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闻言，程至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一年前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个人以来，安维就总在给他惊喜。

当时，救助塔琳纱的手术由他主刀，后来塔琳纱生产小雪豹接生的人也是他。当然，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面对的大型野生动物都是经过麻醉的，安维，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当大家都在恐惧雪豹这种猛兽、嫌照顾幼崽工作繁琐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迎难而上。

“你笑什么？”安维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笑你太可爱了。”程至一边收拾自己的急救包一边悠悠道。

“啊？”骤然间又听到别人说自己可爱，安维动作一顿。不过幸好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因而也不觉得尴尬。

“Lily这段时间都不能碰水，现在它免疫力太差了，是风吹一下都有可能加重病情的程度，现在给它烧水擦身体岂不是雪上加霜？”

“噢噢噢噢！”听完程至的解释，安维恍然大悟，连忙道：“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全了。”

程至笑着摇摇头：“没事啦没事啦，我刚刚没提前说清楚，你不知道正常。之后看Lily的恢复状况，恢复得好的话就可以擦身体了。”

安维点头：“嗯嗯。”

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程至不由自主地微微笑着。

从他出生到求学再是几年前博士毕业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般纯粹的年轻人，多年未曾有过的亲切感这时又涌上心头，于是关切地问了一句：“安维，你的耳朵恢复得怎么样了？”

帮安维诊疗耳朵是动物园的另一个站点的医生，名叫余兰，在她的帮助下，安维的耳朵几个月前就已经恢复了健康。

“程医生怎么也知道了……？”听到程至的问题，安维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耳朵受伤的事难道惊动了这么多人吗？

为什么他竟全然不知情？

“噢，”程至笑着：“当时我是听到说，有饲养员危急关头为救小动物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了。”

“实在太好奇了，所以深入了解了这件事情。”

程至全程淡淡地笑着，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完这几句话。

反观安维，已红温。

简直不要尴尬。

……

当然，尴尬倒不是在于程至也知道了这件事。

很简单的推理，如果程至知道他耳朵当时因为锯铁栅栏受伤，那么必定也会知道他在安置室和工作人员干架的壮举……程至所在的动物园医疗部门距离豹园那么远，由此也可以推算出——还有很多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简直颜面无存……

安维不敢再细想下去，越想越社死，连忙回答道：“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在冲锋衣遮挡的部位，安维脖子和耳根早已惯性地变得通红，他一旦紧张或尴尬就会这样，不过幸好此时外人看不出来。

说完这些，仅仅过了一会儿，安维再补充道：“当时余兰医生给我开了药，外敷了十天左右就完全好了，后续也没再出现耳鸣的状况。”

“那就好，我也是今天突然想起来，不然没好的话，我有在北京工作的耳科同学可以请他帮你看看。”

"谢谢…"闻言，安维轻声答道：“真的不用了，我的耳朵已经完全好了。”

曾经，安维以为在这个动物园里就林颂今还算比较关心他，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前辈兼导师及动物园里的领导，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安维才发现在西川野生动物园的大家真的都很温暖。

一直以来，安维不太习惯接受接受他人的好意，现在，曾经的不安和焦虑已经慢慢消散，转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二人继续聊了一会儿之后，程至先一步返回了诊室，那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动物在等着他看病。

已经下午五点多，安维在程至离开之后，将豹小海带到距离Lily安置室较近的豹园东北角园区，豹小海已经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抖擞，不停地用大爪子rua饲养员妈妈的裤腿。

雪豹的力气不大，但对于人类来说力气也不算小，好在安维也已经适应了，轻轻地摸了摸豹子的头：“小海，稍等一会儿哦，妈妈帮Lily换瓶药水。”

兽用葡萄糖注射液。

Lily目前还昏迷不醒，无法自主进食，葡萄糖注射液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补充雪豹维持生命体征所必须的能量，一共需要三大瓶，现在是第二大瓶。

“嗷~（好哒。）”

豹小海轻轻用鼻尖蹭了蹭自己的饲养员妈妈。

它今天在运载车上刚到豹园门口就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它还没来得及发问，饲养员妈妈便急匆匆地离开，于是乖乖地等着，包括现在饲养员妈妈为了了另一只雪豹暂时“冷落”了它，它也乖乖地等着，因为坚信不管饲养员妈妈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一瓶兽用葡萄糖注射液500ml，没有豹小海的大爪子干扰他，安维一会儿的功夫就弄好了。做完这件事，安维找到安置室的暖气放气阀，微微打开一些，等到安置室温度适宜才离开，西川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会低十几二十度，不开暖气，昏迷的雪豹根本承受不住低温天气。

豹小海自然还在门外等着他，雪豹身上没有锁链更没有牵引绳，显然是极端“危险”的，有时安维也会突然恍惚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豹小海根本不会对他做什么，是他自己作为灵长类生物对大型动物刻在基因的恐惧。

“小海。”安维为刚刚自己在朦胧夜色中竟然对豹小海产生恐惧的事情感到羞愧，真的太不应该了，幸好豹小海没有读心能力，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在走到雪豹面前时主动张开了双臂，想要拥抱雪豹入怀中。

雪豹何其聪明，又是在安维身边待了这么久的大宝贝，安维一个眼神就能会意的，更别提张开双臂这样大幅度的动作。

激动得快要站起来，微微收着力气抱住向它张开双臂的饲养员妈妈：“嗷~嗷~（爱你，爱你。）”

“小海，妈妈也爱你。”安维发自肺腑道。

经过今天的事情，安维愈发意识到人与动物之间的差异，动物不会说话，它们之间用来交流的“语言”人类大概率是不会懂的，他何其有幸，能够意会豹小海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也是幸福中带着“不幸”的，雪豹平均寿命只有十到十二岁…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天到来。

豹小海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脑袋继续用头顶蹭了蹭安维的下巴，安维伸手摸摸它，一人一豹温存了好一会儿才进了暖气洋溢的房间。

豹小海蹲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安维处理工作群里发来的文件，都是近期后勤救助队在野外发现的受伤动物，安维需要将这些动物按照濒危等级归类。

一般每天安维的整理工作会持续近两个小时，熟悉业务之后稍微快了些，但名单多注意事项复杂的时候便较之前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一段时间下来，很容易腰酸背痛的，豹小海这时便会轻轻地用前爪搭上来“踩背”，回到木屋之后，在温度足够高的室内，不需要在穿厚重的羽绒服，安维时常着一件单衣和一件毛衣外套，这点衣服完全阻挡不住豹小海爪子的力气，且豹小海爪子踩背的力道极其精准，安维每次都乐在其中。

“谢谢你，小海。”

“嗷~嗷~（饲养员妈妈不用谢。）”

豹小海其实不太喜欢饲养员妈妈对自己说谢谢，这未必显得太生疏了！

但它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守在饲养员妈妈身旁，一直到饲养员妈妈结束工作，像往常一样，关灯睡觉后窝进它的怀里。

“嗷~（爱你。）”

豹小海再次用自己热乎乎的大舌头舔舐睡在自己身旁的饲养员妈妈，并用长度与自己身体相当的大尾巴将饲养员妈妈全然圈起来：“嗷~（爱你。）”

“妈妈也爱你。”安维眼皮耷拉着道。

一人一豹早已习惯了每夜互相对彼此“表白”，表达世间他们绝此一份的爱意。

只是安维实在困得不行了，今天又是开展览又是直播的，还处理了受伤雪豹Lily的事情以及给新救助野生动物分类入库，等洗漱完已是精疲力尽，他原以为豹小海还会继续闹腾他一会儿的，问他各种各样“可爱”的问题，没想到今天竟然没有，毕竟之前每晚如此。

“小海今天不问妈妈问题了吗？”

安维强撑着一丝清醒问道。

暗夜中，白日里霸气侧漏的雪豹此时乖顺极了，双眸发亮却没动没叫，只有舌头在一下一下舔舐安维修长白皙的脖颈。

“嗷~（不问了，妈妈辛苦了，快快休息。）”

低沉的声音传到安维的耳边，安维难以抑制地感动极了，果然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乖豹宝宝，知道体谅他！

“那睡觉啦，小海晚安！”说完，安维精准地吻上雪豹下颌：“爱你，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