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肯告诉妈妈原因吗？”安维蹲下身，柔声问。

“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纯粹只是觉得好玩？”

雪豹褐色的瞳孔此时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安维起初只是与它对视，却陡然一惊，雪豹眼睛里流露出的各种情绪，他以前只从动物世界里那些不近人群的猛兽身上见过……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莫名令他胆颤。

安维连忙瞥开视线。

慌乱中，豹小海在他眼前站起来，相较刚出生和出生才几个月的那段时光，豹小海长大了太多太多，安维的视角下，他的处境显得逼仄，平常日子他站着在豹小海身边还好，现在的他以半蹲的姿态在雪豹面前，要换做在野外他怕是会被直接吓得尿裤子，然而豹小海只是温柔地舔了舔他的额头。

“嗷~（小海不喜欢那个人。）”

“啊……？”

对于豹小海的回答安维并不觉得奇怪，但略有疑惑。

当年雪豹还只有小猫大小时，每天都撒娇要贴着他的肚皮才愿意睡觉，陈览等一行研究员就是在豹小海贴着他肚皮睡得正香那时毫无预兆地突然闯入，把才几个月大的豹小海吓得吱吱叫，安维以为这半年过去，以及后来陈览对豹小海肉眼可见的关心和爱护，先前的事情会随着时间推移一笔勾销，没想到雪豹的记性竟然会这么好……豹小海还是不愿意原谅那些扰了它美梦的研究员们。

“小海大方一点呀，看刚刚陈览研究员多关心你，你就原谅他们，好不好？”

豹小海起初没有反应，最后抖了抖耳朵。

是“嗯”的意思。

“乖宝宝。”

安维摸摸豹小海毛茸茸的脑袋。

“我们回去吧。”

豹小海站起身，精壮的身体被一层布满斑点的绒毛覆盖，安维稍微走在前面，豹小海快步赶上自己的饲养员妈妈，轻轻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

安维见状宠溺地笑了笑：“走吧。”

*

豹小海对陈览的厌恶仿佛是天生的。

那日豹小海袭击陈览不成之后，安维无奈地发现，尽管豹小海已经答应了他，但其实仅仅只是阻止豹小海不动真格而已，但凡陈览接近他们，豹小海便会立即龇牙。

陈览来探望Lily又一次被轰出豹园之后，陈览无奈问道：“安维饲养员，豹小海是不是不喜欢我？”

安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有吧，它平时对谁都这样。”

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有在面对的他的时候还像一个小宝宝。

陈览略显疑惑：“是吗？”

之所以会这样问，他不比别人，都不说现在，以前就经常来了，豹小海对他还不熟吗？

“是的呢，”安维为掩饰尴尬，打哈哈地笑着说：“小海性格比较高冷。”

“好吧。”

听闻此话，陈览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言语中无不是遗憾和懊恼：“早知道就不去出差了，早点和小海磨合感情，也好我追安维饲养员。”

“……”

空气静止了三秒，安维惊骇自己都听到了什么：“啊……？”

“抱歉抱歉，我乱说的，开玩笑而已。”原本神情蔫蔫的陈览听到安维的声音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竟然一个不注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然而，当看到自己面前这张柔美秀丽的脸庞，陈览定了两秒，决定干脆豁出去了：“对，我就是喜欢你，小维，我喜欢你。”

安维被对面一阵突如其来的表白轰炸得直愣在原地，他大概知道陈览是喜欢自己，但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对他说出来……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以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

脑子有点宕机，但好在他早有应对措施，迅速对此情此景做出了反应,和所有拒绝表白的话一样，开头就是：“你是个好人，抱歉，我…”

“好了…”陈览听到“你是个好人”的瞬间就差点破防了，果然不出意料地被送了好人卡。不过他也早有准备：“没关系，我知道的，安维饲养员，我只是表达我对你的喜欢，其余的并没做何奢望。”

陈览说话间，安维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从额头到脖颈已经通红一片，又在他再次有所回应前逃离了现场。

“陈览研究员……”

没有人回应。

对方已经跑远了……

“……”

安维无奈扶额，真是梦回大学时期，那时的他虽然没有离谱到一天拒绝一个表白，至少一个月也会有一个来……而且还都是男生，他每次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拒绝，但还是架不住一批又一批的“勇士”。

不为别的，安维至今仍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不会喜欢同性，也绝不会和与自己同性别的人缔结婚姻。

目送陈览远去的背影，安维转身回到豹园里，给Lily换上新的药后，去到豹小海经常午睡的空草地里。

豹小海正在安静地晒太阳，十一月西川的午后的艳阳高照，阳光很明亮却不刺眼，豹小海中午的时候尤其喜欢在这儿休息。

安维轻悄地靠近，在他没有发现的地方，豹小海睁开锐利的墨绿色眼睛，瞳孔明亮了一瞬，旋即闭上。

——它的饲养员妈妈正靠在它的背上，下巴在温柔地蹭它，而它断定下一秒就能听到它想听到的。

果然——

安维闻着传到鼻尖的豹豹香干脆埋头直接猛吸了一口，像对待家养小猫那样，整张脸都埋到了豹小海毛茸茸的背上：“宝宝真是香喷喷的，取个名就叫豹豹香。”

豹小海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想忍住晃动尾巴的冲动，再三克制，实在克制不住了，面对喜欢的人摇尾巴是动物的生理本能，克制不了的，所以干脆不克制了！

豹小海用与自己身体等长的尾巴圈住了它心爱的饲养员妈妈。

当被尾巴圈住身体，安维才反应过来豹小海已经醒了，而身上越收越紧的尾巴是豹小海在用肢体语言表达：“（我爱你。）”

“我也爱你，小海。”说完，安维再埋头深吸了一口豹豹香。”

温情的时刻持续了好一会儿，安维告诉豹小海一个好消息。

豹小海不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

安维对它说：“Lily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豹园里小海会有Lily相伴，小海开心吗？”

安维兴奋的声音回荡在豹小海的耳边，然而静静听着这个消息的雪豹双目古井无波。

安维察觉异样：“怎么了？小海你不高兴吗？”

安维自己心里是很高兴的，毕竟当时因为他的疏忽间接影响了豹小海的放归时间，甚至直到现在上级都还没有下达相关指示，但并不是说不下达豹小海就不用放归了，随时都有可能一封文件下达，让豹小海离他而去……

他也不是永远不想放归雪豹，雪豹迟早要回归野外、回归雪山，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有Lily在，而且还是一只母雪豹，至少能将放归时间再往后延迟不少，也许等到那时，他能成熟、平和地与豹小海挥手告别。

雪豹摇摇头：“嗷~（没有不高兴。）”

豹小海确实没有不高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饲养员妈妈是因为，它真的不想另外一只雪豹吸引走饲养员妈妈的注意力，一点都不想！

就算它已经是一只快成年的大豹豹。

不想就是不想。

“那小海是在担心，妈妈照顾了Lily之后把注意力都放到Lily身上去吗？”

这一问可算是戳到雪豹的心巴上，干脆也不忍了，豹小海“嗷嗷”地大声控诉了两句，大致意思是：“本来就是，这半个月你都在关心另外一只雪豹。”

此话一出，安维也愣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同时照看两只豹，对两只豹的关心程度也是不相上下的，甚至还是一如既往更加偏心豹小海，因为连晚上睡觉他都是挨着豹小海一起，唯一照顾Lily最多也是他必须做的就是每日例行换药的事。

“嗷！（可是，在Lily来之前，妈妈是全天陪着我的。）”

安维：“……”

安维哑口无言。

……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是啊，在Lily来之前他是全天，几乎是24/7时间段地陪伴在豹小海身边，更别提现在给Lily换一次药都要花两个小时这种情况。

“抱歉，小海。是妈妈疏忽了。”

从曾经的全天陪伴转换到现在的这种‘偶尔缺席身边‘’的陪伴模式，他应该给豹小海一点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不是一上来就忽略豹小海的感受，让豹小海不得已被迫适应。

豹小海舔了安维的鼻子：“嗷~（妈妈不用道歉。）”

它压根没想饲养员妈妈向自己道歉，它只是想向表达一下近日来被忽视的不满，好日后让饲养员妈妈还像以前一样关注它。

可，明显不可能了。

它生活的豹园里现在多了一只新的雪豹，还受了重伤，它是一只善良的雪豹，不忍心自己的同伴遭受病痛，所以它愿意接受Lily留在这里，但要说它开心？不存在的。

没有豹会开心其他豹分走自己心爱之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