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夜色昏沉，蒙蒙雨丝连点成线，淅淅沥沥砸向地面，街道两边路灯亮起敞在雨幕的中隙，凭空为人潮与车流画了界线。
车上，滂沱的雨水打透后座玻璃，刚下班的许惘年擦干玻璃上的雾，屈身望向窗外——雨色下，校门口的学生一个个结伴离开，共同摆摊的“同事”也慌忙收摊，整条街道又变得空荡荡。
“唉。”许惘年叹着气，面色无奈道，“我虽然喜欢下雨，可它好像每次都来的不合时宜。”
“废话。”驾驶位的邱闻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嘲讽，“早上都提醒你要下雨，你还在校门口卖淀粉肠，卖就卖了，一下子进那么多你是宠物犬吗？”
这话可是一语中的，许惘年也不敢驳斥什么，他前天刷视频看到街头淀粉肠挑战就一时兴起做了，也没想到会这么失败。
这会他只好心虚地小小声辩解，“最后二十根还是解决掉了。要是没下雨我准备举办答题得淀粉肠活动来着。”
邱闻听了这句更是心中愤慨，“不知道你每天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今天看别人买一天便利点你也买一天便利店，明天看别人学非遗你也要学，你这会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花点功夫在主业上呢？”
主业，当时是指许惘年的爱豆事业了。虽然因为内娱环境加之他十八线糊咖身份，现在这种舞台已经趋近于无，但在他刚出道时还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那几年的选秀节目频起，还真让他以为内娱能有爱豆的一片天，而他或许只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也能挤进去。
“其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许惘年撑着脸，乏味地在结满雾的玻璃上划拉着，“至少我打工这么多年，在A市还有点存款。”
车头运作的雨刮器突然不动了，红灯闪烁，车停在马路，坐在驾驶位的邱闻猛地转过头，“我知道。我给你接了个综艺客串的通告，虽然这节目连播几季都没什么热度，但是嘉宾都挺有意思的，你就当听相声放松一下。”
“好。”许惘年默默接下，自顾自哼起歌，下雨天的道路总是拥挤堵塞的，他的目光一滞，落在前车的车贴上。
【陪你看旭日初升，和你渡晚阳黄昏。】
“这个句子，好熟悉。”许惘年蹙着眉询问，“是哪家的应援词？”
邱闻脖子前倾仔细瞧着，沉思了一会儿道，“渡晚阳的吧，他最近不是新剧开了吗？粉丝好像搞了什么车贴应援。”
提到渡晚阳，邱闻难得地找了下补，“他混的好其实大部分是靠营销和公司运作，要是我们能有他的条件也不见得会比他差。”
“你想哪去了？”许惘年煞有介事道，离偶像星程总决赛落幕已经过去七年，他早从十七岁的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就算是曾经再怎么羡慕到现在也麻木无感了。
“娱乐圈热度是玄学，运气实力公司外貌都可能影响艺人热度，还是少关心别人多关心自己好点。”似乎是淀粉肠吃多了，许惘年开始有点晕碳，他擦干净车窗上写的字，说道，“我先睡了，到了叫我就好，那家淀粉肠挺好吃的，再买一点吧。”
邱闻本身就对他今天吃了二十根淀粉肠的事颇有微词，这会彻底忍不住了，“你今天……”
“我知道，我会去健身房的。”许惘年戴上眼罩，疲倦道，“有你监督我怎么会不自律呢。”
下雨天终究是助眠的，在哗啦雨声的陪伴下，许惘年没到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雨天入睡更深，他又梦见他在偶像星程的日子了。
那时的他青涩懵懂，就算与其余九十九位练习生站在聚光灯下，也难挡少年意气，弄的许惘年一时都没认出那是自己。
他无法否认那段时间很累但也很幸福，等到他梦醒，夜幕黔黑到睁眼一时无法看见自己身在何处，他眨了眨眼问，“现在几点了？”
邱闻打开手机，“二十三点零八分。”
“完了。”听完时间，许惘年顿时面色凝重起来，他紧咬下唇，“错过上课时间了！我忘记下雨天路堵，我还想着按照平常时间差不多正好赶上课。”
邱闻不以为意，控制方向倒车入库，“什么课啊？网课大不了翘一节。”
许惘年看着他道，“我是老师。”
“啊？”邱闻不理解道，尽管许惘年出道两年就开始边做艺人边做些其他感兴趣的，习惯很多行程填满生活。但他的重心还是放在做艺人这边勉强平衡，他也不会说什么，可现在这种行程好像多的不正常了，让邱闻隐隐有种他要退圈的预感。
“你真的忙的过来吗？”邱闻担心道，“又是音乐剧又是写歌词还搞手工，这次开的又是什么课？”
“美工设计。”许惘年回答，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却看不出当事人有多开心，“没办法，能者多劳。我以后会推一点的，等今年过完我也想出去旅游休息一下。”
“都听你的。”邱闻没有反驳，他看着许惘年下车，“回去好好睡一觉，上次送你的褪黑面膜记得用！”
“好。”许惘年应下声，快步上了电梯。
——
“抱歉来晚了。”放下围巾耳罩手套，许惘年坐到桌前，“今天我们继续讲字体设计。”
……
等到课程结束已是第二天的伊始，浑身腰酸背痛的许惘年揉着腰，也没有忘记邱闻的嘱咐贴上了面膜。
想到今天接到的综艺通告——蛐蛐大会，他少有的因为好奇打开了微博。
然后发现邱闻是真的诚不欺他，说是热度低就真是热度低，各大平台统共加起来没几条，有种大学生创业的美。
他本想看几条就睡，结果忽然刷到一条一个一条点赞没有，封面是他和渡晚阳的视频。
真邪门，许惘年疯狂揉着自己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点进去猝不及防被cp视频直接贴脸。
整个视频简直就是活字乱刷艺术的极限，亲密互动、小甜歌、甜到腻的深情台词，加在一起还以为真是一对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来可以这么基，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的。
许惘年回过头看了一眼视频标题：原来你说的永远，是永远不见的永远。
看的他更是心里咯噔一下，配合视频发布时间四年前，他不由地佩服这个博主居然能在他这么少物料的前提下剪个视频。
其实，许惘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吃cp粉红利，尽管他没有刻意卖腐，但也不知道为啥那么多人就是喜欢嬷他，甚至好几次都直接贴脸到他面前了。
现在想想，他往年那些视频标题都是什么“这就是我心目中清冷师尊受”，“我那温柔心软的老婆”，他大概也明白了，绝对是因为他对外营销的人设是温柔清冷的锅！
这人设表面看着不错，但在任何影视作品文学作品里都是妥妥男二，越是小意柔情体贴入微就越比不过那些又打又闹又争又抢的，反而在**小说里是天选做零体质。
好消息：营销成功了！坏作息：反向营销成功。
能怎么办呢，现在发现已经晚了，而且他这人确实硬气不起来，浑身散发着等你搓扁抡圆的气质。
“到底是怎么磕起来的呢……”许惘年翻起了评论，一个不小心点成了按时间顺序查看，眼下一条立刻急不可待地探出。
【妈呀，大姐还磕这对呢？厕品中的厕品。阳阳都把跟许惘年相关的微博删了，糊逼少来蹭啊，咖位差着八百里，实力更是没得比哈～】
许惘年：……说的还挺押韵？
尽管这条评论尖锐到确实有点刺痛他的心，但有一点没得说——他跟渡晚阳的咖位确实差太多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遥远的距离，粉丝有异议也很正常。
他接着刷，发现下面还有一条评论——豹豹猫猫你们就不能再卖卖腐吗？就当是为了我。这条下面是一条链接，许惘年也是实在好奇点了进去。
太好了，又是男同。这个世界除了男同还是男同，虽然这次换成了沈残意和他。
可这个他看着更尬了，因为比起渡晚阳的队友情谊他跟沈残意还真有点熟，看自己和他的cp视频那感觉就像看乱/伦，许惘年没坚持到两分钟就关了手机，对着手机拜了拜就当告解罪过了。
“喂。”电话铃声传来，是邱闻，许惘年抬眼一看，天亮了，这下他更后悔自己好奇心害死猫。
“你看热搜了吗？”邱闻问。
许惘年摇摇头，“没有，出什么事了？”
邱闻冷冷道，“沈残意把仇凌睡粉的热搜第一挤下去了！”
许惘年听到那个名字登时心跳慢了一拍，多年未曾联系，再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有种出乎意料的恍如隔世感，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保持平和，问道，“什么事？”
邱闻吸了一口气，说，“他因为翻唱网红歌被骂自甘下贱。网上现在都在扒他的黑历史，下面有评论说，当年你们这批练习生基本都塌完了没什么好怀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