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变故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第一个给出反应的是陈念念,她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体再次瘫软,这突然一下,弄得薛明都没撑住她的身体。
下一个死的就会是她,陈念念心道,死死咬住牙关。
他们四个,就是欺负蓝俞欺负得最起劲的人。另外三个人都死掉了,铰刀下的新一个亡魂,只会是她。
她一脸菜色,战战兢兢地扯住了林衔芦的衣摆,仓惶地祈求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们能杀了她的,对吧!求求你,求求你救我,只要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衔芦拂开了她的手,没说救,却也没说不救,朝白憬朝招呼了一声:“走吧。”
“去哪?”白憬朝掏符纸的动作一顿,茫然道。
林衔芦转身打开了车门,率先上了车:“去三中,找蓝俞。”
怎么是去三中找蓝俞?他们不是已经检查过了,没看出三中有什么问题。
虽然不理解,但白憬朝对他认可了实力的家伙一向很信服,把刚刚翻找时弄乱的差点从口袋掉出来的各种东西往里边塞了塞,他利索上了车。
后座,三人组也紧跟着坐上了车,动作灵活的像有狗在后面追,只要他们慢一点,就会被狠狠咬一口。
林衔芦看着前上方的后视镜,将他们三人的动作神态都看在了眼里。
这里面最镇定的反而是刘琦。
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的陈念念,面如土色、神色萎靡的薛明,还有一改胆小自卑,时时刻刻躲在人身后的白兔形象,情绪格外稳定的刘琦。
林衔芦眼神微动,隐约摸到了什么东西的边缘,一回神,和刘琦在后视镜中对上了视线。
林衔芦看见她微微笑了一下以作招呼,收回了目光,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1:48】
车子抵达了三中,在校门口停下,一行人齐齐走下车。
自从警方接手了三中,学校就被封锁了,车子开不进学校,林衔芦打量着三中,比较着哪里比较方便他们翻进去。
高大的教学楼矗立在不远处,从同一个方向看,总有重叠之处,但无一例外的特点,都是黑。
这里发生的三件惨案给三中增添了几分阴森和可怖,夜色中,空无一人的三中就像一只沉睡的巨兽,高楼窗户里深幽的黑色似乎能吞噬一切。
很快找好了位置,白憬朝先翻了进去,和薛明一里一外地帮着刘琦和陈念念,最后等薛明也过去了,林衔芦才动作轻巧地翻过去了。
站在外面和站在里面看三中,完全是两种感觉。
林衔芦走在白天刚走过的路上,观察起四周。
再往里走一点,就看见了定时亮起来的路灯。
若是夏天,这些路灯下总会聚集一群又一群细小的蚊虫,挥舞着翅膀,相互环绕飞行,碰撞,看着杂乱非常。
若是凑近了,或许还能听见一点细细的嗡咛。
但现在是冬天,这里也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安静到林衔芦听清了自己的呼吸声,听见了几人的脚步声。
突然,薛明惊叫了一声。
“上,上面……”他颤抖道,抬手,直直地指向了右手边那栋教学楼的楼顶,“上面那是什么?”
这次,都不用观察阴气是否存在,顶楼亮起了红色的光,背景的黑色为红光增添了几分暗色,在漆黑的高处格外显眼。
找到了。
一切都在向她预料的方向不断前进,林衔芦的心却越发沉重。
这栋楼,就是蓝俞跳下的那栋,她回到了自己的死地。
顺着走过一遍的楼梯再次到达了熟悉的目的地,天台的门大敞着,红色的灯光通过那一道窄窄的门,照在了台阶上。
红光覆盖了一半的台阶,林衔芦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一步走进了红光的范围,白憬朝紧随其后。
身后,陈念念想喊住他们,这红光看着就很不详,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回去吗?她不是很想进去。
但两人的动作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走进门里了。
一路上来的时候他们把楼梯间的灯开了,身后是不知深浅的漆黑夜色中冷冷的白光,身前好歹还多了两份保障和两名同伴。
这还用想吗,她根本没有得选择,陈念念一咬牙,又气喘吁吁地跟上了。
一踏进天台,她就猫着腰,等走到了人边上才敢站起身,站直了还有点畏畏缩缩的感觉。
天台里的情况并非她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
林衔芦站在最前面,看着熟悉的阵法中,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怨气和阴气在阵法上空涌动,红光笼罩,从她的头顶灌入。
这阵法,就是C大那次她遇到的阵法。
第二个猜想被证实了,蓝俞身后,果然还有捕蝉的黄雀。
而且,这只黄雀的实力还不低,能通过什么手段隐藏起自己的小动作。
看见了林衔芦的身影,知晓自己的执念无法实现了,蓝俞悲恸地流下了血泪。
但她仍是不愿放弃,吸收着阵法中涌动的阴气和怨气,好像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就能多几分报仇成功的机率。
看着蓝俞的身影,林衔芦皱起眉。
此时的她就像个不断被塞进棉花的娃娃,即便快到了极限也没停下,但不管是什么,撑过了头都是会奔溃,就像娃娃膨胀到了极点会裂开,蓝俞也会被一时过度的阴气撕裂。
这可是他的专长,白憬朝走上前,林衔芦甚至没看清他做了什么,红光就在瞬间敛尽。
阵法破了。
白憬朝也颓靡下来,弓着背撑着自己的膝盖,轻咳了两声。
林衔芦忙上前扶住他。
“不用了。”白憬朝冲她摆了摆手,缓了两口气自己直起身,“就是之后的事情,都要靠你了。”
见他坚持,林衔芦收回手。
林衔芦:“你要来说说吗?”
她说话时没有转身,四个人茫然了一瞬,顺着她的目光,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和蓝俞说话。
蓝俞已经变回了死前的样子,也穿着校服。
她长着一张很有攻击性的,很成熟的脸,长得也很高,臭着张脸时疏离感十足,若不是这身衣服,很容易将她当成一名成年女性。
这身打扮让林衔芦想起另一只小鬼,思绪有一瞬间的飘忽。
“这算什么。”蓝俞冷嗤了一声,声音却很柔和,“给‘犯人’临死前的申辩吗?”
至今她还是觉得这些人都是来杀她的,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唔唔!”
角落中,正想尖叫出声的陈念念再次被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惊恐地回头,却看见了薛明的脸。
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做,陈念念心中气急败坏。
但在死亡的胁迫下,她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张嘴死死咬住了薛明的手掌。
这一口她一点没留情,很快薛明的手心就渗出了血迹。
他的脸抽搐两下,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陈念念快被气疯了,却毫无办法。
等他们知道了事件的全过程,她真的还能得救吗?
*
蓝俞是个留守家庭的孩子。
长这么大,她几乎就没见过爸爸妈妈几面。
别人总觉得她可怜,但蓝俞很幸福,因为她还有一个奶奶。
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对她很好,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所以虽然日子过得一般,但只要有了奶奶,就是很幸福。
在蓝俞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还在会被别人欺负,嘲笑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的年纪。
印象中,那是个很小的村子。
彼时她还住在村子里,父母刚刚进城,小蓝俞和奶奶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不仅是因为穷,还有一群喜欢和她玩游戏的小孩子。
对,游戏,那时的小蓝俞还不知道这种行为叫霸凌,是不对的。
她只是靠着直觉,直觉奶奶知道了这些事情会很难过,把所有都瞒了下来。
先被所有人孤立,取了一些难听的绰号,围着她编一些找不着调的不知所谓的歌。
小蓝俞有点难过,这些游戏一点不好玩。
但没关系,反正她不爱哭,只要自己不说,奶奶就不会知道这些。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很纯粹,他们不知道做得是对是错,全凭着自己的心意。
很多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她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小孩,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就长得高,在一群小豆丁中格外显眼,还有可能是她因为成绩好总是被老师表扬……
事态很快就升级了。
从向着蓝俞吐口水,到朝她扔石头。
其实石头砸到身上的时候不怎么疼,忍忍就能过去,但砸到头上就不行。
看到的东西都变红了,头上也火辣辣的疼,小蓝俞的泪水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
不仅是因为痛。
头上的伤口藏不住了,怎么办啊?
见她额头上都是血,那群孩子终于慌了,慌不择路地跑了,独留下蓝俞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等天色全黑了,蓝俞才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奶奶说过,受伤了的话要好好包扎,不包扎好的话就会死掉。
她还不想死,她要和奶奶一起生活很久很久。
但等她到家的时候,家里乌漆嘛黑的一片。
小蓝俞害怕地冲了进去。
家里很小,一下子就够她看了好几遍。
家里没人了。
奶奶呢?奶奶去哪里?奶奶不要她了吗?
蓝俞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转身就跑,一边哭一边大喊着奶奶。
没等她走出多远,就在路上遇到了人,那个叔叔一把抱起了她,嘴里还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小蓝俞被他抱得不舒服,只想跑,边大哭边挣扎。
但很快,她就被交到了奶奶手上。
很多人围着她们,奶奶不停地和周围人鞠躬和道歉,小蓝俞还听见了很多人说她不乖,害奶奶这么着急,还麻烦了所有人都来找她。
她很委屈。
这些人怎么这样呢?明明她已经很乖了。
等大家都散了,奶奶带她回了家。
奶奶很生气,举起了手,以为奶奶也要朝她扔石头,小蓝俞下意识抱起了头。
虽然很害怕,但是因为是奶奶,所以没关系。
奶奶却突然抓住了她,盯着她的额头问她这里怎么了。
小蓝俞这才想起来,伤口还没包扎呢!
再不包扎她会不会死?
她不想死的,小蓝俞急急忙忙抓住了奶奶的手,哭久了收不回来,她一边说话,一边还会时不时抽抽两下。
这次瞒不住了,小蓝俞有些害怕,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奶奶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奶奶果然很难过,但她居然还哭了?为什么?
小蓝俞从没见奶奶哭过,这还是第一次见,也跟着哭了,摸摸奶奶的脸,抽抽噎噎地让她不要哭。
之后的事情,小蓝俞其实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奶奶不停地说,以后被欺负了一定要和她说。
原来她一直就在被欺负吗?
她哭得好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从第二天起,奶奶开始经常出去,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两天后,奶奶一改沉郁,压着那群小孩子和她道歉。
看着他们哭着和自己道歉,还有很多看着就知道被打过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小蓝俞还是奇怪的有点高兴。
奶奶是无所不能的。
小蓝俞心想。
她像是会魔法,不管多少事情到她手上都会迎刃而解,不管多少事情她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隔天带着小蓝俞离开村子时,她也没有很惊讶。
这不是奶奶一定能做到的事情吗。
只是见到她后,爸爸妈妈的眼神有点奇怪。
然后奶奶就问她,离开这里去一个新地方会不会害怕,不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会不会很难过。
小蓝俞摇了摇头。
不会害怕,不会难过。
因为只要和奶奶一起就什么都无所谓。
和爸爸妈妈告别时小蓝俞也是笑眯眯的,可爸爸妈妈没笑。
那时她还不懂,后来才明白了,爸爸妈妈眼睛里的情绪叫愧疚,叫怜悯。
她和奶奶不应该过来的,因为她有了个弟弟,人太多,家里就住不下了。
小蓝俞和奶奶搬到了一条旧旧的巷子里,日子依旧不是很好。
但这里不会有人再欺负她,小蓝俞感到更幸福了。
之后,她一点一点长大,从小蓝俞变成了蓝俞。
长大了就会明白很多东西。
但其实这些都不太重要,起码没有她长大了,可以挣钱了这件事重要。
蓝俞很庆幸自己长着这张脸。
因为这张脸,她可以更早的去打工,补贴家用,奶奶就不用这么累了。
蓝俞的高中就是家附近的那所,想必奶奶带着她住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
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去打工,不过这些都没让奶奶知道。
奶奶总希望她有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
她就会说是和朋友去玩了。
钱攒的越来越多了,蓝俞计划着,等毕业了,她就带着奶奶一起去大学附近租个房子,一起住。
读书的日子很平常。蓝俞的成绩一般,在老师那不像小时候显眼,她长得凶,又忙于打工,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
唯二算得上关系不错的,一个是和她一起住在巷子里的薛明,另一个是高一下册时新来的转学生。
他们是蓝俞的同学,还都是她在被别人欺负时救下来的。
那些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也和奶奶一样厉害了。
可能就像小时候,那些孩子对小蓝俞说的那样,她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所以,她永远不能顺顺利利地活着,奔向自己的幸福。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又有人找她“玩游戏”了。
比小时候还夸张,比小时候还过分。
印象中,她的位置总是最杂乱的。
桌面满是怀抱着恶意的不堪入目的涂鸦,辱骂性的词语,明明垃圾桶就在旁边,桌椅的周围依然都是垃圾。
每到天气过冷或者过热的时候,这里都是一个没人愿意靠近的位置。
夏天高温时腐烂了泛着酸臭的垃圾桶,冬天永远潮湿带来刺骨冷意的滴滴答答的拖把头,是蓝俞对那个位置的所有记忆。
这次,她还是没有告诉奶奶,因为长大后还懂得的事情,就包括。
——奶奶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那个在记忆中让小蓝俞感到害怕的地方,那些她觉得无法被打败的人,都只是很小的、很小的一部分。
她会遇到甚至死亡都无法撼动的人。
蓝俞在奶奶身上最先学会的是爱,然后是坚韧。
她的隐藏能力一向很好,就像小时候那样做就好,长大了,耐力,忍痛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强。
龇牙咧嘴给自己上药的时候,蓝俞偶尔会想到小时候奶奶给她包扎的那次。
这个时候她就会很想笑。
小时候的自己有点蠢,当然,就一点点而已。
偶尔,她也有过差点撑不住的时候。
被用拖把杆打得浑身乌青的时候,被按进厕所蹲坑里的时候,在器材室被扒光了衣服q女干的时候。
但只要想到奶奶,她就又能坚持了。
但奶奶死了。
就像年幼时每一个夜晚都会去找她那样,独自、蹒跚地走出了巷子。
只是这次,奶奶没能找到她。
在她被打晕了关在偏僻而黑暗的音乐教室时,她的奶奶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黑暗的巷子拐角。
她滑倒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消失,等第二天早上被路过的人发现时,尸体都凉了。
她们谁都没有完成“要永远在一起”的约定。
人不可能是无所不能的。
那么做鬼呢?
写到这里,突然感觉刘琦真是这个故事里形象最鲜明的那个。
她真的就是纯坏,没有怜悯心,觉得有趣才会干这么多坏事,所有的结果都是她应得的。
Ps:在网上查了半天,没找到有人明确说明,到底有没有寻鬼的道术,寻人的倒是有,我就私设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 52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