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一个名字,成功让夏泠站住。
“怎么,你认识?”他传声。
小兔子回答:“可能吧,毕竟我脑子里有那么多破碎的记忆。”
他低头,轻声问道:“你一直跟着我,却不说自己的底细,是想做什么呢?”
夏泠并不想听到他叫出些什么阴谋意图,这番想法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当初惊鸿一瞥过于惊艳,可能是第二次见面时他脆弱的神态过于逼真,又有可能是第二次见面时他不远不近的跟随让海上的夏泠不至于那么孤单。
但……夏泠总不会是一捧脆弱的雪。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应该是刚才江路叫的一声名牵动他的神经,让他听见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告白与祝福。
所以,这东西果然有语言 buff 吧。
莱希里像是紧张起来,怕是惊扰了一个梦一样的存在,小声说:“才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喜欢看到你。就……就……”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还有点含糊,夏泠认真听了一会,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说——
"你知道见一个人就很欢喜的感觉吗?”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我道歉,但我不会改、改不了。还有,我叫莱希里。”江路窝在夏泠怀中,心想:你还挺高兴。
夏泠没表示。
却见下一秒,莱希里笑了一下,笑容干净明朗。他往后游,对夏泠说:"莱希里见到你很高兴。”随即扎入水中消失不见,蓝色的鱼尾在阳光下一闪,梦幻般的蓝色鱼鳞金光闪闪、斑驳亮眼。
夏泠皱了一下眉,因为莱希里恶作剧般甩了水在夏泠身前,虽然没有一滴海水溅到夏泠身上。
那个笑太晃眼了,晃眼到夏泠皱眉时眼前都是莱希里的笑、晃眼到夏泠无意识将莱希里的名轻念出声。
水底往海水深处游去的莱希里像是听到了,愉悦地勾唇。
冰道上的夏泠站起身,不紧不慢向回去的路上走去。路上顺便问江路为什么惊呼。
江路说:"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你看到的那个小屁孩吗?”
“那你刚说可能吧?”
江路理所当然道:“你问的又不是这个问题。”
夏泠:……
江路在人怀中翻了个身:“你就说像不像?”
夏泠思考了一下,感觉寒壬长相偏妖艳,眼尾上挑显得风情万种,非常适合去魅惑海上的水手;王子莱希里看着像个小天使,眼底澄澈透亮,清纯而无辜的长相……夏泠脑海里又忽然想到刚刚海妖莱希里的笑。
嘶,牙疼。
夏泠便回江路:"不觉得。”
江路感到非常惊讶,说:"怎么可能,你看他们两个的发色,都是一样的金色。”
金色长发的人很多,但能让人一眼记住的估计只有那两位。这好像是一条非常奇怪的定理,且这个定理恒成立。但夏泠看着脚下的路,还是说:“这个发色很常见。"
江路想要反驳,他说:“白色头发也有很多人染、白色的东西也有很多,但真正像雪一样的只有你的发色。”
夏泠毫不在意:"我本来就是捧雪。”
江路惊讶道:"这不可能!”惊呼后,它就没声了。
夏泠静等这没见过雪成精的兔子说出点什么理由来。
“我都没怎么见过雪,印象雪覆盖整座王城也是很久以前了。”
唔,这场奇奇怪怪的争执里,我果然是关键人物吧,谁让该地气候温和,本来不能出现的雪却出现在了江路记忆里呢。夏泠心想。
夏泠示意江路细说。
但江路想了会儿,从夏泠怀里蹦出,落在冰面上挠了挠头:“我也记不住了。”
然后转移话题:“夏泠夏泠,我们明天接着去找莱希里吧。他好像是这个世界里的关键人物。"它也不再纠结塞壬和孩子长得像不像,也不说下雪的事,只一味撺掇夏泠去找莱希里。
夏泠不大想去,但还是答应江路的请求。一定是江路太吵太烦了自己才会答应的,他想。
夏泠开始了和莱希里长期谈天说地的生活历程。
某天兴趣来了,想到自己远方的家,很奇怪,在模糊的脑海中,他的家不是雪山,而是一座塔楼。
似乎,有人在其中。
远方的一切总不是很清楚,像是黄梁一梦,他总落不到实处。他漫无目的地寻找,像是为了完成神女和江路的嘱托,听起来他像是拯救世界的义士,侠肝义胆。
可是,不是这样的。他总踩在云端被云雾笼罩,他像是庄周梦了场蝶,自己不明所以。
自己在人间是晃荡荡,要做什么,他从来不清楚。
所幸,有自称神者提前给自己找了事做。
夏泠对莱希里讲述着人鱼和鲛人,他道:"你知道吗,西方的人鱼,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着另一个名字。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费织绩……”嗓音清冷,眼神却落在远方。
江路不想皮毛洁水,就缩在不远处自己假寐。
在莱希里问及他是什么时,他看到莱希里海一样透亮的眸光,不慎破了防,竟自称流浪者。
等他回过神来,莱希里已经换了个问题,他只好随口说了个回答。
却不想莱希里竟然有点委屈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听到刚刚莱希里问了个什么问题。可这时夏冷心中莫名拗着口气,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一遍。
夏泠此人冷心冷情,正预备再插一刀,可陡然撞进双海一样幽深绚丽却布满孩童般单纯赤忱的眼瞳,这一刻忽然就相信了莱希里似乎真的是个单纯稚子的事实。他闭上眼,哑了嘴。
耳边传来江路的传音:"夏泠夏泠,你不开心吗?”
江路后半句寻问声音压得有点低,尾音有点翘,带着关切和疑惑。
夏泠睁开眼,耳边是江路的问话。
他说:“没有。”
这日拜别莱希里,夏泠抱着江路走在街道上,江路忽然道:“希娅尔过来了,你把我放下,她认得出我。”
于是正式与希娅尔的第二面。
夏泠依言将他放下。
之后再走一会路,夏泠就被一个吉普赛女郎拦住了身形。
他看过水晶球,却觉得开始的那片蓝像莱希里的眼。
他看过神殿,漫不经心地听着神女的叨叨,却在脑中想到了莱希里孩子气的样子,于是传音给江路问莱希里如何。
莱希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等到人却又要海边等下去,可能是闲得没事干吧,他默认。
然后他感受到暗处窥伺的目光,不带恶意的,他想到了夏泠身边莫名出现的兔子。随后他的眼泪说掉就掉。
演戏,莱希里一定是奥斯卡。
这一掉,给江路惊到了。
虽然江路长得像个小孩样,但自认心智成熟,再加上这几日对莱希里的观察确认莱希里就是个单纯无害的小绵羊,此刻看见莱希里落泪,油然激起了种热心市民的心态,对着夏泠就是一番添油加醋莱希里如何可怜云云。
末了,还批评道:"你真是个渣男,撩完不负责。”
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什么。
江路虽然经历那么多条世界线,但大都分时间都在沉睡醒不过来,只知道自己最后说的话是批评两个玩的很好的人后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不够好了的形容,江路并无它意。
谁料夏泠静静听完,也只是"嗯”了一声,并无其它表示。
好吧,夏泠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绮念,只是懒得纠正江路的措辞。
当夏泠醒来,入目的是天花板,然后感受到边上扒着变成人形的江路。夏泠一动,江路就抬头看来了。
夏泠盯着江路看了好一会儿,翻身坐起,才道:"几日光景了?"
江路,揉着眼,略带倦懒,他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回答说:"不急,才半月。”
半月对江路来说不算长,对夏泠来说也不算长。可夏泠听到这话竟罕见地皱了眉。
美人皱眉,总归是好看的。
这一会竟然已过半月。
江路却从他的皱眉中察觉出什么,惊道:"夏泠,你的鱼!"
是了,莱希里还等着呢。
夏泠往屋外走,推开门,入目的是尖顶建筑。夏泠辨了一会,发现这是这个世界的教堂,他目光一扫,门口有座塑像,白色大理石的塑像温润生动,雕的是长发及地的姑娘手持银瓶。
他问江路:"你知道希娅尔说了什么吗?"
可爱的孩子翻了个不够雅观的白眼,他说:"你昏的时候我在你梦里都听着呢?”
江路从身后走来,却没有回答夏泠的问题,他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惊奇:"夏泠夏泠,你看那座塑像,像不像你?哇,发型也一样。”
夏泠的思路被他搅和,回头看他,想要嘲讽些什么:“几日不见,你的……”却在看到江路时噎住,慢悠悠往下接:“身高增了。”
确实,之前的江路最多够到夏泠的大腿,现在已经能扒着夏泠的腰往外瞅神像了。
江路立刻松手,原地化出一面水镜。
水镜里的少年浅灰的发长至肩头,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瞳孔的色彩偏浅,眼形是猫眼,看着就是未长开的孩子,稚气未脱。
江路失望地撇嘴,也不想再看镜中目测一米三的身高,随手将水镜挥去,嘴中还嘀咕些奇奇怪怪的词。
夏泠随意听了一耳朵,像是些"不帅气”"孔武有动”"亚历山大”之类的词,简直快离谱出了天际。他没再听下去,并且认为自己之前没嘲讽他的行为非常正确。
好在江路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
回去路上江路窝在夏泠臂弯中,对夏泠传音道:“夏泠夏泠夏泠,那个塑像雕得和你好像啊。”
这话说的没意思,除了那长至脚跟的直发,就没有和夏泠长得像的地方了。比如:塑像巧笑盼兮,笑得温和包容;夏泠眉目冷清,唇角似乎只用来嘲讽。
也不知江路怎么长的眼。
夏泠抱兔从行人中穿过,惹人的样貌却吸引不了一个路人的搭讪,他知道是江路的本事。
不过一会儿,江路就否定了自己猜想:“但怎么可能呢,那雕的应该是希娅尔才对吧。”
错了,大错特错。
希娅尔的长发只及腰。他们一个月前才见过。
夏泠问:“你为何说雕的应该是希娅尔?”
江路反问:“你不知道?”
夏泠:我能知道什么?
见夏泠不知,江路兴致勃勃对他科普:“我事先声明,这是我听到的传闻。当时希娅尔从天而降,赠帝国大殿下银瓶,世人亲眼目睹。于是有人供奉她,为她塑像。信得多了,就成了传统。现下教会信的是她,塑的自然也是她。”
这个故事夏泠听过,不过没敢肯定。
“你没发现凡塑神女,都是白色石雕吗?因为希娅尔就是全身白。但它这个雕错了,希娅尔头发没那么长。”
可是,这是全国最大的教堂,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夏泠没搭话,他在想他见过的石雕。
过一会江路又叫道:"夏泠,希娅尔说教堂有银瓶,我们混进去找吧。”
夏泠垂眸,轻声应好。
当夏泠紧赶慢赶到达海边时,夕阳正海天一线。莱希里逆着晚晖,笑着对夏泠说了句什么,夏泠却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耳边一片轰鸣,像是最黑暗的深海的海声。他像被困在水里。
胸膛内涌出陌生的情绪。
他像是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海天一线。
异样的情绪只持续几秒,夏泠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压下。
他陪莱希里又玩了一天。
像是末日前总要有最后的狂欢,死刑犯入场前总要有临别的午餐那样。
最后,他在夕阳下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找不到我,别找了,忘了吧。”这样温柔的离别似乎不会属于夏泠,可夏泠真的说出了口。
江路在不远处没有参与两人的独处时光,听到这句话时,欲言又止,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想说:夏泠,你有要等的人,那个人也叫莱希里。
他想说:王国二十年雪因他而下,你为他下的雪怎么能忘记。
可是,雪?
雪是什么样,世界为什么下雪?
江路陷入迷茫。
夏泠在皓月当空时走的。他不想徒增伤感,也不喜欢离别,所从他走得无声无息。
至少,他自认为无声无息。
熟不知他走后,"熟睡”的莱希里睁开双服,无声笑了笑,心想:走了呀。他闭上眼,先享受生活暂时的静谧,想着什么时候上个岸找点事。
生活太无聊了,不是吗,他想。
令莱希里惊讶的是,天亮之前,夏泠折回来了。
夏泠对江路的说辞是:"我记得你见他时叫出了他的名字,是什么缘故?”
江路答不上来,或着说答的很混乱:"莱希里?世界上那么多重名的人,就我所知有你说你喜欢的小孩呀、人鱼,甚至历史上也有一位暴君……”
夏泠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折了回去。
彼时莱希里还躺在原地,下半身的鱼尾浸在海水的浪花中,睡颜恬静安然。
只有莱希里自己知道,在感觉到来人失而复返时内心的些许波动,微小却又不可忽视,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其它世界线中的自己会对这样的夏冷感兴趣了。
他想到了其它世界线——在自己的视线中,夏泠缓缓沉入深海。
莱希里忽然觉得上岸似乎不只是为了玩闹了。
夏泠回来陪了莱希里又一段时间,直到莱希里自己提出分别。
夏泠走了,莱希里亲眼看着他走的,他目送人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是时候该上岸了。
这些天莱希里旁敲侧击。而夏泠又认为自己的行踪泄露可有无,自然也知道夏泠要去往的下一个目的地。
莱希里游到岸边,鱼尾变作双腿,一步一步走上沙滩……而他的样貌,也从少年变作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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