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后处置

悬黎那一碗安神汤的药劲上来了,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压,她勉力去瞧,也只看到了一大群人的衣摆。

睡过去前,她恍惚看见了为首那人裙上傲然绽放的金边牡丹。

好像闹得太大了。

大娘娘看着悬黎在她面前合上了眼,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多年执政处变不惊的大娘娘惊慌失措,快步走上前来将湿漉漉的悬黎揽进怀里,厉声道:“传太医!传太医!半刻钟太医署所有太医都要过来。”

圆荷姑姑指挥人将临近的殿清了出来,一众人都挪了进去。

大娘娘一个眼锋,潇湘姑姑便把思芃制住了。

太医脚程快,真的赶在半刻钟全聚齐了,四五位资历深的太医接连把过脉,众口一词说是落水引起风寒。

昏睡中的悬黎已经开始发热,像是在印证太医的诊断。

大娘娘看着悬黎在睡梦中都蹙起的眉,肃声问道:“真的只有风寒吗?”

为首那白胡子才要回是,便瞧见太后狭长的凤眸一挑,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他一眼。

而后不轻不重地压了句:“嗯?”

老太医心头重重一跳,躬下身去重新回道:“回太后,落水本就凶险万分,水质不澄会阻塞呼吸,部分人落水后会抽筋哪怕是熟识水性也可能会游不上来,脏腑何种损伤,还需等郡主醒了再做定夺。”

迫人的视线不再压在身上,太医仍旧捏着一把汗。

又过了须臾,大娘娘才高抬贵手,“下去煎药吧,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太医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大娘娘却没有一同出去,亲眼盯着婢女给悬黎换上干净衣物,才走出内殿。

宫人们在惠馥阁进进出出,提热水熬热汤,拿换洗衣物,殿门偶尔打开,可以瞧见门口站了好几列的禁军。

若是悬黎醒着,见这情形便会明白,她姨母是打算有了论断再通知旁人。

需动用禁军来阻挡的旁人,唯有陛下。

大娘娘挥退了给她送衣物的宫女,一身水渍端坐外殿,目光沉沉地看着底下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思芃。

她跪伏在地,根本不敢抬头和太后对视。

大娘娘点了点一旁侍立的朱帘,“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朱帘没有哭丧着脸,只是明显能看出心里有气,她行了个礼,语气沉重,“回太后,杨娘子今日过垂花殿邀殿下同游,还特意交代说有事要单独同殿下说,奴婢们没敢上前,只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到太液池旁,杨娘子好似与殿下起了争执,殿下好心去握杨娘子的手,却反被杨娘子推进了太液池。”

朱帘到此刻才落下泪来,也依旧不影响她口齿伶俐地向太后告状,“太后您知道殿下是懂水性的,可迟迟都没从太液池里游上来,奴婢与翠幕寻了许久才寻到,我们主子险些无法活着见您了。”

朱帘没哭出声,但泪潮汹涌,不比思芃哭得秀气,但比思芃更能哭进太后心里。

大娘娘的心也被揪起来,不论悬黎是不是段家血脉,那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更何况还是那样贴心的孩子。

大娘娘眼神一凛,身侧的潇湘姑姑替她问道:“杨娘子还有什么可辩驳的吗?”

思芃颓唐地摇头,平复了几次,才将呼吸缓下来,弱弱问潇湘姑姑:“元娘她,醒了吗?”

潇湘姑姑随侍太后多年,此刻能说句旁人不敢说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娘子。”

“从前你与悬黎争执,哀家从来不插手,女儿家今日吵架明日和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还没个执拗性子呢。”

大娘娘话锋一转,“可你这算是行刺皇室宗亲,你让哀家如何容你,如何允你进宫侍奉君侧。”

萧悬黎,除了是皇帝手底下的受气包,还是上了皇家玉牒,有封地食邑的郡主,毅王府的独苗,论起身份来,大凉独一份的贵重。

是她从不拿架子,所以叫人都忽略了她尊贵无匹的出身。

思芃泪眼婆娑,说不出一句话来,凄惶无助我见犹怜。

“母后,母后息怒。”官家挣开重重守卫跪到思芃身边。

陛下跑乱了幞头帽,龙袍也因要闯开禁军而皱皱巴巴。

难得的失态。

大娘娘面色未变,挥退了殿中婢仆,“那依官家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呢?”

“悬黎躺在床上至今未醒呢皇帝,”大娘娘看向陛下的目光也不带丝毫感情,理智地与他分析利弊,“从前西南境诸部将领心甘情愿痛痛快快地交了兵符被安置四方是因为宫里养着西南路驻军统帅的遗孤。”

“如果悬黎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要如何同西南旧部交代,又如何安四境驻军的心呢?”

陛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理智也一点点回笼。

思芃眼瞧着自幼青梅竹马的官家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耳边突兀地想起了悬黎语重心长地那番话。

“你若为妃,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举案齐眉,终生跪伏在另一个女人膝下;你若为后,也不免要看着他为平衡前朝后宫,纳重臣之女进宫,还是要与其他女人平分一个丈夫,即便如此,你也要嫁吗?”

今日之前,她都会斩钉截铁地说她要嫁,即便是南墙,她也要撞一撞,有陛下的那份心,她愿意撞得头破血流。

可此刻,她的心被这冰冷的余光割得四分五裂。

她便是为了这人这样的目光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吗?

今日陛下可以为了四境驻军默不作声冷眼旁观,那来日她在后宫中与旁的比她家室高的嫔妃冲突,陛下又会如何裁度呢?

思芃不再看他,朝大娘娘重重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时,头上红了好大一片,泪也止住了,“臣女愿意给殿下一个交代,自请离宫入家庙修佛,终生不再踏出家庙半步,以平息事端,为郡主祈福。”

大娘娘看向陛下,“官家以为如何呢?”

官家不可置信般看向思芃,思芃却只看向地面毯子上复杂的图样,不再与陛下对视。

“一切,”陛下缓缓吐出这句话,“但凭母后做主。”

思芃一颗心彻底坠了地,不再指望。

陛下遮掩一般向太后辞别,“垂拱殿还有政事,儿子先告退了。”

临行时想同思芃说些什么,顿了一顿还是走了。

思芃的余光看见陛下的黑靴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毫不留情地走了。

“来人,”大娘娘吩咐了声,圆荷潇湘并福兴一齐进来静听示下。

大娘娘点了下思芃,“带她下去梳洗。”

圆荷领命带思芃离开。

大娘娘目光朝梁上一扫,沉声道:“还不下来?”

姜青野拎着那圆脸小内侍飞身下来。

弯下腰去,乖乖认罪,“臣私闯宫禁,私自窃听大娘娘训示,甘愿受罚,一切与福安公公无关。”

圆脸小内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回太后,都怪奴才没拦住姜郎君,奴才甘心受罚。”

“你是该罚,让元娘醒了自行罚去,哀家才不事事替她操心。”大娘娘看似在嗔福安,实则在嗔悬黎。

福兴替他谢恩,“猴崽子还不快谢大娘娘恩典。”

福安公公忙不迭地谢了恩。

大娘娘这才回了姜青野,“怪小将军什么?怪小将军救了哀家的悬黎?”

福兴会意带着一干宫人再次退下,将大殿留给了大娘娘和姜郎君二人。

“小将军起来说话。”大娘娘的目光不时落在姜青野身上,鬓发湿透,却已经换过衣衫,自是她膝下那小郡主胡乱安排的手笔。

太后暗忖,姜郎君与上次见时,气质的确大不一样,却也一时没能参透此人身上究竟何处不妥叫段瑛畏他如虎,防他如防川。

只可惜,段瑛失算了,大娘娘心底笑她,天家宫院也没能防住姜青野自由来去。

姜青野顺从起身,目光规矩地落在距离自己三块砖之遥的织毯上。

“小将军看到了,长淮郡主,下手没轻没重地。”

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连带着自己一把老骨头跟着操心。

姜青野却心疼她事事亲力亲为,置自己于险境。

“她只是心太软了,想救身边的每一个人。”不愧她的名字,悬于四境的美玉,想周全所有人,却独独漏了自己。

这话太后深以为然。

“不过小将军无召私闯宫禁,总该有个章程,这可是大罪。”

姜青野心里明白,大娘娘是要轻拿轻放,不然不会在禁军和陛下走后才叫他下来。

因此实话实说道:“消夏宴后便没见到郡主,她向来是周全的人,不会将臣一人扔下,臣担心她遇上难事,这才找了过来。”

也不光找了宫里,还私闯了毅王府,听了王府下人议论,这才找进宫里来。

少年人的心意,笨拙炽热且直白。

于是太后赐了座赐了茶,“召见你后,哀家听元娘提过你。”

听到悬黎同太后提起过自己,姜青野眼睛都瞪大了些,不经意地侧了侧头,想仔细听听悬黎都同大娘娘提过他什么。

大娘娘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她说你与邓家那二娘情深义重。”

姜二:清汤大老爷!我冤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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