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云怀景算好时辰，用黄纸包裹并卷起他在僵尸头顶剪下的几缕发丝。

他口中默念咒语，黄符竟自行燃烧起来。他将其抛入莲花台中，双手迅速结印。

“法眼开，万象生！”

随着他的低喝声落下，莲花台中瞬间升起滚滚白烟，将云怀景整个人包裹住。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别墅已经变成了一座灵堂。不过这时的灵堂并非上次所见那样破败不堪，反而更像是刚搭建好的庙宇。

“快呀，东西都摆整齐点，到时候河神生气了看你们怎么办！”身着金丝彩绣服的巫师手握拂尘站在门口，催促着搬祭祀用品的几个小厮。

那几个小厮一听，脚步立马加快。蜡烛、纸钱、纸人、花圈等祭祀用品没一会儿功夫就摆放得整整齐齐。

“神老爷，您这法子真的能行吗？”年过花甲的村长眼神中透露出胆怯，他试探性地询问着面前的巫师，声音里满是不安，“若是那娃儿的魂魄真的回来了，咱们可如何是好？”

云怀景眉毛轻轻一挑，心中暗自思忖：这村长，不就是当时船上那位船夫吗？

巫师抚着八字胡子，嘴角勾起邪笑道：“村长，你还信不过我啊？”

见村长几次欲言又止，显然心中仍有顾虑，巫师又继续说道：“您放宽心吧！那孩子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我亲眼目睹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我还亲手缝了他的嘴，割了他的舌头，他就是落了地府也没处说理。再说了，他一个瘸腿的孩子，我们让他去祭，也算是为他积下了阴德。您说呢？”

虽然对这孩子有些愧疚，但村长转念一想，这孩子若是个健全人，还不一定有这样的机缘成仙呢，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福分。

他心中暗自安慰自己，这是做了好事，会有福报。

“神老爷说得极是，”，村长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就依神老爷所言，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吉时。”

巫师对村长的回答感到欣慰。随后，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世俗的计较，“那这报酬之事...”

村长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急忙接口道：“已经派人送到神老爷家中，不敢怠慢！”

巫师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拍了拍村长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村长真是明白人，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神老爷，一切所需之物均已备齐。”小厮趋步上前，态度恭敬地禀报给巫师。

云怀景一看，这小厮也眼熟，分明就是前几日碰见的水鬼。

巫师轻轻颔首，“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人齐声应道，随后纷纷转身，往门外走去。

小厮在离开前，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被白布包裹的残缺不全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低声呢喃道：“唉，造孽哦。”

巫师点燃法台前的香烛，将其插在发台中央新鲜的猪头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与滴落的蜡液相互映衬，像是鲜红的血珠自伤口处滑落。

他拿出用尸油炼制的泥娃娃，丢进一旁装满血的金盆里，血液瞬间将泥人包淹没。待到泥人浑身被血浸透，巫师将其捞出，用裹尸布捆了一圈又一圈。

而这些材料，无一例外，都来源于棺材中躺着的人

捆好的尸布泥人被放置在法台中央，巫师嘴里念叨着神秘的咒语，手握拂尘转了一圈又一圈。

云怀景从他的口型猜测出是往生咒，通常用于消除亡魂的怨气，让它们得以安息。

然而，烛火摇晃之间，那泥人竟动了一下。

巫师预感不妙，他的咒语声变得更加高亢激昂。拂尘在他的手中快速旋转，带起一阵风声。

突然，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灵堂的宁静，法台竟在瞬间裂开，上面的法器纷纷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原本整齐摆放的旗幡和纸钱也被突如其来的阴风卷起，在空中翻飞，像是冤魂在诉说着他们的不满与愤怒。

屋外的村长听到动静赶忙敲门问道：“神老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半晌，屋内传出巫师的声音，“没事，你们不要进来！”

巫师看着眼前双目赤红张牙舞爪的鬼怪，心中暗叫不好。

活祭炼仙这戏法他耍过很多次，通常不过是牺牲几个无名无姓的野魂罢了。然而这次，这娃子的怨气竟然如此强烈，不仅没有成功将其渡走，反而让他成了个精怪！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暗自丈量自己的胜算，还不够五成，得想个其他法子。

“娃子，我知道你怨气大。你先听我说，我们也是不得已的。你看村前这河动不动就起大浪，渔夫都死了好几个。我被你们村长请来，连夜翻找古籍才想到这么个法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这救了全村的性命啊！”

见那怨灵似乎有所动摇，巫师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一定会助你成仙，让你免受轮回之苦。我给你补阴魂，助你成为地仙，如何？”

灵堂内的风逐渐平静，四周的蜡烛也燃起火焰。看样子，怨灵是同意了。

巫师捏了把汗，心下却对地上的尸布泥人恶狠狠地念叨：“我定让你魂飞魄散！”

眼里满是狠厉，恨不得把它挫骨扬灰。

云怀景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画面一转，灵堂已然变成一片废墟，和他初次见僵尸时相差无几。

“你！！竟敢骗我！我要杀了你！！！”

阴风中传来充满恨意的吼叫，浑身是血的巫师被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强行推进棺材里。

巫师狂笑着，“我已经砍下你的四肢，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并施加了锁魂阵。你永远、永远都无法翻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半透明的灵体发出愤怒又绝望的哀嚎，它发狂地割掉了巫师的舌头，一根飞来的钉子插进巫师的命门。

它阴冷地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一起吧！你们所有人都得陪我！”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棺木的盖子被大力掀上，将巫师压制其中。紧接着，几根长钉从空中飞来，将棺木牢牢钉死。

接着，云怀景眼前闪过几瞬短暂的画面。洪水四起，民众逃散，村子毁灭，无一生还。

村前的小河变成一片汪洋，只剩残垣断壁和漂浮的杂物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烟。

至此，眼前的幻象彻底消散。

云怀景回到了现实世界，长时间的通灵让他现在的肉身难以承受，有些虚弱地靠在沙发上。

两只小鬼见他回来了，探出身子，将窗帘拉开。

窗外银月璀璨，汹涌的海浪不断向别墅的方向打来。后浪推前浪，一点点侵蚀陆地。伴随着晚风的呼啸，好似宣战书。

远处水中的灵体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窗边的男人。威胁似的驱使狂风朝窗户去，玻璃被震地哐哐作响。

男人淡然地推开窗户，任由狂劲的风声在耳边划过。

骤然，风停止片刻后，猛地原路返回，水中的灵体被打得猝不及防。

随着那抹玩味笑容的展开，它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