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旺被问得一怔,越发觉得她不简单,他的穷途末路都在她眼里了。
想起第一次见她,是李牧为了讨好他,借着给女朋友过生日的名义攒的局。那时她一身小礼服娇软诱人,他只当她是个难得一遇的猎物,还尽可能表现出足够的耐心。可谁料藏珑墅一战,她能把白木崖弄到半死不活,他这才知道她可不是谁的猎物,她是个猎杀者!
见许望不吭声,陆灵蕴继续逼问:“不敢说?还是忘了?你姐姐许愿,死了多少年了?”
许望的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你不是连她也忘了吧?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不要跟我提这些!”
许望的声音终于有了丝起伏,像是害怕,又像是不耐。
“你真是冥顽不化!”
陆灵蕴说完这句,再不吭声,他们之间陷入了沉寂,只有周围的喧嚣一浪高过一浪。
许嘉旺因为一夜没睡,此刻的状态已经很差。
前半宿他在别墅里善后,后半宿窝在暄软的沙发上浑身发冷。
许家这场变故起得迅疾,让人猝不及防。
老油条许炳南其实多年前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许家多半成也图戈,败也图戈。
若是没有图戈这个人——权且当他是个人吧,许家或许没有如今雄厚的财富和地位,最多也就是小富即安,但也可能绝后,儿子和女儿都留不住!他赌了一把,牺牲了一个女儿,换了儿子一条命,并且在生意上赚得盆满钵满,还借着民生产业,成功跟一些官员坐到了一条船上,这让他成为了业内无法被小觑的大鳄。
可这背后的种种诡谲隐患让他不安。
图戈在没有发疯之前,多智近妖,行事毒辣,许家的生意能做大多亏了他。后来他突然发了疯,时而阴邪,像个厉鬼一样红着眼睛喝人血,时而又悲天悯人,仁慈得像个谪仙。说实话他吓到了,此后他全家对这个“怪物”既依赖又恐惧,他隐隐觉得,他们这种非正常关系早晚会有崩解的一天,却没料到这么突然!
其实陆震他们找上门前,许炳南就得到了消息,但他硬是等到藏珑墅恢复安静后才露面。父子俩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对谈了一整个晚上。大厦将倾,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许炳南牺牲女儿换来的儿子的命——许望的命,也要保不住了!
天刚亮许炳南就又走了,在他的帝国彻底坍塌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其中不乏找大师救他儿子,但或许是避嫌,或许是太难,无人出手。
许望自早上开始,就总觉得周围影影绰绰的被好多东西窥伺,浑身冷飕飕,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往每一个毛孔里钻!别墅不敢待了,他一脑袋扎进了seabed,那里人多,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才好一些。但他一整晚没睡了,父子俩又聊了半宿,他的精神已经逼近了崩溃的边缘。此刻又被陆灵蕴质问,他突然就虚脱般瘫坐在了地上!
不远处他那几个弟兄吓了一跳,耀武扬威的许老板,竟然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这还得了?几个人顾不得许望的嘱咐,跑过去将他扶到了沙发上。
许望愣了半晌才朝身边人摆了摆手,几个人又一步三回头地坐了回去,目光却是死死盯着陆灵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竟让自家老板崩溃成这个样子!
许望良久才又开口,浑身力气却像被抽空一样:“我今年二十五岁,我姐去世快十三年了。我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很白,很瘦。最后一次见她,是她从家里被带走。走的时候她给了我一颗糖,橘子味的。那时候我顿顿喝药,嘴里很苦,她就老给我糖吃。那一次她说,小弟,你以后都不用吃药了,你会好好的……”
一行眼泪罕见地从许望脸上滑落,到后来他竟捂着脸垂下了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声淹没在灯红酒绿的喧闹声中。
看着往日里嚣张跋扈、五毒俱全的许老板,此刻竟不顾大庭广众哭得不能自已,陆灵蕴默了片刻才又说:“许望,你的元寿原本只有十二年,是你的姐姐,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换你重生一世。她要是看了你这十二年,你觉得她会欣慰吗?”
许望抖得更厉害了。
陆灵蕴说:“她自然是看不到了,一个魂飞魄散、血骨不存的人,而你的时间也到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东西在跟着你?你那房子在至阴之位,如今没有东西震慑,一些脏东西便会蠢蠢欲动。除了它们,还有要带你走的阴差,只是因为你身上有禁蛊,魂魄一时带不走,所以他们才跟着你,但那蛊术已经很弱了,它们就只等一个机会……”
这话让许望听得从头冷到脚!他确实感觉身边有东西,人多的地方好些,但那冷森森的感觉并没有彻底消除,这也是他不敢睡的原因,每次刚一阖眼,就会一个激灵突然醒来,恐惧油然而生!
“你有仔细留意身边的人吗?他们抽烟吗?要不要试试在他们周围点根贡香?那香燃烧的速度一定会比平时快很多!你得仔细看他们的动作、神情,如果有谁的表情迷离,吸闻沉醉,那你要注意了,他可不是人!”
许望终于崩溃,带着哭腔说道:“求你救救我!”他说着身体往下一滑,看样子是想跪,周中阳眼疾手快,揪住他衣服又给拎了回去,压着声音说:“稳着点,好好说。”
已有一些目光朝这边打量过来,许老板今日的失态,很快就会在圈子里疯传。但显然跟丢脸比起来,丢命更可怕。
陆灵蕴见他情绪已全然崩盘,终于不再敲打他,声音缓和了些:“你还是先睡一觉吧,不过藏珑墅就先别回去了,困了就在这人群里睡,嫌吵的话,找个包厢、办公室也行,让几个凶一点的兄弟守着你睡。睡前点上四柱贡香,睡醒了,洗个澡,把脖子以下的毛发全部剃掉,然后把这个贴身带着。”她说着从兜里摸出那枚古钱,扔到了许望怀里。
许望怔怔地:“全部毛发……剃掉?”
“全部,包括……那里。”
“……”许望觉得这招儿有点古怪,但也不敢不听,又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是!这期间,别见生人,别杀生,别近女色,至少十天之内你是安全的!”
“那十天之后呢?”
“你家里手眼通天,除了白木崖应该也能找到别的大师,这十天你们赶紧找人吧。”
“找了,他们都束手无策。”许望声音发涩,“求你再想想办法!”
陆灵蕴摇了摇头。
许望捏着那枚古钱,站立良久才说了声“谢谢”,声音沙哑。
许望走后,周中阳问她:“真这么严重?”
“我怕他找事,说得狠了些,但他确实时麻烦,一身死气!”
“你这可诛心了!不过剃毛那个……是认真的么?”
“他不是童子身,勉强做个样子,反正也没有坏处。”
“……”
周中阳旁观下来,隐隐觉得许家这事才刚开了个头,后面还有大风波呢。事业完了,许炳南或许还能承受,可若是许望这心尖肉护不住,许家才是彻底完了。
他问道:“真没有办法救他吗?”
“有啊!”陆灵蕴脱口而出,“只是代价不同罢了!十二年前他不就死而复生了吗,要活命,邪术有的是!”
周中阳搂上她的细腰,宠溺道:“妖女,好好说话。”
陆灵蕴立时老实了许多:“你想救他?”
“我没这么说。”
“也不是没招儿,阳宅变阴宅!他那藏珑墅的房子,本来就在极阴的位置上,之前白木崖在的时候还能压制,想必现在也是住不安稳的。索性就改了风水格局,当做阴宅,让整个房间变成一层棺椁,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棺椁,那住在里头的不是死人?”
“对呀,他本来就该是个死人!不过这也是骗鬼的把戏,用整座阴宅封住活人的气息不外泄,宣告他已经‘死亡’,这利用阵法是做得到的。只是他的后半生都要待在别墅里,不能接触阳气,再也不能出去,他以往热衷的酒色财气,统统与他无关,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可真狠!许炳南求救无门,你说他会不会去找陆爷?”
陆灵蕴不以为意,她虎她师父可不虎,陆震的识时务和惜命,可比她要强多了。
此刻福寿堂门口,许炳南已经枯坐了半个钟头。
他今年五十五岁,前几天还是叱咤商海的风云人物,眼神深邃凌厉到让人揣摩不透。眼下却是两眼潮红,满面愁容,一夜间白发好像也多了不少,老态尽显。
他打听了陆震是在家的才独自跑了来,没想到福寿堂大门紧闭,只门头上“丧葬一条龙”的小字发着惨白惨白的光,大字“福寿堂”甚至都没亮。
旁边铺子里的老板说,陆爷中午就拉着行李箱走了。
许炳南绝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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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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