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你要不要上高中?你看你的成绩都要二开头了,一个女生成绩怎么可以这么差?你以后想做什么?都要初三了,你能不能努努力把成绩提上来?好好的女孩别到时候书都读不了。”初二班主任指着陈露。

陈露面无表情:“我学不进。”

“学不进也要学!”班主任猛拍桌子,“你又不是智商有问题,怎么就学不进,你现在不赶快学,等到了初三你想赶也来不及了,下次考试你还考这么差就叫家长来趟学校!”

“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班主任挥挥手,“你回教室去,我告诉你陈露,我说到做到。”

陈露不解地看了一眼似乎对她恨铁不成钢的班主任,她抿了抿嘴,这和她之前遇到的老师很不一样。

成绩?她默默念着,离开办公室的步伐缓慢。

到了班级门口,陈露打了一声报告,得到讲课老师允许后坐到位子上。

是数学课。

她试图专心听课,却发现根本听不进去,数学老师在上面画的函数图像更是天书。

陈露没有办法思考,她已经像生锈的钟表无法运转。

“好烦啊,根本听不懂啊,”下课了,前桌许婧回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露:“你今天竟然没有睡觉,是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陈露说:“没说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听课了。”

“听得懂吗?”

“没有,跟听天书一样。”

“我也是,”许婧叹了一口气,有些愁眉苦脸,“真不想学数学了。”

看着还算玩得好的同学,陈露想到了班主任的话,劝道:“还是学吧,再不学以后更难学。”

许婧摇头:“不要,我真不喜欢数学,我跟我妈妈说过了,她说可以让我走艺术。”

“走艺术?”陈露想到她在课堂上画的那些画,问:“学画画。”

“不是,学跳舞,我从小就学民族舞,还拿过奖。”

说完,许婧笑得很开心。

陈露怔怔,她说不清楚她自己的心情怎样,只感觉身体跟刚滚过泥巴潮湿难受,是嫉妒吗?还是羡慕?或许两者皆有。陈露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会让她想起她曾经做过的卑劣的事情。

刘灵,她默念着。

这个名字就像小时候看的西游记里孙悟空额头上戴的紧箍咒,只要她一旦有负面情绪就会出现。

嫉妒,这个情绪她不配拥有。

陈露快速关上笼子,把名为嫉妒的恶魔牢牢锁住。

她笑着对许婧说:“你妈妈对你真好。”

学习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对她来说。

陈露翻着堪称天书的课本,刚洗澡换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该怎么做?陈露抬手撑鼻梁上的眼镜,戴的时间太久上面隐隐作痛。

她又翻了一页课本,上面是大大的几个函数图像,看得陈露毛骨悚然。

之前不学的时候单纯认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弧线图形,没想到还有各种各样的字母和公式。

陈露无数次闪过想要放弃的念头,大不了就是被叫家长,她以前又不是没被叫过。

可真要破罐子破摔时,她又不免想起小学被老师叫家长的爸爸失望的目光。

那时她读四年级。

语文老师是学校新招上来的,有丰富的教学经验,骂起人来直接带脏话,连带父母也是不在话下。

除了班里成绩好的同学,其余的或多或少遭受过她的“鞭策”。

“你一直是这学校的吗?”

夏日炎炎,下午的太阳灼痛她看向老师的目光。

“我,我是。”陈露低下头。

“那你的汉语拼音怎么这么差,一个都没对,答的是什么?垃圾吗?你家长不叫你吗?我真不敢相信你是这个学校的,你以前的语文老师都不管你吗?”语文老师把手里拽皱的卷子摔在她的脸上。

锋利无比的纸张划过她的脸颊,刺激出她的眼泪。

语文老师的眼里全是嫌恶,语调尖锐大声:“哭什么哭!考成这样还有脸哭,看到卷子掉地下不会捡起来吗!学习学不成还不会做人了!”临走时,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向坐在她座位旁边的女同学,“每天中午盯她读字典!”

陈露哭着捡起地上被穿高跟鞋的语文老师绞成两半卷子,转身,班上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扫荡。

那时起,班里的同学见到她和其他班里的人说话都会异口同声道:“你怎么还跟她玩啊,她成绩这么差。”

往后的几天,女同学听从语文老师的吩咐在下午上课前要求她读字典。

陈露认识上面的字,也会读,可她的自尊心没法让她在女同学的眼底下读,嘴唇嚅动半天也没有发出半节音。

要是她知道后面的结果,陈露一定会摒弃掉无用的自尊心,大声朗读。

因为过不了多久,女同学就告知她:“你爸爸来了,还哭了。”

小小的人,小小的嘴巴,血腥的话语。

这一刻陈露苍白无色,面前人的得意和看热闹的快意目光刺痛了陈露的全身肌肤、全身器官。

她恨透了坐在办公室里的语文老师,恨她因为成绩,因为拼音肆无忌惮地打压贬低她。

可她最厌恶的还是她自己的不思进取。

等回到家里,爸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比往常更早地叫她起床上学。

过往虽是过往,痕迹却还在身上。

陈露抬手抹去滑落的眼泪,忍着屁股想要逃离凳子的冲动低头看她无法理解的数学函数。

成绩提升得很慢,尤其是数学和英语,它们就像两座铁山,她无论怎么挖掘都倒腾不出一粒沙。

从讲台上下来。

陈露坐在位子上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只因为她听写只听出一个,其他三人都写的满满一板,唯独她除了刚开始的stone,其余的只有序号,从二写到二十,就像她写的单词意思一样又臭又硬。

英语老师拿粉笔兹过黑板的声音犹如刽子手预备砍下犯罪者头颅的前奏,而她就和犯罪者一样闭着眼浑身战栗等待刀口的落下。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陈露抬头,黑板上除了她的那一块,其他的都有痕迹。

和英语老师相视的瞬间,陈露见到了那底下的淡漠。

没有任何老师会在意一个成绩差的学生,这本是她从上学时起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可她是情绪的奴隶,哪怕一直默默地在心里说着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的,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陈露无时无刻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等上了初三,成绩勉强看得上去,陈露努力把她自己挤进年级前两百名。

初三的课程和之前的又不一样了,在几门课程里多添上了化学,要背的东西更多了。

或许是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陈露和以前相处还好的同学渐渐远离,甚至到了见面都要考虑要不要打招呼的程度。

她开始孑然一身,不去交朋友,不去说多余的话,跟班里的同学每天来回也不过是早上好,中午好,明天见。

“给。”

卷子从前面传下来,陈露接过,看了一眼姓名,确定不是自己的这才继续往下传。

好的卷子干净漂亮,坏的卷子潦草刺眼。

陈露等到了自己的卷子,同桌探头瞧,叹了一声:“你这批注也太多了吧,看来你这次又没考好。”

大概是初升高的关键点,即使各科试卷会在网上阅卷,可私下老师们都会拿着各班的卷子在用红笔批注,查缺补漏,提示答题不完善的同学。

陈露低头,前几天胡乱剪短的发丝黏在她的嘴角,她抬手把它别在耳后:“确实,这次又没考好。”

陈露不知道她从容不迫的样子能不能消减同桌窥视的**。

明明大家都知道要尊重**,可正因为是**,人的窥视**才会更大。

所有人都希望做万物的主宰,做上帝的眼睛。

陈露只能小心翼翼地走到她在校园里的秘密基地。

其实这个地方也不算隐秘,只是她胆子比较大,喜欢在晚自习的空档里借上厕所的名义跑到教学楼后面。

那里角落处有个歪脖子大树,那里黑黑的,路灯不会照进里面,人站在里面就等于融进了大树里。

教室里开着空调,教室外的大箱子发出嗡嗡嗡的声响,靠近了还会被热气侵袭,糊一身的燥热。

陈露面对大树展开她藏进校服口袋里的卷子,上面有着明显的几道整齐划痕。

她低头凑近,可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忽然是想到什么,陈露四周张望,见没人悄咪咪地从口袋里拿出还没巴掌大的蓝色小巧电筒。

正要对上她卷子,有人发出响亮的似炮仗的叫声:“哇,有人在那玩手机。”

手脚永远比意识快。

陈露都没想那发出怪叫的人是不是再说她,就抱卷子跑开,没瞧发出怪叫的人是谁。

回到教室,讲台上的老师和本该写作业的同学用惊异的目光看自己。

陈露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

一个本该从厕所回来的人怀里抓着几张破烂卷子,头发更是没型。

她的歪脖子大树也不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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