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催,可能是风浪太大,声势浩大反而让人放下心神,陈澄不过是尚未满十八的少年郎,再多的事不是他一个人操心能担得住的。
时间紧迫,这天上午陈澄和队友们开始了童教练的两两捆绑训练。
四人小队里彼此都算不上很熟悉,哪怕是陈澄和顾九财。
他是在那一次单人王的全球联赛中认识的顾九财,确切地说,是他被红毛碰瓷了。当时他被一堆人围攻,等终于杀出重围,身后跟来的红毛硬说他被祸及池鱼,陈澄当然心虚,毕竟的确有他的缘故。于是毫不留情转身就利落淘汰了红毛,自然,心虚也不用了。
想到这,陈澄有些好笑地回头望一眼,立马引来红毛的嚷嚷,“有些人还好意思笑我!再不悠着点,都被骂莽夫了!”
田恬捧着教练给的资料,逐字背着材料采集大全,像这样的知识储备,市面上每年都在更新,难的是收集更新的所有材料资料,田恬一边打量陈澄的面色,一边默读云杉根的生长特点——形如菌伞,颜色近紫,木土两生,低级材料。
他一直很好奇星宙之眼这种机甲类游戏为什么给到采集手的比重这么大,甚至这些材料资料这么具体……且自然。
杜撰?不见得。
田恬重新低下头,默背起来。既然一脚踩进来了,他迟早会知道。
被骂莽夫的陈澄不恼,虚心接受建议,毕竟他此前独狼惯了,虽然有了团队,克制自己顾全大局,有些瞬间还是难以按捺自己的冲动,像一块鲜淋淋的血叼在嘴里,闻着味,告诉自己不要一口吞掉,他是队长,不是孤狼。
和商丘对招了三回合,陈澄从智能舱出来,热得浑身是汗,紧绷的精神稍微卸下,没腰似地躺在舒缓精神力的躺椅上,随手拿保姆机器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闭上眼长呼一口气,脑海中不断复现刚刚的招式,闪躲,跳跃,刺探……
他想起商丘那惊人的柔韧性,下腰躲避的姿态像一把拉满的弯弓,蓄势待发,又如同猎豹咬住猎物时拱起的背脊,致命的脆弱。
陈澄够手摸上身旁躺着的商丘,他眼馋地捏了捏,柔韧而富有力量的腹肌线条,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纳闷这变态的体质怎么练的?
想着也就问出来了,商丘拉下被弄皱的训练服,眼神有些闪躲,正脸朝上看天花板,“童子功,每天都拉韧带,你要是想现在开始学,估计会很痛。”
陈澄若有所思,曲起双腿,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肌肉。
技多不压身,他肯定是想学的,只是……童子功?陈澄是立志成为星宙之眼第一机甲师的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宝贝给跑了,哪怕要他光脚踩着石钉上,也要走过去拿到手。这个时候的陈澄坚定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何况他这种注定要成神的男人,他一口咬定,拜托商丘教他。
商丘喝了杯水,正润着嗓,听见陈澄的话,忍不住咳了声,侧头看他一眼,眼见他目光坚定,打定主意就想立马开始,商丘挪开视线,又盯回天花板。
陈澄在一旁仍在说,“你教我几招,商丘,我自己练就行了。”
真是风风火火,执行力太强了。
商丘像常年被灰土埋进的孢子,冷不丁一场春雨就唤醒他,商丘因为一则玩笑似的招聘广告,竟然真的放下从前那些数年都曾徘徊的东西,他躺在这张舒适又陌生的躺椅上,看着银蓝如星空的天花板,声音丧丧,“好,等今天训练结束之后吧。”
满意地点头,陈澄休息够了,再次躺进智能舱,和顾九财匹配地图。
到了精神临界点,陈澄终于退出游戏,一边复盘那一局的失败,一边卸下头盔,通讯器振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陈澄不由蹙眉,打眼一看,是自DSN试训那天后再没见过的君山。
青年如玉的脸庞陡然浮现在他眼前,陈澄的肩膀仿佛还残留着童教练捏住的力道,他恍惚了两秒,很快接下通讯。
正好想找你。他需要一个答案。
“我在基地门口,有空出去吃个饭吗?”
君山说话向来长驱直入,不做多余的寒暄。
陈澄左右望了一圈,去卧室换了套衣服,想了想,把刚刚摘下的黑色编织项链重新戴上,藏在T恤领口下。出门时乍然回头,觉得还是同队友打个招呼比较好,于是挥了挥手,扔下句,“晚上我有事,出去吃饭。”
几人面面相觑,又专注回自己的事情。
已近暮色,燥热的地表歇下来,陈澄感受到徐徐凉风,他小跑着奔向基地大门,远远就看见那个挺拔如山的男人,依旧是宽松得体的素色衣衫。
他好像正在看我。
阴阳交替,昏沉的霞光落在他的肩头,陈澄分辨不清他的神色,陈澄莫名有些紧张,缓下了奔跑的脚步。
明明是自己一口答应的事,陈澄此刻看着身前宽阔的肩膀,却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可能是从没接触过君山这种人,这里是少年和青年的分割,是青涩和成熟的转折,是不曾触碰陈澄也知道他不能轻易抚摸的藏玉。这里隔着不仅仅是陌生的寥寥几面和世俗趋之若鹜的金钱、地位,更多的是,陈澄那个隐隐的猜测。
他不是天真的学生,钱能解决99%的事情,却不能一应俱全。那本手札,此时此刻的陈澄才看清楚,那根本不可能是他们家能拥有的东西。剩下的1%,他巧合遇见了。
上了悬浮车后,君山设置了手动驾驶,他面色温和,分明没有笑,却让陈澄感到一种流动的感觉,是因为舒展的眼眉?还是因为微弯的唇角而收紧的下颌?
陈澄看着窗外飞驰的霓虹光景,闻见车内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干净温和又微微苦涩,像凛冬吹雪,粗砺的碎木屑落在雪地,无声无息。
陈澄问:“我们去哪吃饭?”
听见笑声,陈澄转过头。
君山衔着笑,好像终于等到撞树的兔子,他轻敲方向盘,语调悠悠,“我还以为拐了你都不知道。”
车开进巷子里的院子,仿古式的建筑在这座冰冷金属的钢筋城市里,异为难得。
陈澄顺着假山流水一路走进包厢,途中遇见的人很少,都极有分寸,在这看见君家如今的大家长不奇怪,只是见他领着个少年模样的男孩,有些惊异。要不是陈澄五感敏锐,很难发现他们的打量。
他跟在君山身后,余光看见高大的男人只是点头应笑,对面便殷勤连连,留恋似地回头走出去。
一时间,陈澄心情复杂。
所以,为什么呢?
恩情?
普通人尚知怀财不露,有时候无知的人捧着宝藏就像捧着随时能点燃的火,那是足以催命的炙热,没有任何保护手段的人会承受不了,顷刻被摧毁。
君山……像他这种把控实权的人,他不知道吗?
陈澄其实有了答案,但他不是会甩脸子的人,他是个要成年的人,要学会成熟地处理事情,陈澄在学习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
眼前修长的食指推来菜单,陈澄顺眼看过去,腕骨干净空空如也,没有佩戴手表、手串,往上是挽起的洁白的袖口,精悍的手臂隐隐透着青筋。
许是目光停留地太长,陈澄听见君山说,“不饿?”
澄亮的灯光落在君山发顶,鸦黑折射出一种纯粹的光泽,一如他此刻,洁白,干净,好像对他谈及接下来的事情都是一种污秽。
可是怎么会呢,礼佛的僧人也不曾这般。
陈澄随手点了几样,递给了君山,目光局促落在他的指尖,只觉得一切都太难为情,是他有些稚嫩了吧,不然为什么一个堪称为无辜的受害者面对一个推手,竟然说不出话来。
君山鲜少搭话,一点不急切,拿起公筷给陈澄夹菜,还不忘叮嘱他小心烫。
算了,他不急我也不急。
陈澄吹了吹那块被剔过刺的鱼肉,一口包住。
鲜美入味,着实是美味佳肴。陈澄盛了碗汤,餍足地眯眼。
三碗饭下肚,终于饱了。这时,陈澄放下筷子,静静等待君山。
“吃好了吗?”君山得到点头,也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嘴,似乎在沉吟什么,他注意到少年不经意挺直的腰板,黑眸流露出笑意。
又是这种眼神。像居高临下在看一只好笑的兔子,所有的等待和忍耐成为他可以随手安抚的小东西。
陈澄克制的恼怒一下子从吃饱的肚子溢出来,他等不到君山再斯文地回答,斯文地安置他的情绪,陈澄瞪着眼睛,问:“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留给我们家那本手札?”陈澄无视他错愕的表情,炸了鞭炮似的连声,“不要狡辩!我问过爸妈了,他们说你让我放心用,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叮嘱。”
“欺负我不懂时事,知道我肯定会去试试里面的方子,知道有一天会公之于众,到时候我就是个靶子!骗子!说不定带我去根本不差人的DSN试训都是你故意的!我不要那本手札,你自己拿回去。”
君山没想到此前的沉默都是在为现在的爆发做的铺垫,他的耳边好似炸了几道雷,好像饭吃饱了,有些人精力足了,胆子也大起来了。
他试图说两句,立马被陈澄呛声了回来,好似多由他说两句,陈澄就被拿捏了说话的制高点。
君山:胡搅蛮缠[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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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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