先生脚步轻快地下了楼,谢晓芸侧耳听着,一直到他的脚步消失不见,才重新推开了门。
门外静悄悄的,对方客厅里也空空荡荡,只留下一张折叠沙发,不过她对别人家还剩什么家具没兴趣,她在意的是对方门上挂着的东西——那是一副八卦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边有些泛黄,后面露出半截黄纸,上面用红色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似乎是什么符咒。
谢晓芸刚刚就瞄到了这个东西,现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重新关上了门。
“祝先生还信这个?”她皱眉嘀咕了一句,“他这么迷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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