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凌清玄眼睫上时,他正捏碎最后一块魔尊的本命魂石。血色灵石在他指间化为齑粉,映着身后百万修士的欢呼声,像一场盛大而荒谬的烟火。
“恭迎仙尊踏平魔域!”
“三界得救了!”
欢呼声浪涌过染血的焦土,凌清玄却觉得耳鸣。他雪白的衣袍浸透暗红,霜寒剑插在脚下,剑身倒映出天际缓缓愈合的空间裂缝——那是墨渊用魂魄补上的最后一道缺口。
三日前,墨渊还在这把剑上系了根红绳。
“清玄,此去若遇危难,扯断红绳我便能感知。”他咳着血笑,指尖冻得发青,却坚持将绳结绕了九重长生结。
此刻红绳早已被魔血染成暗褐,凌清玄徒手挖开崩塌的祭坛废墟,玄铁指甲尽数崩裂。魔尊临死前的诅咒在耳边回荡:“凌清玄,你救得了天下人,是因为天下人从未真正需要你救!”
废墟深处露出半截焦尾琴。琴身焦黑,琴弦尽断,唯有一枚青玉琴轸还死死卡在弦柱上——那是墨渊及冠时,他亲手雕的聘礼。
“墨渊……”凌清玄撬开琴轸,发现里面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鲛绡。展开是墨渊的字迹,每一笔都带着咳血后的颤痕:
“清玄,若见此书,我已以药灵之体献祭天地。莫悲,我本就是你一千年前为救苍生斩下的半缕善念所化。”
雪下大了。凌清玄跪在废墟里,看血迹在鲛绡上晕开。他想起很多年前墨渊问他:“若有一天我与苍生皆悬于崖边,你救谁?”
当时他答:“苍生太重,你太轻。”
墨渊笑着往他唇间塞了颗蜜饯:“傻子,我教你个法子——你救苍生,我救你。”
此刻蜜饯的甜腥还哽在喉间,凌清玄徒劳地聚拢琴身残片。身后有长老颤声禀报:“仙尊,魔域余孽已清剿完毕,各派正在长生殿等您主持庆功宴……”
他忽然暴起掐住长老咽喉:“庆功?”
霜寒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发出凄厉嗡鸣。百万修士惊恐跪倒,看着他们刚拥立的救世主像困兽般嘶吼:“他在哪?你们谁看见墨渊了!”
虚空中有桃花簌簌落下。墨渊最爱在长生殿后院种桃树,说花开时像他故乡的春。可现在不是花季,桃花却落得凌清玄满肩都是。
他怔怔接住一瓣,花脉里渗着药香——是墨渊用本命精血浇灌的味道。
“你连魂飞魄散都要给我留个念想……”凌清玄碾碎花瓣,突然低笑出声。笑声淬着冰,比魔域的寒风更刺骨。他抓起霜寒剑割开手腕,以血为墨在雪地画招魂阵。
“仙尊不可!”药王谷长老扑上来阻拦,“墨谷主以魂补天,强行招魂会引发天劫反噬……”
凌清玄一剑削去对方发冠:“那就让天劫来。”
血阵亮起的瞬间,整座长生殿剧烈震颤。檐角铜铃尽数炸裂,九百阶玉梯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阵法中央缓缓凝出一道虚影。
墨渊穿着他们初见时的月白常服,袖口还沾着捣药留下的茜草汁。他隔着血光对凌清玄笑,唇形无声开合。
凌清玄看清了那句话。
他说:“好好活着,替我看桃花。”
虚影散成星尘时,庆功宴的笙箫正好吹到最高音。凌清玄徒手捏碎一枚桃花瓣,任汁液淌过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
原来墨渊早就计算好了一切——包括他此刻的癫狂,包括这场无人能共庆的胜利。
雪覆长生殿,血染长生路。
当新任魔尊被押到他面前时,凌清玄正用霜寒剑雕一尊桃木傀儡。木屑纷飞中他抬头,眼底沉沉的死气让魔尊骇然倒退:“你…你究竟是谁?”
“我?”凌清玄将傀儡按在自己心口,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是墨渊的未亡人。”
傀儡心口突然渗出鲜血,蜿蜒着爬满他雪白的衣襟。远处庆功宴的灯火映过来,照得那血像极了墨渊最后一夜,咳在他掌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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