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选择

第二天一早，在雪城音乐学院的白色长廊。

马可刚从秘书处出来，正在去琴房的路上，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学院中，一些不太了解情况的学生在看到他的时候都有些讶异。

他独自走进琴房，关上隔音门，从文件袋中拿出曲谱，摆在架子上。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Vieni(进)~"马可皱了皱眉，看向门口。

"吱呀……"门一打开，是恩佐的贼兮兮的笑脸。

"怎么？"马可打开钢琴的盖板，头也没抬的问道。

"来看看你的状态。"恩佐将帽子一扯，露出酷酷的寸头，工装长裤和连帽卫衣让他有一种摇滚范。

"……一个月没练，别报太大希望。"马可很平淡的说道。

"老头是不是想让你转编曲。"恩佐坐在一旁，手放在嘴边犹疑的问道。

"他只是将一个米兰小剧团的谱曲交给了我。"马可说着，翻开曲谱找到练习曲。

"让你能够做两手准备？"恩佐面色稍有些沉重。

悠扬的乐声回答了恩佐的疑问，初起时的曲风从容悠扬，钢琴的音色清亮，但在活泼快速的急板章节，恩佐听到了瑕疵。

"原来如此……"恩佐面色凝重，他脑中显然在思索着补救的方法。

"……"马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将全曲演奏完成。

"会手腕无力吗？"恩佐试探性的问道。

"手臂，感到有些吃力。"马可抬起左手，轻轻握了握拳。

"会不会是因为刚刚长好，你别着急，我们之后再看看。"恩佐安慰道。

"嗯……也不排除是这样。"马可低头垂眸，有些别样的清冷。

"说不定能在技法上再补救一下。"恩佐摸了摸后脑勺，思索道。

"例如？"马可淡淡瞥了他一眼。

"或者你可以改用肖邦手位来缓解小臂的紧张。"恩佐迟疑的说道。

"……"这确实是一种方法，肖邦手位比现在的弓形手位更放松手臂，马可轻轻试了几个音，有些动摇。

"怎么样，是不是稍微放松一些。"恩佐听到音符，显然提起了几分精神。

"但是……"习惯是非常难以更改的，马可低了低头欲言又止。

"先别沮丧，说不定几个月后你的手臂就恢复正常了，最近的练习先过渡一下。"恩佐乐观的劝道。

"Lo so。(我明白)……"马可淡淡的笑了，说着就翻开了下一页的曲谱。

琴房传来不间断的乐声，时而悠扬，时而激荡，像是一首波澜壮阔的叙述诗。

*

娜娜跟露娜她们住在老城广场附近的民宿里，市政厅的天文钟响起整点钟声时，一群灰白的鸽子成群的振翅飞舞。

"铛……铛铛……"

"簌簌……簌簌……"娜娜在阳台上正看到成群的白鸽飞过，天上还落下几片白炽的羽毛。

"娜娜，一会去看看天文钟吗？"露娜从房间走了出来，正看到娜娜拢起的白羽。

"好呀，想去老城广场喝杯咖啡。"娜娜回头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嗯呐，你戴贝雷帽不，我给你编辫子。"露娜眉眼含笑的看着娜娜。

"嗯呐，有你在真好~"娜娜端详了会手里的羽毛，思索着要不要收集起来，尝试一下做拼贴画。

"我先去换衣服了~"露娜说着走回客厅拿了件换洗的长裙，搭了一件褐色风衣。

"好~"娜娜也还穿着睡衣裤，她望向不远处老城广场的建筑群，泰恩大教堂的灰绿色双尖塔楼在一众红顶建筑中尤为出挑。

［怎么样了，tutto bene？(都还好吗)］手机响起一条信息提示音。

娜娜猜是大概率是马可的信息，她急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一切都好，我们昨天到的比较晚，没来得及看到古堡。今天准备在日落前去，给你拍foto(照片)。］娜娜开心的拼写着，回的飞快。

［好的，Non vedo l’ora，vorrei vedere anche a te。 (我很期待，想见的还有你)］

［Anch'io，mi manchi。(我也是，我也想你了)］娜娜说完，露娜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她当即放下手机，拿起外套和长裙走进房间。

"……"娜娜没来得及看到手机上的一条提示，是一张照片，一张桌面上摆放着多张曲谱的照片。

"嗯？娜娜，你手机上有信息。"露娜走出来后，百无聊赖的坐在客厅小沙发上等待，刚好看到照片。

"好的，我一会看。"娜娜正套穿着长裙。

露娜眼尖的看了下曲谱右下角的标记，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不太确定。

过了一会，娜娜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藏蓝色的方领娃娃长裙，领子的部分有波西米亚风的刺绣，正好与古老的布拉格相得益彰。

"怎么了？我看下。"娜娜边说边戴起帽子，并拿起了手机，露娜坐到了一旁顺手给她编起了小辫子。

"你今天半披发吗？"露娜问。

"嗯，你左右各编个小小的装饰辫子就好。谢谢~"娜娜笑着眨了眨眼。

"好说好说。"露娜说着就勾起几缕长发。

娜娜看到了马可发的乐谱照片，但她有一点不解其意，这些曲谱显然不是写给她的，右下角有个剧院的logo。

"是米兰的剧院。"露娜一边编着发辫，一边说道。

"什么？"娜娜侧头看向露娜。

"可能是想邀请你一起过去听。"露娜说着，想了想，但是还是想不起那个标记在哪个街区，只得暂时作罢。

"是这样吗？"娜娜有些犹豫该怎样回复。

正在娜娜想着该怎样回复时。

手机上闪过一条新的信息。

［娜娜，我有事离开几天，大概下周六回雪城。］

娜娜看到后愣了几秒，今天是周一，也就是说，她跟马可几乎要隔小半个月后才能再见面。

"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魂不守舍的样子。"露娜瞅了一眼娜娜问道。

"没，就是他好像有别的事情要忙，又要短暂出差了。"娜娜说着，心里却想起多瑙河那晚的告别，她当时就有一种马可要出远门的预感。

"不是很正常吗，古典乐都是要到处跑的。"露娜将辫子编好了，系起了皮筋。

"我知道……"娜娜只是觉得，如果这个预感应验了，是不是说明……她不敢往深处想，她希望他没事。

"好了，我们出门吧。"露娜拍了拍衣裙，站起身拿起包。

"好的。"娜娜迅速披上外套，跟着露娜的脚步一起走到楼道。

这间民宿的楼道有个四角天井，天井边的护栏也是复古的卷草纹雕花，只是娜娜下楼梯的时候一路心绪不宁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

*

天文钟也叫做占星时钟。

布拉格天文钟其实是一座特别精美的自鸣钟，建于1410年，也就是明永乐八年，恰好是文艺复兴的思潮兴起之前，所以这盏钟是根据当时流传的地心说修建的，并结合了天主教十二门徒的形象，在每天正午整点的时候都会有耶稣门徒的小人走出来转圈报时。

娜娜跟露娜来到距离天文钟不远处的咖啡厅，在露天广场的位置上坐下，如同所有过路的旅客一般点了两杯咖啡和点心。

"没想到等整点钟声的人那么多。"娜娜看着天文钟面前黑压压攒动的人头说道。

"据说一天当中最热闹的就是这个时候。"露娜调了一下手机的焦距，拍了几张天文钟的特写图。

"好像机械钟和天文日晷是天文钟最初的部分，其他的诸如天文历时和黄道十二宫图都是几个世纪后逐步添加的。"娜娜看着不远处精巧的钟表说道。

"14世纪的钟表到现在依旧能够保存下来并且准时运行，真是难得，记得最初欧洲传教士来华，就是靠进献精巧的自鸣钟，才能够得见明清时期的长官。"露娜感叹道。

"是的，其实明代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自产类似桌钟那种大小的钟表，但是后来很可惜，没有能够跟上欧洲一二次工业革命的进程。"娜娜默默喝了口咖啡，发现围观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越接近整点，市政厅的天文钟下就越是热闹。

"我们就在这儿看吧，现在去挤也到不了前排，不如等人群散去再说。"露娜咬了口面包卷。

"嗯，我也觉得。"娜娜不太喜欢凑人多的热闹。

不久，整点到了。

只见哥特式风格的天文钟上，骷髅死神摇起了铃铛。

下方的游客们的呼声不断，大家纷纷拿出了手机准备拍天文钟的照片，或是录着视频。

一声声的鸡鸣声响起，两旁的小窗忽的打开，十二位耶稣门徒的雕像小人旋转着依次现身，他们六个向左六个向右转动着。

有些天主教徒当场祷告起来，他们虔诚的划起了十字，口中念着祈祷的经文。

当活灵活现的小人儿转完一圈，雄鸡再一次鸣叫，窗子一关，报时的钟声准时的响起。

"铛铛……铛……"

娜娜只来的急拍到一点小人退回小窗的照片，她看了看露娜，她提前调好焦距录了完整的视频。

"一会我发给你视频。"露娜知道娜娜想问什么，笑着说道，两个人总是非常的默契。

"谢了。"娜娜举杯致敬，喝下一口甜甜的咖啡。

看过了天文钟的整点报时，娜娜她们在老城广场转了一圈，在传说中的许愿池抛了几个硬币，又拍了几张尖顶泰恩大教堂的照片，因为周一的教堂没有开门，于是她们从教堂旁的巷道顺着小路直下，前往露娜此行最期待的穆夏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