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咾肉、八宝冬瓜盅、西芹炒百合、粤式白灼虾、清蒸鲈鱼，金线莲石斛鸽子汤相继上桌，荤素搭配六菜一汤。

听侍者介绍菜名，殷钟玉留意到这一桌竟是海陆空齐聚。

最后侍者颇为惋惜地说：“我们的师傅交代我转达，如果您二位下次来还想吃粤菜，他会买更好的食材为您二位煲汤。”

殷钟玉点点头，笑说：“谢谢，不过下次来不来还得常老师说了算。”

殷钟玉这话显然是在客套，但也是摆明了在外人面前给常溪亭面子的态度。常溪亭惶恐之余，胸腔里的脏器狠狠跳动两下。

“殷老师喜欢，随时可以再来。”

宾客开始聊天，侍者便识趣地退场，待关门声传来，殷钟玉才定定地看着常溪亭。她长了一双媚而不妖的眼睛，盯着人看时总让人觉得心里痒痒的，像被羽毛搔弄了一般。

常溪亭喉结滑动，起身为殷钟玉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她手边，“冬天本该吃羊肉，但怕你觉得燥，这鸽子汤很温补，殷老师太瘦喝点汤也免得生病。”

常溪亭平时说话和讲台词的时候完全不同，他的声音并不能算特别低沉，因而莫名有几分空谷幽竹的味道。

这样的人，用这样的声音坐在那里说话，无论他说得是什么，坐在他对面的是谁，都有足够的力量让人信服。

殷钟玉不是看不清的人，自然明白他这是害羞了想给自己找点事做。逗人也要讲究方法，一下逗得太狠，把人吓到了，则得不偿失，意趣全无。

她乖乖低头喝汤，任由常溪亭在心里乱想。

虽然上的数量多，但每道菜份量都不大，殷钟玉目前没有控制体重的想法，自然每道菜都尽量吃了不少。

见殷钟玉吃得开心，常溪亭悬着的心放下一些，决定待会儿就给粤菜师傅包个大红包。

“殷老师，你这次回国，是想长期在国内发展吗？”

“离家太久总是会想回来的，”殷钟玉顿了顿，“我想冲奥，需要更多经验，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殷钟玉这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原因除了盛绿漪，其他任何人都不需要知道。

常溪亭倒是没听出来殷钟玉有所保留，想到殷老师年纪轻轻就要冲奥，再加上她前段时间刚拿了被称为奥奖风向标的Y国电影学院奖，登时看向殷钟玉的眼中只有崇拜。

殷老师好厉害啊，他必须得再努力点才行，否则怎么能追上殷老师的步伐呢？

一顿饭吃完出来已经快要凌晨一点，常溪亭本想送殷钟玉回去，但殷钟玉只是笑笑，从自己的喜马拉雅钻扣mini戴妃包中拿出车钥匙晃了晃。

“我开车了，谢谢常老师好意，明天围读会见吧。”

常溪亭看着殷钟玉脸上明媚的笑脸，撑了伞道：“那我送你过去。”

雪下得愈发大了，临近开春还下这样一场大雪，天气冷得诡异，但皑皑雪地中一大一小并排前进的脚印却透着温馨。

·

为期三天的围读会落幕，结束后，常溪亭在微信上再次邀请殷钟玉共进晚餐，这次殷钟玉没答应。

放风筝的人都懂，线绳总要有松有紧，太紧了飞不起来，太松飞得过高，就增添断线的风险。

不过殷钟玉也没直言拒绝，只说过几天拍定妆照，需要身材管理。

常溪亭见了倒有几分愧疚，不过他的想法究竟如何，殷钟玉此刻是不得而知的。

和应导说的一样，这部片子前期准备耗时太长，最适合拍摄的季节即将开始，他们不能再浪费太多时间，所以正式开拍前的工作被紧锣密鼓得安排起来。

殷钟玉目前没有其他行程，所以觉得工作强度还好。

倒是有几个商务对接到了宁津那边，殷钟玉一听就都给拒了。她目前是D牌的全球代言人，粉丝基数也大多在国外，想不伤害国内粉丝，那其他商务就不能相差太多，否则得不偿失。

再者，殷钟玉美金赚得多，不至于看见几百万就见钱眼开。

就这么，时间一晃到了三月中旬，《恨山》全部演员进组，拍摄即将开始。

拍摄肯定不能按照剧本发展顺序开始，因此拍摄大多时间都在西南那座山里，山里的戏份杀青后再拍城里的戏。作为戏份最多的女主角，殷钟玉必须全程在组，无故不得请假外出。

出发去机场那天，殷钟玉因为穿了D牌刚发布的新款，手上拿着C家的白色邮差包，又上了热搜。

D牌全球官方账号同步转发，给足了全球代言人的面子。与此同时，C家也转发了殷钟玉的图，特意标注出了她手里拎着的包。

有人顺势去搜，衣服是买不起的，包是突然涨价的。

粉丝表示：习惯就好，之前殷老师回国拎那房子包，真值一套房。粉殷老师，最大的好处其实是省钱。

开机仪式定在3月13日，现场除了自家运营组就没有其他开着的摄像机，应嘉言希望开拍前剧组尽量保密，资方本不答应，但在看到殷钟玉在，对票房心里有底，也没再反对。

内地开机仪式和国外大不相同，但殷钟玉最早是在内地拍戏，各种规矩自然也懂。

见她这么熟悉，应导有点没想到，“国外开机仪式好像不是咱这个流程吧？”

“我在内地拍过戏的。”殷钟玉把导演给的红包收进衣兜，笑着解释了一句。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得有十五六年了，有个叫《燕京之恋》的，这部电影应该还能看到我，别的大概看不到了。”

周曦冉喜欢殷钟玉八年，对她的作品如数家珍，《燕京之恋》中殷钟玉的角色出场加起来不到5分钟，严格来说算是她的出道作，周曦冉看了不下十遍。

听到殷钟玉的话，她第一反应不是和应导介绍偶像的出道作，而是对偶像的后半句感到震惊。

“什么？！为什么看不到了？”

一直站在殷钟玉身边没开口的常溪亭竖起耳朵。

“被换角了呗。”

殷钟玉说得轻松，却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镜。

我滴个妈！换角，殷钟玉。这五个字放在一起就有种说太阳其实围着地球转的割裂感。

殷钟玉在欧美重新出道后，从没在公众面前提起过往，任谁都不知道如今已经是天之骄女的她，居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殷钟玉面上一派轻松，但没一个人再敢追问，开机仪式将近尾声时，《恨山》至今从未露面的挂名制片人孙建新来了。

他身穿黑色派克服，脖子上挂着条足有一指粗的金项链，手里夹着根雪茄由远及近。

应嘉言不着痕迹地皱皱眉，上前迎了一步，“稀客啊，怎么突然想起到我们这片场来了？”

孙建新叼着烟和他握手，“哎呀，我奔走三四个月，终于拉扯起咱们这个剧组，开机了我肯定得来啊。”

应嘉言：“早知道你要来，我们干脆等会儿。”

“哎，这可不行，这时间可有讲究，我来晚了也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来看看演员。”说着，孙建新看向应导身后的一群人。

被孙建新看到的每个人，不约而同感到仿佛被兜头浇了几十斤大豆油，那种滑腻**的目光，哪怕是那几个中年男性演员也不太舒服。

真要说有什么腌臜倒还不太至于，就是单纯地被当成商品。

这样的目光在看到殷钟玉和常溪亭时便收敛许多。

“常老师一晃也是很多年了，没想到当年的毛头小子现在也成影帝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听得在场人都面如酱色，真不知道这位孙制片除了钱到底还有什么？

常溪亭倒是习惯了他这分裂的态度，“比不上孙老板，越来越年轻，要我说那些什么讲青春期叛逆的电影，真应该邀请您做男一号。”

孙建新还以为常溪亭夸他，脸上横肉向上一挺，龇着牙哈哈大笑，“常老师还真是幽默，哎对了，钟玉啊，在国内拍戏的感觉怎么样？待遇不比外面差吧？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说，剧组马上给你安排。”

殷钟玉笑笑，没想接孙建新的话，倒是孙建新自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倒是周曦冉等人听见孙建新直呼殷钟玉的名字，有几分愣怔。

这么熟？难不成真有什么交情？

“... ...那回可把我逗坏了，你说你一个小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现在好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想拍电影咱就拍，只要你提，孙伯伯手里的项目可着你先挑。”

殷钟玉脸上仍是挂着笑的，只是现在的笑和刚刚不同，她眼睛弯弯，唇角上扬，是笑的表情，但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那是个潜意识里认为自己高于对面的姿态。

常溪亭将殷钟玉表情的变化看在眼里，亲眼看到她眼里的笑意逐渐退却，被另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的直觉告诉他，孙建新要是再这么说下去，下场绝对比那年那个外籍演员惨一百倍。

“钟玉啊，你放心，在孙伯伯的剧组里，绝对没人敢欺负你。而且孙伯伯相信你的能力，别说演一个被拐大学生，就是让你演一个要饭的，你也能挣很多票房... ...”

“能不能挣钱得看我能不能拍完，孙总，你那个干女儿，这次没相中我的角色吧？要真相中了，大可以直接说，现在可不敢像十多年前似的，等我拍了三天再把我换了，到时候我可真要生气了。”

“嘶——”

不知是谁吸冷气的声音这么明显，让本就凝结的气氛更加尴尬。

孙建新脸上的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就像被绑了蹄子架在火堆上烤的肥猪，不止进退两难，还里外都不是人。

“怎么不说话？”殷钟玉挑了挑眉，涂了裸色口红的唇向下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哦我知道了，不是你不想换掉我，是你现在不敢换掉我，因为我是殷钟玉，对吗？”

常溪亭往殷钟玉身边迈了一步，情感上说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理智告诉他，殷钟玉此时此刻未必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只需要防止孙建新那胖子突然跳过来动手伤着她就行。

孙建新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了，他压根没想到殷钟玉这丫头会这么记仇，十几年前的事情，她不仅记得一清二楚，还敢在开机仪式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得亏今天没邀请别的媒体，否则他单凭以前换了殷钟玉的角色这一条就彻底完了！

有钱又怎么样？人脉又怎么样？他发誓，现在整个内娱，就没有一个人敢招惹殷钟玉。人家在国外风生水起，背后的资本也未必是他一个制片人能抗衡的。

孙建新好歹在圈子里活跃这么多年，要是再看明白怎么回事也就白活了。恐怕殷钟玉今天本没想提这事，是他自己想凑近乎惹恼了她。

孙建新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他来就来，多什么嘴，攀什么关系！现在的殷钟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死了双亲孤苦无依的小丫头了！

“那个... ...”孙建新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找补，没办法，剧组本就人多口杂，他要是不抓紧时机澄清，消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投资他的项目？

“殷老师，这里面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孙建新此刻的姿态彻底放低下来，他瑟缩着肩膀，看向殷钟玉的眼神里几乎算是带着哀求，“当年，当年不是我做主换的角色，也不是我的干女儿，我可是有家庭的人，我怎么会做出破坏自己家庭的事呢，你说是吧？”

这解释可以说是非常没有说服力了，殷钟玉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看他在自己面前继续演。

“是当年那部戏的投资商，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殷钟玉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孙建新眼里又重新换发光亮，但殷钟玉接下来的话，再次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还行，还有救，下次说谎的时候想让别人相信，首先要舒展自己的身体，然后不要死死盯着别人的眼睛，正常解释不会这样，只有说谎的时候才会。”顿了顿，殷钟玉又补充，“我认识几个教表演的老师，需要推荐吗？”

孙建新急促地呼出一口气，心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拿奥斯卡风向标的好处就在于，只要殷钟玉想，热度可以随时随地落在她需要的地方。

闹剧一般的开机仪式仓皇结束后，一段长达30分钟的录音被人公布在了微博上，放出录音的人好心给了文字版关键信息，顺带还做了时间指路。

第一波看到录音的人为这条微博带去了难以想象的热度，紧随其后的各家营销号更是彻底放大了这一切。

不出半小时，话题#孙建新换角殷钟玉#，#孙建新损人不利己#，#孙建新滚出娱乐圈#屠榜热搜，整个主页都是这条消息。

迫于殷钟玉自带的超高热度，十多年前上映的电影立刻注册官博，撇清和孙建新的关系，并表示对殷钟玉新作品的期待。

但大众哪管你这个，孙建新是你电影的制片人，你现在撇清关系有什么用？

手握电影版权的公司现在是有苦说不出，谁能想到一部十二年前的电影居然在这一刻成了烫手山芋？

没几个小时，当时电影的几个投资方纷纷用官方账号发布微博，澄清他们只负责投资，从未参与角色更替一事，希望群众不要伤及无辜。

给孙建新最后一击的，是那个只拍了这一部电影，随后退圈如今已经成了MCN公司老板的女士。

她倒是实话实说，承认自己当年的确利欲熏心，但在拍完那部电影后她发现自己压根不喜欢拍戏，所以和孙建新早已结束关系。她还说，电影角色是孙建新主动给的，她从没开口要过这个角色。

事情最后回到孙建新这里，他的微博下面早已不堪入目，他一把扯了自己脖子上的金项链扔到一边，捂着脸发出愤怒痛苦的嚎叫。

紧接着，茶几上的手机亮起，是几条更令他心碎的消息。

《恨山》这个本就不是他牵头的项目，现在跟他彻底没了关系。而他心心念念的新电影项目，也胎死腹中，先前约定好要投资的人全部跑路，一众所谓圈内好友删除了他。就连他自己的公司，几个合伙人也纷纷要撤资退出。

人走茶凉，短短几个小时，孙建新就失去了他的一切。

那两个在片场忍住了地嘴巴现在终于落下，他仰天长啸，满腔愤恨，不敢相信他拥有的一切居然就这样轻松地离他远去。

酒店侍者敲响房门，“您好先生，我们收到投诉特意来跟您说一下，我们酒店禁止在房间内饲养宠物，尤其是猪这种味道较大的生物，是不可以的喔。”

“滚！！！！！”

侍者突然被骂，翻了个白眼，“在房间养猪还骂人，现在的客人都这么离谱了吗？”

骂走门外的人，孙建新渐渐冷静下来，他找到通讯录最下面的联系方式，犹豫再三，还是拨出了这个电话。

“你看到热搜了吗？我告诉你，我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孙建新阴沉的脸上竟然扬起个邪气外溢的笑。

“高，还得是您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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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