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午。

结训仪式结束后，唐思沅叫住了女生宿舍的寝室长。

女孩子们性格内向，往往喜欢三三两两挽着胳膊结伴走，所以他一开口，一溜儿女生都回了头，齐刷刷地看着他，目光多少透着点难以置信。

被叫住的女生显然也有点不知所措，左右犹豫地看了半天，还反手指了指自己。

唐思沅也有些不自在，他从上午就软磨硬泡求苏乐安替自己去送，甚至还主动说未来一周的早餐他全请，无奈这家伙这次死活不买账。不买账就算了，还撺掇着季文同一起见死不救。

所以他只能亲身上阵。

唐思沅轻咳了声，上前一步，将自己提了一个下午的袋子往前递了递，故作自然地说：“这是我们那儿的特产，我父母寄来的，你拿去跟我们班其他女生分了吧。”

“谢谢啊。”女生受宠若惊地瞪圆了眼，动作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去。

“哎，有点重，慢点。”唐思沅连忙提醒。

女生没把他的提醒放心上，没想到一上手就被沉甸甸的东西压得身体一弯，手里提着的袋子也险些要掉下去。

好在身边的同伴眼疾手快地帮忙扶住了。

女生站稳后，第一反应就是问：“你提了一下午？！”

唐思沅干笑:“对。”

女生和同伴对视一眼，再度异口同声道:“谢谢。”

唐思沅摆手:“没事没事。”

不想这动静被其他路过的女生注意到了，纷纷围了上来，弄清起因后，用饱含谢意的眼神看向他。

唐思沅招架不住，飞速递给苏乐安一个求助的眼神。

“走了思沅，去吃饭。”苏乐安嘴角看戏的笑容收敛，这回没再袖手旁观，半真半假地催他。

“那我先走了啊。”唐思沅急忙说:“东西很重，路上如果累了，你们可以轮换着拿。”

唐思沅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路上，苏乐安嘻嘻哈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表白现场。”

唐思沅捶了他一拳：“别瞎说。”

“不过我倒觉得宿舍长的朋友对你有点意思。”苏乐安摸着下巴下了一个结论。

唐思沅匪夷所思：“你从哪得来的结论？”

季文同:“你整天对感情钻研得这么详细，怎么不见你脱单？”

苏乐安上前勾着季文同的脖子，狠狠往下压:“一天不怼我会死是吧？”然后才抬头回答唐思沅:“你转身走的时候，没见对方眼神有多舍不得吗？”

唐思沅没好气地说：“你读心术没地方用了是吧，人家就看了我一眼，到你这就喜欢上了？你这跨度未免太大了。”

晚上吃过饭，唐思沅刚到舞台现场，就被一个学姐不由分说地塞了两个荧光棒。

因为下午洗澡耽误了点时间，他们晚饭吃得晚了点，来的时候，靠近舞台的前排全都挤满了人。

台上正在举行开幕仪式，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透过音箱传至操场各个角落，荧光棒被拿在手里大幅度地挥舞，各种迷蒙的色调散在沉沉的夜色里，构成了一片五彩缤纷的花海。

唐思沅站在最外圈，看着手里突如其来的粉嫩有些懵。

四周喧腾着躁动的气氛，说话声隐在其中不甚明晰。

苏乐安凑近他耳边大声喊:“学姐估计看你长得可爱，跟粉色的荧光棒分外相称，拿着吧，别浪费人家的好意。”

唐思沅分出一个作势要递给他，试探性地大声问:“你要拿一个吗？”

苏乐安猛地后退一步:“我才不要这玩意儿，这么可爱的东西是萌妹子的专属，跟我这个猛男的气质格外不搭。”

被迫列入萌妹子行列的唐思沅:“……”

他又转头看向季文同，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后者就连连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行吧。

既然送不出去，唐思沅只好别无选择地拿在了手里。

开局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武术表演，数十位男生按照彩排的站位站好，动作整齐划一，场面尤为壮观。

台下的人情绪陡然间变得高涨，主持人也很会调动气氛:“举起你们的双手，挥舞你们手中的荧光棒，让我听见你们的掌声！”

“三、二、一，掌声在哪里？！”

观众配合程度奇高，台下掌声久久不绝于耳。

“接下来让我看见你们手中的荧光棒，好不好？！”

“好！”

现场颇有几分演唱会的意味，唐思沅觉得还挺有意思，闻言听话地举起了手中的荧光棒，捧场似的摇了摇。

热场子环节短暂告歇，幕后人员布置下一节目的场景，众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玩起了手机。

唐思沅倒没有玩手机，他用掌心紧紧摁着荧光棒的底端，然后用力弹了一下顶端，这玩意顿时就像个不倒翁一样晃来晃去。

他自顾自捣鼓了半天，还忍不住在额头两侧比划了一下，边乐边小声嘀咕:“还挺好玩的。”

怎么跟个兔子似的。凌则心想。

凌则目光落在唐思沅笑得弯起来的眉眼上，男生不知将手中的玩意当成了什么，一直坏心眼地弄来弄去。

他先是胡乱地弹了弹，然后又把两手拎着的东西都举过头顶，粉嫩的荧光棒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仿佛真成了两只不停摇晃的兔耳朵。

余深举着手机录像，还在鬼哭狼嚎:“再来一个！不够看！”

凌则被他吵得头疼，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在这看吧，我去另一边。”

“去那边干什么，有熟人？”余深不明所以地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鬼使神差地，凌则否认:“没。”

恰好节目开场，手机被接二连三举起录像，层层阻隔下，余深还真没看见有什么熟人，他一脸纳闷:“那你去那边干什么？”

凌则随口扯了一句:“那边角度好。”

凌则走后，余深举着手机录视频，全场的画面被分毫不落地收进视频里，余深看着看着猛然察觉出不对劲。

这里可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最佳观赏位置。

凌则还要去哪找角度？？

身旁的人流熙来攘往，窸窣的走动声隐没在震耳欲聋的舞台背景音里，无从分辨。

唐思沅浑然不觉地举着手机，将节目全程录了下来，正要发到新建好的家族群里。

没想到前门原本蹲着的一个男生猛然起身，直直地撞了过来。

唐思沅被男生撞得脑袋发白，不受控地往后跌了几步，栽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好在对方好心地用胳膊扶了一下，才不至于让他摔倒。

唐思沅立马回头:“不好意——”

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歉意陡然间被惊讶替代:“学长？”

凌则等他站稳才松开手:“嗯。”

凌则比他高小半个头，唐思沅看人时需要稍稍仰脸，他问：“学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则说:“刚来。”

唐思沅不疑有他:“开场的武术表演特别精彩，学长你没看到太可惜了。”

他嘴上说着可惜，但眼里微微亮起的光彩，以及脸上鲜活的表情都不像是可惜的样子，凌则等着他后半句话。

果然，唐思沅得意地扬眉：“不过我全录下来了，回头发给你啊学长。”

他声音雀跃，凌则尾音不自觉也跟着上扬:“那多亏你了。”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学长你等会儿，我这就发给你。”唐思沅边说边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还停留在给“幸福家园”传送视频的页面，他长按第一条视频点了转发，正想跟凌则说好了。

这时群里的视频加载圆圈正好拉满，他亲爱的爸爸唐承看完视频点评道:【搞得挺好，花里胡哨的。】

唐承：【不过怎么都是别人，没有你啊？】

唐承：【快拍个照片，让你老爹看看你，军训半个月瘦了没有。】

唐思沅反手对着自己就来了一张，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光线、角度一概没有，主打敷衍了事。

唐承：【你这拍的什么鬼东西啊？你小子出去上个大学，翅膀硬了是吧？糊弄谁呢，重拍。】

唐思沅轻啧一声，小声嘀咕:“真磨人。”

凌则见他嘴唇动了动，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于是低了低头。

唐思沅环顾了一圈四周，实在找不到能拍出像样自拍的地方，扭头询问道:“学长，你能不能帮我——”

唐思沅一顿，嘴角的笑意也戛然而止——这个位置，他抬头就能碰上对方的嘴唇。

唐思沅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某一瞬间，他居然想起了那天游戏里的画面。两个人物面对面站着，也靠得很近。

四周人潮如海，挤着两人贴得越来越近。

唐思沅不知道是被挤的，还是怎么，浑身都有点热，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凌则视线从他绷起的嘴角和有些发红的耳根飘过，不动声色问:“要说什么？”

唐思沅回神，强行将自己从那股毫无由头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语速飞快道：“学长你能帮我拍张照吗。”

凌则倾身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

唐思沅往后退了一步:“学长，你对着我随便拍一张就行了，用不着太认真。”

凌则没回应这话，举起手机对准他:“站直。”

经过半个月的训练，唐思沅对这种类似命令的语气早就有了条件反射，闻言二话不说就垂下手臂，板正地站好。

凌则隐在屏幕后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笑了一下:“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远处的舞台散发出五彩的柔光，落了几道痕迹在男生侧脸上，衬得他皮肤白皙，眉眼纯真，眼底也映出一片闪烁。

凌则安静地注视着他，见他这么乖，忽然起了一丝逗弄心思，莫名想欺负一下人，突然问:“这算不算又帮你了一个忙？”

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在黑夜里，隐在舞台巨大的背景音下，不甚明晰。

唐思沅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闪光灯就乍然亮起，并着咔嚓的一声。

凌则偏眼看了眼照片，镜头定格，画面里的男生眼睛瞪大，白皙的脸上划过难以置信的情绪。

他将手机递还给唐思沅，忍笑又问了一遍:“算不算？”

唐思沅感受着还带有余温的手机外壳，舔了舔唇:“……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