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层楼染光。

简慕风带着一身脏污，强忍右胳膊擦伤传出的痛意，穿行在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寻找药店。

半路，他收到祝威的电话，对方激动地问：“学校论坛里说你昨天在看妹子，看哪个妹子啊？”

简慕风嘴角抽了抽，反应半晌才记起来他昨天和肖容英打电话，是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关你鸟事。”简慕风欠缺耐性。

“我这叫关心兄弟，老天爷赏了你一张睡美人的脸，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依然有那么多妹子追求你。”祝威好脾气地说，“我还没见你对谁上过心思，这不是好奇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嘛。

“肯定比九中那个叶晚月漂亮吧，我可听说你昨天把人拒了，人家妹子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简慕风觉得他的戏过于丰富了，“你挺能八卦的嘛，将来打算去当情报头子？”

“那可不，在这方面我必须要快过元大大，每次我先去和她分享打听到的八卦，能把她气个半死。”祝威哈哈大笑。

简慕风“啧”了声：“这样对待你的小青梅，难怪她不想搭理你。”

“我可以去搭理她啊。”祝威催促：“你快和我透露透露，哪位仙子能让你动凡心，我一定凑合你们，给你出谋划策。”

简慕风扶额，想直接掐了电话，但他绕过一个转角，视线穿过川流不息的公路，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她站在一家商铺前，背对他，身上又是那条纯棉的白色连衣裙。

简慕风鬼使神差的，实话回：“云蔓。”

祝威愣了半秒，“你忽悠我的吧，你怎么会看云蔓呢。”

简慕风清明的目光凝在街对面，皱动眉头：“几个意思？”

“我纠正一下措词。”祝威改口，“是你怎么能看云蔓呢？”

简慕风听得更迷糊了：“咋，你对她有想法？”

“没有！”祝威否认得超大声，“我是觉得云蔓吧，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样，除了成绩一等一的好，她给人一种很奇怪的调调，怎么说呢……”

他绞尽脑汁琢磨形容词，简慕风注视着一路之隔的女生。

云蔓蓬松如藻的长发和裙摆一并在风中飘荡，盈盈一握的身形，朦胧缥缈的气质，一如她的姓氏，是高悬于天际的云。

人人可观，难人可触。

“空灵。”简慕风替祝威找出一个词，“她身上有一股灵气。”

他暑假第一次在升平巷认真瞧她，就觉得她像一株孑然生长于山谷，脱离凡尘俗事的兰草。

“对，就是灵。”祝威语文最差，词语匮乏，“她的眼光一定贼高，不是我这种能够妄想的。”

简慕风没接话，再瞅了对面两眼，加快脚步离开。

他现在身上几处明显外伤，她是最不想碰到的人。

“你平时不关注八卦，不知道班上有人私底下传，云蔓和江行舟最般配，学霸对学霸，金童对玉女，天造地设。”祝威兴致盎然地说，“我也挺磕他们两，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校服到婚纱，多美好啊。”

简慕风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出口就是骂语：“磕个锤子，你还想去给人家磕头？实在找不到磕的，来给爸爸磕一个。”

祝威一头雾水：“什么鬼，我说的是磕cp，你是不是不懂，我免费给你科普。”

简慕风：“滚吧。”

他迅速终止通话，望向对面，云蔓已然回身，关注到他。

对上那双如泉水清透的小鹿眼，再瞧她往斑马线走，准备过马路来找自己的意思，简慕风在心里问候了祝威一声。

他无奈地呼出口气，给她播了一通语音电话。

手里的机器嗡嗡响动，云蔓立即接起。

对面人冰霜似的嗓音通过听筒，渗入耳膜：“站在那儿，我过来。”

简慕风面无表情，语气带凶，不容人反抗，云蔓弱弱回：“哦。”

等到短暂的绿灯时间，简慕风踩着斑马线，大步抵达对街。

云蔓与他相对而立，垂眼仔细瞧，完全看清楚了他裸露皮肤上的伤痕，不止胳膊肘，还有手关节，全是红印子，像极了揍人产生的。

“你又打架了？”云蔓忽地想起妈妈讲的见闻，追问：“你是不是从废弃厂房那边过来的？”

简慕风晦涩眸光略有闪动，坚决否认：“不是。”

云蔓暂时没多问，带他去附近的药店买碘伏。

两人就近坐在药店外面的椅子上，遵从医师的指示，处理伤口。

简慕风一双手都有伤，活动不便，云蔓看不过去，主动提出：“我帮你吧。”

“嗯。”简慕风不和她犟，把矿泉水和碘伏全交给她。

云蔓对准他右胳膊上的擦伤，一点点地倒矿泉水，小心冲洗。

她不死心地问：“你去废弃工厂那边做什么？为什么又要打架？是不是因为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和你有个屁的关系。”

简慕风瞥她一眼，不客气地回，“我不知道什么废弃厂房，我这伤是和教练练散打，不小心弄到的。”

“和教练打，能打成这样？”云蔓诧异，落向他的眼神中带有“你不要是把我当三岁小孩诓骗”的质问之意。

“我让教练尽管来，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简慕风云淡风轻，“我平时不练着，关键时刻能一对六？”

云蔓将信将疑。

“你还不信？”简慕风表现出不耐烦，“要不要我把教练的号码给你，你直接问他？”

云蔓举着矿泉水，迎上他的视线：“好啊，你给我。”

简慕风目色冷沉，呵一声：“云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话虽如此，他用左手摸出手机，翻找教练的电话。

云蔓观察他一会儿，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心虚，开口：“不用了。”

简慕风停住划拉通讯录的动作，抬眸盯她，“你炸我？”

云蔓确实不是真的想联系他的教练，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她继续给他处理伤口，脑中思绪不断，依然有不解的地方：“那你怎么在这儿？附近应该没有可以练拳的地方。”

简慕风无需思索，张口就出：“我过来赶夕阳，拍照片。”

云蔓没料想是这个回答，稍有讶然：“拍照？这么着急？”

“嗯，这点小伤可以晚些处理，反正死不了人，夕阳晚了可就没有了。”

简慕风侧头看向远方，暮日肆意迸射的亮光流落眼底，柔和他一身刺人反骨，赐予丝丝缕缕的暖热，“我很喜欢来这边拍照。”

云蔓回想他换过的一张张微信头像，以及他送她的那张照片，都是在老城区拍的。

似是担心云蔓不信，简慕风补充：“我很小的时候住在附近，后面爸妈的生意做大了，我们才搬了，暑假那次，我来这边也是为了拍照片，不然也不会被那帮孙子堵。”

云蔓见他态度认真，勉强信了，转为盯着他空无一物的手问：“可你没有带相机啊。”

简慕风接得快：“今天太匆忙了，手机就行。”

云蔓：“哦。”

等了几秒，简慕风没再听见她的下一个问题，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这个女生不是一二般的麻烦。

简慕风想来又觉得可笑，给她解释这么多干嘛，吃饱了撑的。

云蔓耗尽一整瓶矿泉水，为他冲洗完伤口，取出棉花签沾碘伏，提醒：“可能会有点痛。”

简慕风不屑一顾：“尽管弄。”

云蔓轻柔地把棉花签上碘伏涂抹在他的伤口处，不曾听到他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但他紧绷的手臂肌肉线条，及其皱起的浓眉，足以彰显他的痛感。

云蔓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倾身凑近那处伤，轻轻地吹气。

简慕风第一时间觉察到皮肤凉凉麻麻的，手肘猛地往后缩，弹起身，厉声问：“你干嘛？”

云蔓被他的激烈反应惊到了，无辜地说：“吹一吹才不痛，我受伤的时候，我妈妈都这样做。”

简慕风薄唇绷直，眼色骤深，很想脱口骂她的脑子是不是只对做试卷有用。

他们之间能同她和妈妈一个性质吗？

“别瞎吹。”简慕风一把夺过她手上的棉花签和碘伏，自己处理。

酥痒可比疼痛更难耐。

云蔓被他训得哑口无言，端坐不动。

简慕风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云蔓不能在外面耽误太久，提醒他伤口不要碰水就要回家了。

落在后面的简慕风为了响应先前撒的谎，打开手机的相机，对着四处乱拍。

云蔓走了几步回头望，见他照片拍得起劲儿，放心地往家赶。

简慕风站定，远观那一抹步调有致，似兰草摇曳的背影，移动摄像头，对准她，闪了一张。

黯淡老巷子，残破水泥路，她是唯一的亮。

今日的日落黄昏是难得可贵的精彩盛大，简慕风拍了好些照片才打车离开。

其中有一张他最为喜欢，回家随意修了几下，换做微信头像。

班级群里，陈勇在传达上级领导的安全通知，让大家收到请回复。

简慕风向来不会搭理这种，但见到某个头像跳出来，顺手点了加一。

他发完丢开手机，把受伤的胳膊缠上保鲜膜，再去洗澡。

洗完，简慕风看微信，躺着一条祝威发来的：

【简哥，你又双叒叕换头像了，你之前那个才用了几天啊。】

简慕风换头像频繁，心情好换，心情差也换，不打算理会。

祝威又来了一条：【你这个新的和云蔓用的好像情侣头像。】

简慕风一脸懵：【？？？】

祝威甩来一张截图，是班群里，他和云蔓的消息并列出现。

简慕风左看右看，不知道哪里和情侣头像沾边。

祝威脑洞大开，神解读：【你的头像是一片房子，一点点天空，云蔓的是一大片天空，一点点房子。】

JMF：【……】

祝威：【是不是很像！】

简慕风再瞧了几眼，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是有那么点儿呼应的意味。

JMF：【所以呢？】

祝威：【所以你是不是又要换头像了？你可不想和哪个妹子有牵扯。】

简慕风挑挑眉，打字：【不换。】

他想了想，再发出一条：【我懒。】

简狗，你为什么要加后面两个字，是不是因为心虚！？

情头get！

——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偷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