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法华

小沙弥将一行人带至一雅致小院,恭敬对吴老夫人道:“施主所请法会明早由住持亲自主法。”

吴老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崔夫人瞟了谢浅一眼,对容恪道:“不若殿下与姑娘在此留宿一晚,法华寺风景独到,当散心也成。”

容恪刚想拒绝,便听谢浅抢先回道:“多谢大夫人美意,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小沙弥领他们去到另外院子后,容恪奇道:“不是不愿与她们待一块,怎的又应承下来?”

“在寺内住一晚就非得与她们待一块不成?”谢浅反驳道:“入山门之时被此地之景震撼,想留下欣赏一番。若殿下急着赶路,现下走便是。”

他笑道:“此番本就是携美同游,自然是美人想去哪,我便去哪。”

谢浅瞪他一眼大步迈入房内。

她的心砰砰狂跳。

入山门之景与懿德皇后藏宝图倏地重合起来,便是崔夫人不说,她也得想办法留下来。

她轻轻按压骨节,飞速思索应从何入手。

不多时,她打开房门,容恪自正房堂内叫住她。

“火急火燎去哪?”

“看风景。”

“有这么好看?”说罢,起身走至她跟前,“一块儿去吧。”

谢浅不想与他一道,又心知没理由拒绝,只好抿了唇不说话。

站在山门,谢浅仔细打量眼前之景。

像,又没有乍眼所瞧那般像。

画中湖面似乎比这大一点,且画中山似乎更奇峻一些,没有这般延绵秀美。

她仔细数了宝塔层数,七层。

画中是九层。

她不禁有些失望。

容恪瞧她神色变幻,疑道:“怎么了?”

她打着马虎眼:“乍一眼觉得此景清丽惊人,久瞧之后发觉也不过如此。”

容恪笑道:“法华寺确实清幽,若论格局气象,京中云栖寺倒与它有几分神似。”

他扬眉,“你若喜欢此等意境,下次去京城可前往小住。”

谢浅听出他言外之音,故意问:“我为何要去京城?”

容恪笑笑没说话。

谢浅再次抬头看向主塔,斗拱飞檐,檐下悬着大大小小的铜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相似。

她思忖,莫不是主塔重修过?

山水画并没有那么写实,再说,三百多年过去了,风景也未必一成不变。

她问容恪,“听说法华寺主持解签十分之准,殿下是否去求一支?”

容恪嗤笑,“怪力乱神,我从来不信。”见谢浅垂眸,他道:“不过你要去,便陪你去吧。”

主持刚做完早课,便听闻吴府家眷前来,亲自迎上去。

这对小夫妻他从前未曾见过,想必是一直随父在外的孙辈。

各自行礼后,谢浅接过沙弥手中签筒,在心中虔诚问道:“此地是否为先祖藏宝之地?”

少许,一道竹签“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谢浅拾起,将它交至主持手中,若无其事问:“听闻主持在法华寺已经一甲子了,想必对寺内一草一木,都万分熟悉。”

她本就不为求签而来,抓住时机与主持搭上话方是正经。

主持却似没听到她言语一般,眉头紧紧皱起,眸中浮出惊异。

连容恪都好奇起来,“大师,这签可有何问题?”

主持抬头望向谢浅,“恕老衲无礼,姑娘可否摘了帷帽容老衲一观?”

闻言,谢浅利落摘下帷帽。

主持倒吸一口气,随即又转头仔细打量容恪。

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倒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这吴家的小夫妻,竟有龙凤之相!

这姑娘抽中的第九十九签“坤仪”,已经三十年无人抽中了。

上一个抽中的是吴家的小女儿四娘,只可惜当时她年岁尚小,面相尚且不定,最终也有命无运。

再上一个,那便只是口口相传的故事了。

如今,吴家又有女眷抽中,且看面相,似是比小四娘稳固许多。更奇的是,这姑娘眉眼间,隐隐还有股龙相。虽没有身侧公子明显,但此相他六十余年从未见过,不由暗自生奇。

吴家这对小夫妻绝非池中之物,难不成吴家......

他不敢往后想。

将心思按捺住,他微笑道:“姑娘乃大富大贵之格。”

谢浅扯了扯嘴角,这些寺庙里的大师,仿佛共用同一张口舌,对香客们所言总是大同小异。

眼角瞥见容恪眼中的戏谑,两人心照不宣扭过头去。

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主持了然笑道,“第九十九签坤仪,凤命也。上一个抽中此签的,乃是二位的姑母,吴四娘。第一个抽中此签的么......乃前朝开国皇后,懿德皇后。”

谢浅和容恪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懿德皇后......”

“姑母......”

二人同时开口,主持笑道:“吴家四娘当年抽中此签,家师啧啧称奇。只是当年她年岁尚幼,许是凤面尚未长成,这才有命无运。”

“姑娘面相已成,待得来日富贵冲天之时,记得老衲今日所言,足以。”

又对容恪道:“公子龙章凤姿,颇具贵不可言之相。二位面相,实乃天造地设,极为般配。”

容恪心情大好,对主持拱手道:“多谢大师。”

“只是......”主持沉吟片刻,方道:“二位似都有血光之灾,这十年,万望当心。”

容恪心里暗忖,难不成最后真要走到玄武门那一步?

谢浅却在想,都要反了,哪可能没有血光之灾?

二人各怀心思。

片刻后,谢浅开口问:“懿德皇后本是湖广之人,怎会来过法华寺?”

拿到藏宝图后,谢浅将懿德皇后生平翻了个遍,却没有任何书籍记载她到过扬州。

主持微微摇头,“这只是本寺流传已久的故事,是否真实,老衲不敢妄打诳语。”

“传言懿德皇后曾在本寺小住,彼时前梁太祖尚未起兵。她格外喜爱寺前这片湖水,还曾笑言若是能带回湖广故里便好了。”

“湖广水系密布,难道还缺湖泊不成?”

“这便非老衲所知了。只听闻她爱在此处观月,说月亮洒在湖面上,有种别样的景致。不过后来,她再未踏足湖广,也未重访扬州,反倒入了京,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谢浅暗自思忖,怪不得她找不到懿德皇后来过扬州的记录。史官笔下,懿德皇后的记载至少也得是太祖起兵之后。至于未出阁时去过哪里,在史官眼中,大约不值一提,自然不会着墨。

天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么?

懿德皇后曾到过法华寺,而藏宝图,竟与寺中景色颇为相像。

走时,谢浅特意将帷帽留下。行至途中,她对容恪道:“我帷帽忘了拿,殿下在此稍候,我取了便回。”

容恪颔首。

见谢浅去而复返,主持似乎并不讶然。

“施主可有话单独同老衲说?”

谢浅径自取过桌上纸笔,边画边道,“什么都逃不过大师法眼。实不相瞒,信女机缘巧合之下,偶得此纹,苦思不解。大师见多识广,可否为信女参详一二?”

她笔下所绘,正是藏宝图卷轴上的纹样。

递过后,她双眸一瞬不瞬盯着主持,不放过他面上丝毫表情。

主持面上疑惑不似作假,“此纹样古朴,似有古意,施主此纹从何得来。”

“此乃我从安庆至金陵的路上,在一座废弃的庙宇中发现的。原以为应是佛家暗语,没想到竟连主持都不知。”

主持摇头,将画纸递还给她,“老衲的确从未见过。”

“寺中没有相似纹样?”

“从未有过。”

“莫非寺内曾重修过,是以新建之物寻不见古纹了?”

“法华寺三百多年来并未大修过。”

谢浅敛下心头失望,拜别而去。

不敢将画纸随意丢弃,身上偏又未带火折,谢浅将纸揉作一团,张口咽了下去。

容恪仍在原处等她。

寺中银杏浓荫如盖,冬日暖阳自叶隙落下,柔柔落在他身上,晕出几分洒金般的光芒。他一袭月白暗纹锦袍,身披大氅,敛去浑身锋芒后,恍若扬州城内寻常矜贵公子,闲适恣意。

听闻脚步声,他抬眸望她,眸中笑意如同一张密网,丝丝缕缕,将她轻轻拢住。

谢浅心头蓦地一紧,似是乱了几拍。

她暗暗告诫自己,莫要色令智昏,失了分寸。天下俊朗男子多的是,偏眼前这个,是万万不可动心的。

她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道:“侍卫怎都不见了?”

“我让他们先回院子了。”

“殿下留陆大人在城内暗中主事便罢了,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才好,毕竟您做的可是招人恨的事,小心被人追着痛打光头皇子。”

容恪扬眉,“这话听着倒奇,既中听又不中听的。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嘲讽我?”

“话可得说清楚,我只是暂未封王罢了,头上可还顶着五军营都指挥使一职,算不得全然光头。至少,俸禄要养个小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浅斜睨他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便不再言语,大步往院中走去。

容恪低笑着跟上。

许是昨夜没睡好,又或是今日起得早了,谢浅用过素斋,便直犯困。

冬日最是好眠,一觉醒来,日头竟已西斜。金灿灿却不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落在墙面上,一片慵懒暖意直漫上来,让她忽而就便辨不清身在何处。

好一会儿,她方想起,这是在法华寺厢房内。

收拾完毕,出了院子,正瞧见容恪在正房内临窗案前处理公务。

他双眸低垂,眉间微蹙,目光凝在案上,一派专注模样。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抬眸,二人隔窗相望。

“醒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些久未开言的沙哑。

不知为何,谢浅心头猛地一跳。

她蓦地退开几步,霍然转过脸去,“我四处走走,晚膳便免了,莫要寻我。”

容恪看向她带着几分仓皇的背影,唇角深深弯起。

才注意到有宝宝们投了营养液,谢谢你们!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每一瓶营养液,对于刚起步的我而言,都是巨大的鼓励。我会认真地、尽自己所能地,写完我人生中第一本书。再次感谢[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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