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教堂

圣维塔大教堂也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之一，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是一种中世纪高峰时期的风格。

哥特式的起源在于对传统罗马式结构的突破，不再使用半圆形的拱劵，而是将拱劵交叉，从而得到更大的空间，更高的窗户，更多的采光。

其中它最明显的风格就是高耸入云的尖顶和窗户上巨大斑斓的玻璃玫瑰花窗，还有些哥特式教堂会大量使用飞扶壁增加辅助承重力，例如举世闻名的米兰大教堂和巴黎圣母院。

圣维塔大教堂比较与众不同的是里面存在大量拜占庭式拼贴画，例如它钟门楼上的《最后的审判》。

"我觉得有件事情很是神奇。"露娜走近宏伟的教堂，轻声对身旁的娜娜说道。

"什么？"娜娜也放低了声音，在非世俗的场合，为了降低对其他信众教徒虔诚祷告的干扰，她们都会谨慎的控制音量。

"我发现斯拉夫民族受拜占庭的影响挺深。"露娜说道。

"怎么说？"娜娜疑问。

两人一并坐在了传统的木制祷告椅上，低声闲聊，室内有烛火燃烧的气味，不时的有人虔诚的划着十字对着圣像祈祷。

"似乎是因为斯拉夫人的贸易路线比较集中在波罗的海和黑海的缘故，使得他们与君士坦丁堡的交流更加的便捷。"露娜说着，看向了教堂内的马赛克拼贴。

"穆夏的画作中也使用了大量的马赛克拼贴画，相比起西欧，确实这边的拜占庭元素更加明显。"娜娜想起了穆夏的几张经典作品。

"不过也有例外，像威尼斯和西西里，也充满着拜占庭元素。"露娜补充道。

"我记得圣马可大教堂也保存着拜占庭式的壁画，但是似乎对于本地人来说，拜占庭的影响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比的斯拉夫人，至今的法典和艺术传统中都还是拜占庭的影子。"娜娜不久前才去了趟威尼斯，但是威尼斯本地并没有太深的拜占庭元素，跟东欧不同。

"西欧人普遍对于拜占庭有偏见，认为是落后的蛮族审美，并且不再承认它是东罗马帝国。"露娜觉得这种矛盾的根源其实来自于教廷的分立，以及拉丁民族和斯拉夫民族的矛盾。

"与西欧人摈弃拜占庭不同，罗斯人却在大量的吸收并学习其文化，拜占庭帝国的宗教，文化和制度都深深的影响着斯拉夫人。"娜娜说着，蓦然想起那个星夜在帕拉丁门遗址前的忧伤少年。

如果母兄的信仰，宗教，文化都与他不同，在西欧独自长大的马可，当他重新面对自己的亲人的时候，那种看不见的文化隔阂，如同山崖上深深的沟壑，横亘在他与至亲之间。

"娜娜。你怎么突然走神了？"露娜拍了拍娜娜的肩膀，看她有些神游海外。

"哦，我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娜娜愣了愣，回道。

"跟小帅哥有关？"露娜笑了笑，打趣道。

"嗯……如果他在西欧长大，但是他的亲人在东欧，他们信仰不同，文化不同，他无法理解他的亲人们，并且时常为此感到痛苦……"娜娜不打算说太多，只是简短的表述了部分事实。

"怎么？他不是被波兰的奶奶养大的吗？"露娜问道。

"嗯……"娜娜点头。

"西欧人并没有那么排斥波兰人，应该还好吧。"露娜不知所以然的说道。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娜娜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再往东走，那确实矛盾就大了……"露娜看娜娜不想细说，大致猜到了一点。

"……"娜娜无言以对，出神的看向穿过玻璃玫瑰花窗洒进室内的圣光。

教堂内的人来来去去，游客中少有停留者，都是走马观花拍了照就离去，只有露娜她们坐在木椅上，看着穹顶的结构，聊着历史，怡然自得。

"两位要不要点根蜡烛？"她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问候。

娜娜和露娜同时回头，看到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神甫，他的神情温和而肃穆，在彩绘玻璃的光线照射下，有一种庄严的宗教氛围。

"抱歉，我们不是Christian(基督徒)……"娜娜怯生生的答道。

露娜也惊诧的看着神甫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你们点燃蜡烛，主会保佑你们的，it for free(是免费的)。"黑衣神甫轻声细语的说道，并递给她们两只蜡烛。

娜娜被神甫真挚的眼神打动，不忍拒绝，伸手接下了蜡烛。

露娜也迟钝的接下了蜡烛，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神甫走到了边道上，像是要带她俩去蜡烛架旁。

娜娜忐忑的跟在神甫身后，露娜有些犹豫的站在原地踌躇不定。

蜡烛架是铜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很是繁复古典，旁边的桌上放着巨大的白银十字架，银水瓶中插着美丽的鲜花，烛火摇曳，忽明忽灭。

娜娜学着旁人的模样，点燃烛火，然后将蜡烛小心的摆在铜架上，神甫在一旁划十字祷告，娜娜依样画葫芦的做了一遍，本着尊重对方文化的方式，体验了一下这个过程。

露娜见状迟缓的跟了过来，也照做了一遍……

事毕，神甫开口问道，"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中国……"娜娜答道，她从来没有跟教职人员说过话，不由得有些紧张。

"嗯，但是我们现在都在意国北部居住。"露娜看着神甫的眼睛，不觉的坦言补充道。

"那边的天气一定很晴朗吧，不像这边总是阴阴沉沉的。"黑衣神甫有一头深栗色的中长发，五官颇为端正清秀，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安静时目光深沉。

"是的，比这边暖和……"娜娜答道。

"你们都是美院的学生吗？"神甫微微一笑，眼睛低垂。

"这……是的。"露娜猜大概是她们聊天的时候一直不停的说到哥特和拜占庭的单词，所以被神甫听出来了。

"你们眼前的这座圣维塔大教堂建于公元十世纪，它花了将近600年才建成，是布拉格的总教区主座教堂。"年轻的神甫热心的给她们讲解起了大教堂的历史。

"大教堂旁边还有一座罗曼式的圣乔治教堂，就是那座红色双塔楼。"神甫说着，指了指玻璃窗外透出的双塔的影子。

"嗯。"娜娜仿佛回到了学院的课堂上，仔细的听着教授的讲解。

"教堂最高的部分是黄金门钟楼，一会就会有整点的报时钟声，大教堂的尖顶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你们刚刚提及的拜占庭壁画是源自1370年制作的马赛克拼贴画，在钟楼大门的外墙上，与它一同在哥特式廊窗上装饰的还有石刻浮雕。"神甫讲解的非常耐心仔细，他说的很慢，纵使英语不太好的娜娜也能听懂。

三人缓慢的绕着教堂内部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条幽深甬道的门口，这是登顶钟楼的阶梯入口。

"现在游客不多，你们可以登顶钟楼看看夕阳下的布拉格，祝你们好运。"神甫态度亲和，令娜娜她们二人如沐春风。

"谢谢您……"娜娜始终有些拘谨的紧张。

"不过你们需要注意一下时间，尽量在天黑前下来。"神甫微笑看着娜娜和露娜，友善的提醒道。

"好的，我们明白了，谢谢您。"露娜说着，就牵着娜娜的手，走入黑暗的楼梯入口。

两人一起进入密闭的窄小空间，一路盘旋上升，楼梯非常的陡峭，阶梯很高，娜娜在中段的时候觉得自己是手脚并用才爬上来的。

深深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楼梯上有中世纪时挂火把或者烛火照明的痕迹，但是目下只有顶部落下来的一点天光。

经过冗长的绕圈前行，就在娜娜觉得自己已经晕头转向的时候，终于有顶部的光线穿透而下，露娜仿佛看到了登顶的希望，瞬间加快了脚步，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到了钟楼顶的瞭望台。

瞭望台上开了四面拱窗，耳边能听到钟楼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尖顶上挂着数个大钟，从拱窗望下去，豁然开朗。

一排错落有致的红色屋顶，星罗棋布的规整街区，天空泛着淡淡的玫红色，江水流趟着金色的光芒，两岸的景色如同童话书的封面，既梦幻，又古典。

"还是很幸运的，能够遇到好心的神甫放我们上来。"娜娜开心的看着眼前的美景。

"确实，虽然刚刚其实我好紧张。"露娜也从来没有跟神职人员交谈过。

"露娜，你说他们明明都是基督徒，却分成了天主教，新教，东正教，三大派系，就像马可他在天主教国家长大，可是母兄却信仰东正教……"娜娜通过神甫想到了一些以前没想过的事情。

"如果他以后要去那边生活必然会需要改变信仰，如果他选择留在西欧，那就无所谓。"露娜靠在柱廊上，风将她的发丝吹的有些凌乱。

"说的也是，其实对普通人来说，不过是换一个礼拜教堂而已，并没有太多差别。"娜娜稍显乐观的附和道，瞭望台上的风非常大，她一手捂着贝雷帽，防止被风吹跑，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布拉格两岸的全景图，发给了马可。

［约好的foto(照片)，是布拉格的落日，有一位好心的神甫领我们攀登钟楼。］娜娜看着照片写道。

红日在玫粉色的云彩中缓缓落下，江水上的波光也逐渐沉寂，娜娜她们在太阳完全落山前下了塔楼，离开教堂前再次感谢了引路的神甫。

*

是夜，星空低垂，娜娜她们回到公寓后开始收起了行李，明天晚上就要返程回雪城。

出来了这么些天，想到即将要返校，娜娜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很美的落日，我到米兰了。］马可的回复姗姗来迟。娜娜迟钝了几秒，想到了他之前发的曲谱，他现在应该是在米兰的某个剧院吧。

［Buon lavoro。(工作顺利)］娜娜回复道。

［Grazie,anche a te。(谢谢，你也是)］看着马可的回复，娜娜觉得回去后该尽快将参赛插画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