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没甩开后面的车。
夜色沉融，道路两边看不到人，街上商贩一家家关店闭灯，萧寂中只有蝉鸣声声与眼前红绿灯的些微光亮。
“他还在。”司机的呼吸沉重些许，攥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地嵌入真皮，“怎么办？”
导航显示离目的地不到两分钟，现在要不下车跑进小区，要不不下车原地僵持。
“下车吧。”许惘年深呼一口气平静道，久坐的双腿有些不受控制，神经麻痹，推开门直挺挺打了个趔趄。
他下车的行为极大地取悦了后车，他的两条腿刚从车门踏出，后车兴奋到打起双闪，白亮刺眼的光芒顿时洒满整条车道。
“小惘，你还记得我吗？”车边，身着黑色碎钻礼服裙的女生拘谨地夹着腿，面上的疯狂痴迷使得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咬着手指似要克制这种情绪，可指尖却汩汩流出血珠。
许惘年死死地咬着唇，嗓子发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心跳声砰砰砰撞击胸腔。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当然记得，他永远不会忘记眼前的女孩——封颜。
“我和你说了还有下次我不会再留情面的。”许惘年声音沙哑，他明明比封颜高出二十厘米，在封颜面前却像对着歹徒虚张声势的待宰羔羊。
“小惘你果然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流露粗暴的一面。”封颜一脸玩味，站地更近了，她一双手迫不及待地摸索，被许惘年无情推开。
“我不介意再送你进一次局子。”许惘年拿出手机将封颜的一举一动录制下来，反手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你知道我有办法出来。”封颜狞笑着，站姿惬意地抱着胸，白洁的牙齿像是野兽刚进食完獠牙。
只是片刻后，她的眸中流转，像是变了主意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淑女地离开了。想要不被我发现得搬离这里哦，虽然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有办法找到你。”
话罢，她转身打开车门，玛丽珍鞋在寒风中挪动的刺啦声格外刺耳。
许惘年急促地呼吸着，半空中热气蔓延，他强装镇定步履艰难地回到车上。
私生粉最可怕的不是无处不在的奸视，也不是生活空间的压制，而是受害后的无从发声。
封颜不仅仅是一个私生饭，她还是风雨集团ceo封凯的女儿，权势滔天。
许惘年真心劝导过封颜，厉声谩骂过封颜。封颜不为所动，她从小便站在权力的最顶端，能压在她身上的强权只有封凯一人，而强权的拥有者是不会被小儿科的话术威胁到的。
封颜有手段找到许惘年，也有手段封杀许惘年乃至他身边的所有人。
“你辛苦了，我转你500当辛苦费，今天的事不要跟其他人说。”许惘年对司机道，万幸邱闻睡得很沉没有听到。
司机做这一行哪能不明白，立刻点着头说好。
【你的微Q有一条好友添加申请。】
【封颜申请理由：给你置顶点赞了哦，我会和小惘一起抵制私生的～】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下，许惘年彻底泄了力瘫坐在坐椅上。
这些时间的纷纷扰扰给了他一种热度回升的错觉，可尽管他再力敌千钧在翻江倒海之力面前也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努力是通往梦想的桥梁，坚定是梦想路上的引路星。”
舞台下，主持人笑靥如花地引出前白，“今天就是偶像星程的最终决赛了，台下的观众们期不期待？”
话筒递给台下，黄的绿的红的灯牌荧荧闪烁，人群化为一个个黑点，熙熙攘攘中汇聚成期待，声音洪亮。
许惘年与十九名练习生排排并站，稚拙的目光偷偷觑着台下的灯牌海。
有一大片他的绿色灯海。
“今天我们的最终舞台分为A组和B组，结束表演后得票最高的组合每位成员追加十万选票。”
主持人继续说，许惘年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把握到了一半，选位中抢到了C位。
“那我们现在掌声欢迎A组！”
如雷的掌声鼓动，许惘年跟其余几位练习生一起站出，他照本科宣地说出自己的开场白，台下的粉丝啊啊啊喊着他的名字。
“许惘年出道见！”绿色的大灯牌高举，超过一众同行，许惘年看到了。
他一遍遍告知自己不要出错，舞台准备，他做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好。
主持人再度走出，替他确认了这件事10万票加到头上，伤情的音乐响起，成团夜出道宣布。
第一第二第三……
直到第七。
“第七位，他是……”主持人微笑着拿起手牌，目光游移在一众练习生中，“他是……”
综艺常用的迟疑停滞成了案板上不停磨炼的磨刀石。
“让我们恭喜……风雨娱乐的渡晚阳，以三千七百五十三万一千一百一十一票获得成团第七位。”主持人说道，屏幕迅速切到渡晚阳，他从台上走到舞台中央时主持人不忘介绍，“他以活泼俏皮的性格收获粉丝一众喜爱，粉丝日晷们亲切称他为星程小少爷，从一公的C到三公的A，从三十一位到第七位，他的成长之路值得所有人借鉴学习。”
出道的路上一路繁花，满声喝彩，只是……那都不属于许惘年。
曾期盼的日子怎么会成为受难日呢？
“首先……”渡晚阳站到台上说着说着泪珠滚落，先前他哭了好几次，脸上遍布泪痕，这会在大屏幕上，寒风凛冽吹得脸蛋红彤彤，惹人怜惜，“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也没想到能拿到这么高的名次，前几天我跟经纪人姐姐说要在离别前买些礼物送给大家，今天我都带来了。”
“我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是最好的团体。这段回忆我会永远记住的，也谢谢日晷姐姐的支持，你们辛苦了，之后我会用更好的舞台来证明自己。”
……
许惘年实在没兴趣听下去，他失魂落魄地飘在台上，身边沈残意抓住他的衣角，横眉怒目，切切凿凿道，“搞错了吧，怎么会没有你。”
“……别说了。”许惘年看着镜头逐步转到自己身上，强忍下心绪哽咽道，他还想去寻找灯海里的那盏绿灯，可怎么也找不到了。
“早知道不来这个破选秀了。”沈残意还在说，没有淘汰后的失意，只有深深的嫌恶。
能走到最后已是意外，身为小公司的沉星没资源没人脉，许惘年和沈残意的镜头少的惊人。若不是惊人的优秀，先天性的出挑站在A班，一剪梅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但就算是意料之内的事，沈残意也只会说——早知道不来了。
成团出道夜，气氛必须热烈。
全场欢呼高歌相送，作为恭祝别人幸福的路人许惘年夹道欢送，他演的很好，就连媒体也没看出来，倒是柠檬tv在渡晚阳发表出道感言时，特地取景他的反应。
当晚回去，他的私信框里多了许许多多来自五湖四海的粉丝安慰。
沈残意嘴不住地帮他骂，邱闻罕见地让许惘年放开吃放开喝，可许惘年只是平静。
“邱闻，你说我们接下来能接到什么通告，我要改行去做演员或者歌手吗？”他漆黑的眸子平淡如水。
邱闻看起来比他难过，眼泪水直流，身上的酒味经久不散，“资源不用担心，偶像星程自带热度，不过舞台……怕是不会有了。”
“嗯。”许惘年说，从邱闻那边也拿了瓶啤酒。
邱闻一下就慌了，拉着许惘年的手制止，“你干嘛，你喝酒会吐……”
“我知道。”许惘年撬开瓶盖，咕咚咕咚半瓶喝下肚，撑着桌角扶着胸呕呕呕地吐。
“都说了爱好不能成为职业，像你这种梦想着成为Super star的我在沉星见过太多了，花了很多钱练到关节错位，连道都没出。”沈残意声音冷冷，嫌弃地抓着许惘年的后脖颈拉到面前，替他擦干净头发上的污渍。
“不过他们出道了也就一年的限定时间，选秀这么圈钱后面办的多着呢，不见得就能爆火了。”画风一转，他伸了个懒腰，无甚在意地盯着许惘年，“我们都是流量时代的制造品罢了，谁说出道了就能随心所欲。”
“嗯。”许惘年迷津地回，累地头不断垂下又抬起。
“我是在安慰你。”沈残意用胳膊支起许惘年挺挺点点的头，靠近许惘年划动食指擦干净眼，四目相对，许惘年看他的目光深邃，沈残意耳朵不自主红了。
“反正……反正再怎么样，我还在你身边，做你的对照组行了吧。”沈残意说，刻意移开目光等待许惘年反应。
“谢谢你。”许惘年猝不及防地张开双臂抱紧沈残意，这个拥抱很重很重，重到将许惘年的酒气一并并入沈残意鼻腔，思考着推开说一顿还是接受的沈残意重重回抱。
“这是朋友该做的事，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沈残意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他字字珍重道，控制力度轻拍许惘年的背。
须臾，许惘年趴在他的肩上睡死了，怎么拖也拖不动，必须抱着才能拉走，邱闻人睡死也不忘八卦，嘻嘻哈哈道，“哎呦，非礼勿视，都这样了你俩还这么黏糊。”
记仇的沈残意决定抛下邱闻带许惘年走，他叫了个车把许惘年送到车上，留在桌边强塞邱闻几大瓶啤酒，灌到人改口求饶才松手。
“那个排名也跟观众喝了假酒后投的一样。”沈残意翘起二郎腿，挺着身，自顾自埋怨了一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