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瑜一个激动，早膳多吃了一笼水晶冬瓜饺、两个南瓜蒸饼和一碗木须汤。

正要出门，喜公公脸色难看地拦住了他：“陛下，好些皇室宗亲都跪在殿外嚷嚷着要见您呢！”

“是为了连坤的事？”连瑜面色不改道，“他们想跪就跪吧，你派几个宫人在外头看着人别跪晕了就行。”

既然前门不可行，连瑜索性从乾清宫后门溜了出去，一路脚步轻快地进了坤宁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刚要说话，就看见桌上摆了几个玉如意。

连瑜一愣：“皇后啊，这都是你买的？你什么时候喜欢玉如意了？”

“这是连坤妻族差人送来的两对玉如意。”

萧无咎把旁边小塌上两个匣子拿了上来，道：“还送了这些珠宝。”

连瑜有些费解还有些忿忿：“他们这是想讨好你，让你给朕吹枕边风饶恕连坤？不是，那怎么不直接给朕送礼呢？”

萧无咎倒是理解这些人的意图，他们定是以为整治内务府是他这个皇后的主意，觉得是他撺掇了小皇帝，所以这就来跟他服软。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而是问道：“陛下一大早风风火火地过来是有何要事？”

“哦，对了，朕差点忘记说了”，连瑜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忙道，“真账本藏在会计司总管家的粪坑里。”

萧无咎眼皮子一掀，狐疑地看着小皇帝：“陛下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个问题……

连瑜坐直身子，神情端肃：“昨夜先帝显灵，入朕梦中告诉了朕账本藏身之地，想来是其爱子心切，不忍见朕为此事日夜忧心，食不甘味，卧不安席。”

萧无咎：“……”

“不过这个不重要，朕现在派人去拿！”

“陛下不用再去拿了，账本在这儿。”萧无咎拍了拍手，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六寸余的匣子走了过来。

连瑜鼻间闻到那股不可描述的气味，不由吃了一惊，站直了身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萧无咎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散漫悠然道：“微臣一大清早打开坤宁宫殿门，就发现它躺在门槛前了，想必是昨夜先帝显灵，因怜惜陛下所以直接将账本送到了臣的宫中。”

连瑜：“……”

他刚要去拿，手在空中忽然僵住，想起来账本被浸泡在粪坑里几个时辰的事儿，赶紧缩回了手。

“咳，这账本你看过没有，是真的吗？”

“臣一个时辰前已经派人检验过了，确定为真。”

连瑜振作起来：“好，现有物证确凿，朕即刻传令大理寺，将连坤等人拘捕归案。今日之内务必审出名堂，明日早朝便公布判决。”

说着又风风火火出了门，直接去御书房写圣旨。

萧无咎走到殿前目送小皇帝远去，许久后侧头一看，洛崖正神情微妙地看着他。

萧无咎有些不自在：“洛川人呢？”

听到主子问的话，洛崖神色带了无奈，回道：“回禀主子，洛川从卯时回来便一直在洗澡，如今已经洗到第十遍了，今日便让属下替他当值。”

萧无咎：“……”

由于皇帝每隔一个时辰都遣喜公公来催，大理寺办案极为迅速，不过半日时间，连坤等人的口供就呈到了御前。

第二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朝会刚开始，连瑜就宣读了连坤等人的十大罪状，并下谕宣布革除连坤职务，抄没其家产，命锦衣卫带队查抄，东平郡王负责监督。

东平郡王赋闲二十年才接到这么一桩重要差事，高兴地赏给儿子好几万两零花钱。

哎呀妈呀！儿子这龙大腿可算抱上了！

郡王爷拿出了十二分认真的态度办差，见锦衣卫们把连府翻了个底朝天他仍觉不够，大手一挥，屋顶、墙壁、地板，只要看得见摸得着的，他都命人拆得坑坑洼洼七零八落。整整一天一夜，这挖掘工程才结束。

很快，连瑜拿到了一份详实的抄家清单，只算金银，密室暗阁加上地窖房梁统共藏金两万两，银一百万两，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田地房产，珠宝首饰，文物器玩，统计逾千万两。

换句话说，从他这里查抄的巨额财产抵得上大昭国库十年的收入。

天子震怒，欲诛杀连坤等人。

还没发话，就有上了年纪的宗亲王爷把拐杖一扔，哭天抢地道：“陛下，连坤这孩子可是您的三叔伯啊！您周岁宴时他还给您换过尿布呢！您不能这么绝情哪！”

连瑜：“……”

最后只好改为主犯流放三千里，从犯流放一千里。经此一遭，内务府前前后后换了不少人上去。

查抄的金银实物都被户部尚书搂进了国库，因此，连瑜自己依然穷得一批。

想到那长长的御膳单子，连瑜只好忍痛道：“小喜子，传令下去，打今儿起每顿御膳精简到三菜一汤。”

喜公公：“那后宫那些美人是否也要缩减？”

“美人，呵呵，他们不用，你去御膳房传令吧！”

连瑜带了个小太监转头去找萧无咎商议：“朕准备解散后宫，那些男宠哪来的都送回哪去吧。”

萧无咎很是意外，挑了挑眉：“陛下舍得？”

连瑜白他一眼：“朕有什么不舍得的？”

这些人又不是他喜欢的，干占着男宠的名头不干实事。

萧无咎：“这些美人可是底下人花了两年多时间为陛下搜罗来的，陛下从前可是颇为喜欢的，怎么说送走就送走？”

连瑜45度抬头，露出忧伤的表情：“唉，没办法，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朕穷得裤子都要当掉了，养不起这些美人了。”

“哦？”萧无咎眸子一瞬晦涩下来，“陛下这话的意思，是想把臣也撵出宫了？”

连瑜忙否认：“怎么会？你可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再怎么艰难，有朕一口面吃，就有你一口面汤喝！朕可不是那种抛弃妻子的渣男！”

这话他敢摸着良心保证一点也不掺假。

要是把皇后撵走了，后宫大小事务谁来处理？他这个皇帝的吃穿用度谁来管？三千宫人的薪俸谁来负责发？

听不到小皇帝心声的萧无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两年多来后宫也有八十来人了，陛下准备给每人发多少遣散费？”

想着其中不少人是秦楼楚馆出身，无依无靠无钱财怪可怜的，连瑜忍痛道：“每人发八十两银子吧，这些钱够他们安身立命了。”

“好，明日上午臣将于殿前召集这些美人，届时陛下亲临向他们阐明情由，以便即刻遣散他们。”

这，朕还得过来吗？

连瑜屁股一动，心虚道：“还需要朕亲口跟他们说吗？可是这样显得朕很渣哎！”

萧无咎无语，当初对这些美人来者不拒，现在想置身事外是不是太晚了？

“倘若只有臣在的话，这些人根本不会信臣说的话，只会骂臣善妒不容人，见不到陛下您他们是不会走的。”

连瑜只好蔫蔫地答应了。这个锅没法推，只能他自个儿背了。

从坤宁宫出来，连瑜想着已经铲除了几只偷油的耗子，很快又能解决八十多张吃饭的嘴，心情渐渐舒畅起来。

正高兴着，前路上突然窜出了一个人来。

“什么人？”

“陛下恕罪！奴才周全不小心冲撞了陛下！”

周全从负责乾清宫外殿洒扫的宫人那里探听到消息：陛下同喜公公起了龃龉，说是前几日夜里陛下知晓了喜公公存了大笔养老钱，便和喜公公生分不少，这几日和皇后说话陛下都会把喜公公撵出屋外了。

得知此事，他抓住机会蹲了两日终于“偶遇”了陛下。

连瑜身边的太监道：“陛下，他是喜总管的干儿子周全。”

喜公公收的干儿子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了。

连瑜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让人起来，见这个周全起身后一瘸一拐的，不禁问道：“你这腿是怎么了？”

“这……”周全像是难以开口，纠结道，“是奴才做错了事，干爹处罚的。”

“做错了什么？”

“具体何事奴才其实也不知道。”

周全苍白着嘴唇道，委屈道：“干爹吩咐的事情多，但奴才都是一一照办，想来是奴才疏忽了哪里的细节，犯了干爹的忌讳……”

“你干爹确实是做过了些。”

见陛下附和，周全的胆子大了些：“太医说奴才这腿怕是要残了，平日走路不稳当，这才会冲撞陛下。”

连瑜一听很生气：“你不过做错一点子小事，骂便骂了，他怎能将人罚得这么重呢？”

周全听了暗喜，不枉他忍痛把自个儿的腿敲折，没料到事儿会这么容易成功，他再努力些说不定今日就能把喜公公拉下马。

一时间他的戏更足了，抹着泪儿为干爹“求情”：“陛下，干爹一向对底下的人严苛，都是奴才的错，怪奴才太笨没让干爹满意。”

“这么着吧，你既在喜公公手下不得意，朕为你另寻个去处”，连瑜状似思索一番道，“西园因僻静而人手不多，那你便去西园当差吧。”

此言一出，周全整个人都傻眼了。

不应该是治喜公公的罪吗？怎么变成了调他去西园？

西园是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种蔬果的菜园子。事多油水少，进了西园的太监宫女可谓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陛、陛下”，周全顾不得太多，忙跪下求饶道，“奴才今后定会好好做事，求陛下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连瑜懒得听他废话，一挥手，几个小太监便把周全拖走了。

看着周全被拖死狗似的带走的身影，他叹了口气：“不要小看朕和小喜子之间的羁绊啊。”

回去后，跟在陛下身后的一个小太监把此事禀告了喜公公。

喜公公冷笑：“咱家和陛下多年的情份也是能被这起子小人挑拨成功的？”

他瞅瞅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圆子。”

喜公公“嗯”了一声，打量了他一圈道：“瞧你是个机灵的，可愿跟着咱家做事？”

小圆子欣喜得指天发誓：“小的愿意！蒙喜总管不弃，小圆子愿为喜总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可想好了，宫里人都说咱家要落魄了，你这一答应别到时候后悔？”

小圆子又不傻，就凭今天圣上对周全的态度，就知道宫里那些传闻都是谣言，喜公公仍是圣上身边第一大红人。

“小的终生不悔！为总管、哦不，为干爹做事是小的八百年修来的福分！”

“嗯，放心，咱家亏待不了你，希望你一直记得今日所言。”喜公公对他的识趣十分满意。

小福子看不得小圆子这副谄媚样，抬了抬下巴：“行了，还不快给咱爹磕个头？”

“小圆子拜见干爹！”

拜完，小圆子自告奋勇想要表现自己：“干爹，周全那边，儿子去帮您看着。”

等小圆子走后，喜公公侧头问小福子：“这孩子什么底细你可知晓？”

小福子回忆了下道：“小圆子老子娘和几个舅舅都在京城里住着，三代良民家底单薄，没什么奇怪之处。干爹，那这个周全？”

“不是有小圆子看着吗？先不用管他，进了西园这周全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喜公公气怒后反而平静下来，平静之余不免有些悲戚。

想他御前大总管，不缺权不缺势，不爱财不贪色，唯一那么一个小爱好便是收干儿子，收个百八十个是最好，不为别的，就为了等他百年之后能有两三个记得他的，那他这一生也就算不得孤苦无依亲缘断绝了。

可惜啊，收干儿子有风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收出个白眼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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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昏君要遣散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