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白雪川附近的练习生们，眼中也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们中的有些将凌瞬看作榜样、奋斗的目标，也有些心气高的，会将他看作假想敌。

“老天，经纪人跟我说可能是凌瞬的时候，我还不信。”一个选手悄声道。

“那夺冠的人岂不是可以和凌瞬搭戏？”

这个人提到夺冠的事，身旁的人突然生出几分竞争意识，扭过头不理他了。

白雪川暗暗好笑。

至于他……他只需好好履行扮演炮灰的工作，将凌瞬看作工作中的一个合作对象就是了。

凌瞬作为最后出场的一名导师，承担的主持义务也比旁人多些，他没有露出营业性质的笑容，态度专业又郑重：“大家都是为了成为优秀的演员而来，在共处的这段时间中，我和另外三位导师会尽可能帮助你们，希望各位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另外，我想提醒大家，成为演员艺人，不局限于声、台、形、表那样简单，演员是公众人物，你的道德修养、你的人格魅力，也是留住观众的关键。”

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特地设计好的桥段。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可能只是假大空，但却像一枚子弹，正中白雪川的眉心。

他的脸顿时火辣辣地发起烫来，原本脸上看热闹的慵懒笑意也不见了。

——白雪川：你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终于爽了，凌哥我的嘴替！

——敢做就别怕人说，不过节目组这套路真的很烂俗啊。

白雪川再看凌瞬，别说他穿深V了，他就是穿泳装打赤膊也不会瞧着顺眼了。幸好这时，节目的主持人黎真终于登场，经过一番赛制的分析拆解后，流程进入到了初定段环节。

顾名思义，初定段是让66名观众们还不熟悉的选手展示自己的专业能力，通过四名导师的打分，划分到不同的初始班级，与此同时，班级的划分，也影响着选手们的宿舍分配。

初定段分为S班到F班共7个班级，同班的选手会住在一起，不过，各班名额并不是平均分配，导师们无需为了控制人数而调整评选标准。

黎真提醒道：“由于选手数量众多，节目组准备的剧本数量有限，在初定段中被分入F班的选手在第一轮竞演中只能在旁见习。也就是说，F班的同学失去出演资格。”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气氛也顿时从热闹欢快被拉至紧张。

初定段没有指定的表演题目，全凭选手们自由发挥。

有人表演堂吉诃德砍风车，有人大胆反串冷宫黑化妃子，有人上台直接飙起音乐剧选段，有人艺高人胆大当场分裂出“二十四个比利”。还有的人……还有的人上台就手脚僵硬，做了两个动作便倒地不起。导师问他演的是什么，回答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

——谁说演技竞技没唱跳选秀精彩的？

——老天奶，我把家里的狗都给笑醒了。

——劳驾，这里是演技选秀综艺还是马戏团？

——都不是，是精神病院。

——这些人里面就没个演技好点的吗？

“伏飞语，E。”

“浦衡，E。”

“骆风华，E。”

……

如果说《繁星计划》是为了决出五个演技不错的选手，那它的前提是——至少得有五个演技不错的选手。以白雪川的眼光看来，一些人能得到E评分，都有导师同情的成分。

在场太多纯新人演员，无指导、无打光、无布景、无对手戏、无实物的表演本来就不容易让演员和观众带入，更是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台的选手已经来到了第35名。

35号选手是个很秀气漂亮的男生，头小脸小，笑起来令人心生好感。不过，他自我介绍的状态却着实青涩又紧张。

“导师好，我叫姚洮，是一名刚入行的演员，之前是一个乐队的主唱。”

白雪真对这个奇怪的名字还留有印象。

黎真惊讶地问：“你原本是做音乐的，为什么要跨界来参加演技选秀呢？”

姚洮的脸很红，眼睛看着地面：“大概是因为从小就有个演员梦吧。”

白雪川知道这是综艺节目常有的对白，但还是忍不住因为这句话抠出了三室一厅。

演员梦，听起来实在假大空。表演欲，想受到万人瞩目的虚荣心，渴望跳出现有世界、体验不同人生的探索欲，也许还有纯粹对戏剧这一艺术形式的孺慕……凡此种种，揉杂在一起，每一个演员身上有着不同的比例和配方。

但姚洮大概还称不上一个正式的演员。

他规规矩矩带来了一个经典话剧选段的演出，但他表现情绪的手段实在单一，惊讶是挑眉瞪眼，悲伤是压眉瞪眼……若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姚洮的五官动是动了，却没有形成真正的“神态”，完全是一个门外汉凭借自己的印象强撑。

优点也不是没有。白雪川发现他对声音的控制力很好，比起彼此失调的五官，姚洮的台词是带有感情的，气息也稳定扎实。

郦仲、贺兰醉、玉语迟相继亮出了姚洮F的分数牌。

最终决定的段位，是先以“S-6分，A-5分，B-4分，C-3分，D-2分，E-1分，F-0分”的计分，取四人的平均值进行四舍五入。

要靠四舍五入压线得E，意味着他至少要从凌瞬手上得到一个D评分。姚洮知道自己多半没戏了，眼眶一红，抿着嘴唇强忍心中的情绪。

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但拿到F，和拿到全场第一个F，打击程度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贺兰醉见他眼泪在眶边打转，安慰了一句：“导师们给你F评分，是因为你现在的水平在第一次演出里很难取得好的效果。但只要你认真见习，有所进步，之后肯定会有表现自己的机会。”

姚洮的嘴唇颤了颤：“谢谢老师。”

凌瞬亮出了自己的评分——E。

——凌哥还是温柔啊。

——凌瞬？温柔？他跟这俩字哪里搭得上边，滤镜太大了吧！

——他声音还不错，干嘛不继续做主唱？

——搞音乐没有拍戏好赚钱啊。

黎真宣布道：“姚洮的最终定段是F。”

姚洮鞠躬下台，走在台阶上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其他选手意识到，表现不好真的可能被剥夺第一次竞演的机会，顿时纷纷不安起来。

下一个上台的是郦嘉年。

郦嘉年复刻了自己在年代剧里的表演。平心而论，他的演技是过关的水平，可以胜任大部分找他的角色，问题在于，郦嘉年的表演太过匠气。与外行的姚洮恰恰相反，每当表达一个情绪时，郦嘉年会努力调动脸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五官，他的声音、他的形体，也无不配合。但大脑同时处理这么多需求的能力是有限的。

简而言之，CPU满载了，他演得累，观众看起来也不轻松。

不过，这只是白雪川视角里的郦嘉年。弹幕纷纷夸郦嘉年给大家洗了眼睛，他虽然不是大流量的艺人，知名度却还可以，肯定他的言辞多了，顿时形成了“郦嘉年的表现一骑绝尘”、“郦嘉年一人拉高这档节目平均分”这样的印象。

除了郦仲给了B，其他嘉宾纷纷给出A，郦嘉年得到了第一个A。

茅星晖演一个校园剧的小选段，没有脱离自己的舒适区，得到了还不错的B评分。几位选题难度高或大胆有所突破的选手，也得到了B和C评分。

登场顺序是按照座位来的，白雪川坐得最远，无意间成了最后一个登场的人。

接下来上场的，是给观众以“爱豆”印象的储麒。

储麒表演了一个经典好莱坞电影中的段落，演技略显粗疏，但他的状态很自信、很松弛，在腼腆的选手中间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储麒获得了D的评价。

排在白雪川前一位的是一个叫简明的小男生，个子不高，样貌清秀。白雪川坐在台下始终是吃瓜群众的心态，但简明已经紧张到后背冒汗。

简明右边的64号选手离席时，他的手脚都开始打战了，白雪川甚至害怕他上台的路上摔跤。

白雪川回忆了一下“炮灰指南”，意识到这是自己拉仇恨的好机会。

简明双眼紧盯着台上的64号选手，但越是聚精会神，眼前的画面越无法输入他的脑子里。

他是小公司选送的选手，外形不够出挑，从小自卑内向的性格也一直没能克服，要不是因为公司那个同期生身体抱恙，好机会也轮不到他头上。

家里为了他学表演，一直经济支持他到二十五岁了，要是这次还混不出点名堂，于己于人都无法交代。

突然，简明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他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他说话。

“‘解放天性’、大胆表现都做不到，还当什么演员呢？”

——？？白雪川在开嘲讽？

——这个小哥哥已经很紧张了，白雪川是有什么疾病吗？

——他全程嗑瓜子看戏，就不是来比赛的。

——拽什么拽啊？我yue了。

简明也听出了白雪川话里的阴阳怪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用你教我做事！”

说话间，黎真点了简明的名字，简明头脑一白，条件反射站起身，气咻咻地上台去了。

出乎意料，不太放得开的简明心中憋着口气，该怎么控制表情、怎么调动情绪全忘了，仅凭肌肉记忆将自己拼命练习了半个月的选段演出来，竟然博得了一个C的评价。

——爽了，白雪川打不打脸？

——白雪川自己能拿C吗？

——笑死，想打压对手结果适得其反，别人超水平发挥了。

镜头里的白雪川果然一脸懊恼，上台时与简明擦身而过，两人也没给对方一个眼神。

——虽然但是，白雪川在《祭月亮文》里的表演吊打在场所有人。

——电影是电影，现场自由发挥能一样？

——到底谁在吹白雪川？

——剧本好人设好，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白雪川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站在这种形式的舞台上，不光有固定的直播机位，甚至还有摄影师拿着手持云台跟拍。演出厅顶部射向舞台的灯光，也比他记忆中更加明亮灼眼。

每天每天，在镜中，白雪川看到各式各样的喜怒哀乐流过自己脸上。但对着外人表演，却已暌违三年。

四个导师坐在台下，郦仲一如既往地严肃，玉语迟圆润的杏眼好奇地盯着他，贺兰醉尽管有所掩饰，但看向白雪川的眼神仍流露出反感与不屑。至于凌瞬……

——老公居然在低头看手机。

——果然凌瞬讨厌白雪川的传闻是真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难道说？

——他追过白雪川的传闻也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那是他一辈子都想忘掉的耻辱了。

开赛之前，传播最广的一篇科普是这样写的：凌瞬第一部电影是和白雪川合作的《祭月亮文》，白雪川男三，凌瞬男四。凌瞬有一段时间围着白雪川转，仿佛被下了降头，业内很多人都有所耳闻。白雪川被雪藏后，凌瞬倒是“继承”了一部分白雪川丢掉的工作，两人的人生轨迹开始反转，渐行渐远。听说凌瞬非常讨厌白雪川，不管是当着他的面褒也好、贬也罢，凌瞬都会不高兴。所以没人会在凌瞬面前提白雪川的名字。

除了白雪川本人。他在舞台中央站定，微微笑道：“各位导师好，我叫白雪川，过去曾是一名演员。”

这与众不同的开场白，总算让某位准影帝抬起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