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水汽氤氲,暖意融融。莹白的苔藓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温泉水面映照得如同流淌的月光。谢观止趴在铺着厚厚干燥苔藓的岩石上,后背狰狞的伤口在温泉水汽的熏蒸下,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那刺骨的寒意也被源源不断的热力驱散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已趋于平稳,不再是那令人心慌的游丝状态。
沈衔璧精疲力竭地坐在他身旁,背靠着同样被温泉烘得温热的岩石。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紧贴在光洁的额角。他微微喘息着,低头看着自己刚刚为谢观止擦拭过身体的双手。指尖微微发红,带着温泉水留下的湿意,也残留着触碰过对方肌肤的奇异触感——冰冷、温热、伤口边缘的粗糙、肌肉的紧实……混合着血腥和药味,本该让他不适作呕的复杂感受,此刻却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带着责任的、沉甸甸的平静。
洁癖的壁垒,在生死面前,在守护的意志下,似乎真的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后面,并非预想中的污秽不堪,而是……另一种更复杂、更让他心绪难宁的东西。
他抬眼看向昏迷中依旧眉头微蹙的谢观止。那张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脸,此刻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却也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英挺和可靠。就是这个混不吝的家伙,用身体挡下了致命的攻击,抱着他从绝壁滚落,用命护住了他。
心口处,那被滚烫鲜血滴落的记忆复苏,带着灼人的温度。沈衔璧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颈侧,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
“冷……”一声微弱的呻吟从谢观止唇间逸出,打断了沈衔璧的思绪。他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似乎体内的寒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拉锯。
沈衔璧立刻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再次浸湿了布片,拧得半干,小心翼翼地敷在谢观止冰凉的颈后和肩头,用温热的湿气驱散寒意。动作依旧生疏,却比之前多了几分从容和专注。
就在他专注地为谢观止敷热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温泉水面。氤氲的水汽下,清澈的泉水底部,除了光滑的鹅卵石,似乎还沉淀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点点银白色星芒的……结晶粉末?
那是什么?
沈衔璧心中一动。他记得谢观止昏迷前提过,温泉的热气能驱寒,但无法直接浸泡伤口,寒毒也需外力引导。这泉水中的奇异粉末……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泉水,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浓郁的硫磺气息,似乎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清冽的……冰寒之气?这气息与他体内被玉髓芝压制的寒毒有几分相似,却又似乎更加精纯、更加……温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沈衔璧脑海中闪过。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对谢观止安危的担忧压倒了所有顾虑。他用指尖蘸取了一点那沉淀的银白色粉末,极其小心地,点在了谢观止后背伤口边缘、一处青黑色寒毒脉络稍浅的地方。
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谢观止的身体猛地一颤!
“呃……”一声压抑的痛呼响起,谢观止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痛苦和茫然。
“谢观止!”沈衔璧心中一紧,“你感觉怎么样?”
谢观止皱着眉,努力感知着后背的感觉。那剧痛之中,被粉末点中的地方,竟传来一股奇异的、深入骨髓的清凉感!这股清凉并非寒毒的刺骨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安抚力量,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被寒毒肆虐的经脉,所过之处,那如同万蚁噬咬的冰寒刺痛感竟被奇异地抚平了!
“这……这是……”谢观止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挣扎着想要扭头去看,“水……水里有什么?”
“别动!”沈衔璧按住他,指着泉水底部的银芒,“是这些粉末!我试了一点在你伤口边,似乎……能压制寒毒?”
谢观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当看清那沉淀的银白色星芒时,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寒……寒髓玉英?!这……这怎么可能?!”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这是传说中的温养圣物!生于地热与极寒交汇的灵泉之底,性至阴至寒,却又蕴含地火生机,最是温和,能调和阴阳,滋养经脉,化解天下至阴寒毒!沈辞那老狗的寒毒,在它面前就是渣滓!”
他看着沈衔璧,眼中充满了狂喜和后怕:“沈衔璧!你……你真是我的福星!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快!快帮我弄些上来!敷在伤口周围!避开大的创口,只敷寒毒脉络!”
沈衔璧被他眼中的狂喜感染,心头也涌起巨大的希望。他不再犹豫,立刻用洗净的布片小心地兜起泉水底部的银白色粉末,避开大的伤口,极其细致地将那闪烁着星芒的“寒髓玉英”粉末,均匀地涂抹在谢观止后背那些青黑色的寒毒脉络之上。
粉末接触到肌肤,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清凉舒爽。谢观止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舒服……太舒服了……这玩意儿比我的‘清心辟毒散’强百倍!沈衔璧,你这双手……真是妙手回春啊……”
沈衔璧被他夸得耳根微热,手下动作却更加轻柔专注。指尖蘸着清凉的粉末,划过那些狰狞的脉络,感受着对方肌肉在舒适下的微微放松,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悄然滋生。
随着粉末的覆盖,谢观止后背青黑色的脉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那刺骨的寒意被温和的清凉彻底压制、消融。他体内的内息也仿佛被这股温和的力量安抚,开始缓慢而有序地自行运转,驱逐着残余的寒毒。
“好了……暂时压住了……”谢观止长长舒了口气,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寒髓玉英真是神物!有它在,我的伤和毒都不成问题了!沈衔璧,这次多亏了你!”
他艰难地侧过一点头,看向跪坐在他身侧的沈衔璧。水汽朦胧中,沈衔璧只穿着贴身的亵裤,莹白的肌肤在苔藓微光和温泉蒸汽中泛着玉质的光泽,墨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和光洁的背上,几缕碎发拂在专注而认真的侧脸上。汗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再缓缓滑下……
谢观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滴汗珠,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悸动,如同温泉底下的热流,悄然涌上心头,压过了伤口的疼痛和寒毒的余威。
沈衔璧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四目相对,在氤氲的水汽中,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粘稠。
谢观止看着沈衔璧那双褪去了冰冷、沾染了水汽、显得格外清亮惑人的凤眸,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比那九阳驱秽汤还要霸道。
“咳……”谢观止干咳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默,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个……沈公子……这次救命之恩……你打算让我怎么还?砸坏浴袍的债好像不够抵了……”
沈衔璧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莫名加速。他别开脸,故作冷淡地继续收拾着剩余的寒髓玉英粉末,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闭嘴养伤。债……等你好利索了……慢慢算。”
“慢慢算?”谢观止的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眼神却异常认真,“那……利息怎么算?我这人……可是很贵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沈衔璧近在咫尺的侧脸,目光扫过他微启的、带着水色的唇瓣。
沈衔璧的动作猛地一僵。谢观止那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的肌肤,让他仿佛置身于温泉之外另一个更灼热的空间。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仓促:“我……我去看看外面情况!”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走向洞口,留下谢观止趴在温暖的岩石上,看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低低地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冰山……好像真的在融化呢。
而且融化的水……似乎有点烫人?
沈衔璧站在洞口,背对着洞穴,深深吸了几口谷底微凉的空气,试图平复那莫名狂乱的心跳。脸颊滚烫,耳根更是红得滴血。谢观止那混蛋的眼神……还有那意有所指的话……
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什么债?什么利息?这泥猴子……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还是这么快?
为什么……刚才为他敷药时,指尖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此刻回想起来,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滚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侧,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谢观止滚烫鲜血滴落的幻痛,与此刻心头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洞内,温泉汩汩,暖意脉脉。
洞外,夜色深沉,前路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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