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新婚贺礼

近来宫内整顿内务府,不少吃穿用度的日常事宜交到六局手中;明德帝身子已然无恙,因立秋祈福休沐,此消息也未对朝臣公开。

大夏朝每逢夏季雨水不停,江南一带更是洪涝灾害频发。瑞王落马后,查处的白银尽数上缴,按熔铸纹推断,其中居然查到去年运往江南的一部分赈灾银。

前些日子,朝中有人秘奏,运往浣南一带的赈灾银及押运官兵尽数失踪,明德帝震怒,下令彻查。恰巧镇南将军刘荻不日南下,明德帝下旨将南下日期提前,派刘荻加急押送银子和米粮,实行银米兼赈。

除此之外,朝中人私下皆在议论是何人上的秘奏,几日下来也没言论出个结果。

今日早朝,刘荻传来讯息,第一批米粮银钱已在金陵拨发,百姓感念君恩,明德帝大悦;贺修筠启奏禀告,北疆军队拔除了一批细作,同时也交代了一些事宜,为安国公主婚期过后,太子萧懿恒北上历练做好准备。

但此次利用瑞王府暗室里的名册,揪出的只是长平侯在世时,瑞王乃至其他前朝反臣安插的细作,北疆军队此次整顿,拔出的也只是这部分隐患。

至于兰玉堂所说,数十年前逐渐渗透在大夏兵部的影蝎卫细作,目前未有头绪,甚至明德帝对此事全然不知。

下朝后,明德帝安排萧懿恒随贺修筠至城西校场练兵。太子自小习武读兵书,文韬武略,但空有纸上功夫可不行,大夏接壤国家虎视眈眈,明德帝明了,未来必然少不了一场硬仗,只有打服了,这些小国才会安分。而自己年事已高,必然吃不下亲征这一场仗,趁现下培养好年少太子,才能延大夏国祚、强大夏国威。

上京西郊,校场。

明德帝自贺修筠归京起,便把练兵差事交给了他,但此人安排好事宜后,没什么要紧事是找不见人的,一月中有一半时间都不见他踪影。

羽林军教头魏青山和其他副教头已经习以为常,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青山私下里调侃:“贺将军大好年纪还未成婚,得先解决人生大事。”言外之意是贺将军忙着讨某位公主欢心,叫他们不要打搅。

训练羽林军本就是他们几位的职责,几人心照不宣,明德帝想把贺修筠留在京中,才给他挂了这么个差事,这人初到时,便把羽林军的刺头训得服服帖帖。

况且贺修筠真刀实枪打过仗,制定的训练作战计划实属有效,练了一年时间,已是一支实打实可以上战场的军队。明德帝下旨,羽林军半月后随太子一同北上驻扎。

远远地,校场上军旗迎风猎猎作响,羽林军的呐喊与兵器铮鸣声破风传来,气势恢宏。

萧懿恒端坐马背,凝眸遥望校场上瞬息万变的列队布阵,赞叹道:“好个阵型不动如山,贺将军练兵有方,孤钦佩至极。”

“殿下谬赞,大夏的儿郎有一腔报国热血,微臣同校场的诸位教头只是为他们领了一条路。”贺修筠笑道,“近半月,还需殿下下功夫,同他们适应磨合一番。”

萧懿恒点头,谦虚道:“孤必定全力以赴,如有不足之处,还请贺将军不吝赐教。”

贺修筠客套几句后,领萧懿恒熟络城西校场,介绍了一番羽林军的情况。

巳时末,秋阳日头正好,洒在校场上。羽林军演习战场布阵,将指挥权交给了萧懿恒。一番演练下来,不光是几位教头,就连贺修筠也低估他了。

太子排兵布阵临危不乱,井然有序,若上战场磨炼几年,不输如今几位大将军。

魏青山上前夸了太子一番,贺修筠抱臂立在萧懿恒身后,若有所思。

“谢过魏教头。”来到校场,萧懿恒一直以晚辈学生的姿态躬身请教,丝毫没有端东宫之主的架子,深得魏青山赞赏。

魏青山见贺修筠缄默不言,将话头抛给了他:“光我夸不管用,太子殿下得多向贺将军问问,他的经验比微臣多。”

闻言,贺修筠笑问道:“太子殿下是头一回领兵布阵?”

萧懿恒点头。

“能做到此境地,不逊色年少成名的将军,”贺修筠道,“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多积累经验更为重要,今日只是基本的阵型套路,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战术打法也要随之而变,太子殿下的个别习惯还需改正……”

萧懿恒正耐心听着。

有人匆匆来报,附在贺修筠耳边说了些什么。

银面遮挡,唇线紧绷,虽瞧不见面色,身侧几人却立即察觉到他涌上来的异样情绪。

“抱歉,太子殿下,微臣有急事处理。”

贺修筠扔下一句话,未等萧懿恒应声,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魏青山赶忙道:“殿下千万莫往心里去,微臣从未见过贺将军这幅着急模样,想必是真的有火急之事。”

“不必讲求这些琐碎礼仪,”他笑道,“孤也不想耽搁了贺将军的要事。”

萧懿恒没有将他的失仪放在心上,而是恍然记起,今晨薛傅延交代他的话

——“听闻今日殿下会随贺将军在城西校场演习,届时,还请殿下帮微臣留意贺将军的动向。”

萧懿恒:“孤总不能无时无刻跟着他,傅延,可否再具体些。”

“微臣只需知晓,贺将军是否会以急事为由,突然离开校场。”

贺修筠有问题,而这是薛傅延试探他的手段。

萧懿恒眸色一暗,唤来心腹,交代了几句,那人应声后匆匆退下。

魏青山听见校场外头的马啼声,应当是太子心腹驭马离开了。他心道,朝堂上的人,一个两个都神秘兮兮的。

接着,他心里蓦地一恸,腾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但朝堂权势之争,他这类闲散官向来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免卷入纷争……

恰巧用饭时间,魏青山退入帐中同几位教头同僚讲了此事。

李教头急道:“你怎么不早些说。”

“方才我一直陪着太子殿下操练,哪敢擅自离开?今日放饭倒放得及时。”魏青山也急,赶紧拉回话头,“咱们要不要同贺将军讲?”

许教头压低声音:“历来大夏的将军为国尽忠,又有几个能善终?朝堂上不乏算计,前朝的飞云将军,还有几年前战死的长平侯,这水深得很。”

“几个文人挺挺笔杆子,一个戍边将就得丢掉军权丢掉命,况且太子身份特殊……”魏青山决断道,“咱们日子是过得清闲,但也不是傻的,现下局势不容乐观,咱们得知会贺将军一声。”

“老魏说得对。”

李教头愤然道:“若习武人都不站在贺将军身后,恐怕最后能打仗的都叫算计完了,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挂个帅去前线杀敌。”

“他走得急,倒是去哪儿知会他?”

木桌上大碗的饭菜腾着热气,无人动筷,账外留了位把手的教头,帐中几人商讨着法子。

魏青山提议:“眼下,我有个更好的法子,贺将军与长宁公主交好,不妨去告知公主。”

“朝中流言有几分可信?”许教头皱眉,“若咱们偏听偏信,擅作主张,岂非害了贺将军?”

“依我看,还是派人直接知会贺将军为好。”

“你晓得他现下身在何处?到猴年马月才能找见。”魏青山抬眼,额角出了一簇细密的汗,他斩钉截铁:“公主的消息比咱们灵通,或许已经掌握了那边的动向,方才太子派人要么是跟踪他,要么是给旁人报信,咱们现下能做的是尽快将消息送出去。”

“时间紧迫,信我的,没错。”

校场外一密林中。

竹笼里的黑鸟突然扑棱翅膀,喙尖撞在笼上发出脆响,在见到来人后收了翎羽。魏青山探手入笼,将鸟儿捉了出来,黑鸟收了尖喙,温顺地蜷缩在掌心。

魏青山从怀中掏出粟米,黑鸟探头啄食,他在鸟儿腿上的竹筒里放入信笺。

“去吧。”望着黑羽鸟振翅扎入林涛,他目光悠远,“比比咱们谁更快。”

今晨,萧钰进宫,明德帝碰巧刚下早朝,留她吃了早膳。明德帝身子转好,面色红润,一顿饭却吃得愁眉苦脸。

萧懿姝眨眨眼,问:“父皇因何事发愁?”

明德帝盯着她这副模样,瞬间失笑:“朕在愁,姝儿不日就要成亲了,日后进宫陪朕的日子少喽。”

“父皇舍不得姝儿?”萧懿姝撒娇道,“姝儿也舍不得父皇,放心,日后我闲下来就会进宫陪父皇说话的。”

萧钰也道:“不论是公主府还是镇国公府,到宫里车马来往十分方便,姝儿若是想来,随时都来了。”

她知道,明德帝是对秘折一事耿耿于怀。

朝中人不知秘折是谁奏的,明德帝亦不知,那封折子笔迹难以辨认,也没有落款,而折子上所奏的江南赈灾银遭打劫一事为真,这才派刘荻提早南下。

用完饭后,萧钰回了府。秋日天高云淡,日光最好,穿过院内枝杈,在回廊投下斑驳光影。

忽然而至的身影踩碎回廊的影子,急促的喘息声打破了片刻寂静。

冬瑶忙道:“公主,出事了!探子来信说,今早咱们府上往长平侯府送了一盒糕点,那小公子吃了一块后腹痛不止,又咳血昏了过去,看样子像中毒。”

萧钰表情一滞,沉默了片刻。

“墨玦,立即拿着本宫的玉佩,到栖云山将杜师父请下来,说本宫让他帮忙到长平侯府救个人。”她叮嘱,“务必要快。”

墨玦应声,转眼不见人影。

景珩当找了大夫,不知景澄中了什么毒,是否凶多吉少,将杜蘅请来或许要费些时间,却是个万全准备。

有人借着她的名头,不是诬陷挑拨,便是试探,现在不是去侯府探望的时候。

若是前者,这法子未免太蠢了。

“公主,有人来信。”侍卫从屋檐跃下,手中攥着一只黑羽鸟,萧钰取下鸟腿上的信筒。

是城西校场魏青山的来信,萧钰扫过信件,心下蓦地一沉。

太子?

不是太子。

她怎么就忘了那个人呢?

太子要心腹传信的人是薛傅延,是与她一同重生过的薛傅延。他近些子日过于安分,叫萧钰忽略了过去。

景澄中毒,贺修筠突然离开,太子传信……他想试探贺修筠和景珩的关系。

越想越后怕的是,薛傅延极有可能发觉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吩咐道:“影‘子’,带几人蹲守镇国公府,再领几人去寻太子传信的心腹,一旦找到,立刻杀掉。”

太阳落山时候,影卫除掉了传信人,同时,萧钰等来了一封薛傅延的邀约信。

暮色如网自天际织就开来,朱雀大街渐次亮起星子般的灯火,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与马蹄声、车铃声交织成市井喧嚣。

临界茶楼的窗牖紧闭,将这热闹隔绝在外,室内剑拔弩张的对峙氛围愈发凝重。

小厮点了灯,烛火在薛傅延清俊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曳动的阴影。

“上次校验,公主刺了我一剑。”薛傅延捂住心口,颤抖声中似有不甘,他笑道,“我可痛到了今日。”

“薛傅延,你可真是戏比命长。”萧钰唇边挑起一抹玩味笑意,掩不住眸中的嫌恶,冷冷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本宫想来真后悔,那日没将你杀了。”

“公主若真后悔,何不在这儿补一剑?”薛傅延指着心口,一字一句道,“我就坐在这儿,公主大可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吗?”

“萧钰。”见她并未动作,薛傅延嗓音突然放轻,唤她问道:“前世同我成亲以来,你有真心实意待过我吗?哪怕是一刻的推心置腹。”

“真心没有,本宫也从未喜欢过你。”萧钰声音泠泠,击碎了一室柔和。

“或许有那么一刻,本宫是希望你好,希望你能走出去,不再囿于镇国公府的桎梏。”夜风钻进虚掩的窗牖,萧钰的语气柔和了几分,“世人皆道那方宫墙里是大夏最繁华、最大的地方,但那处又何尝不是世上最小的地方,有人用所有才华身家,拼尽一生想要进去,又有人穷尽余生想要走出来,金丝牢笼里的鸟雀,再华贵也是阶下囚。”

薛傅延垂眸,轻笑道:“生于帝王家,长在公侯门,不过棋盘上的棋子,你和我都是身不由己,连生死都攥在他人手里。可上天垂怜,给了我们重活一世的机会。”

“单单是你和我有这般机会。”薛傅延苦笑,“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公主与我一道下好这盘棋,不比眼下算计来算计去的好。”

“执迷不悟的是你,你以为重来一世就能改写一切?”萧钰弯唇扯出一抹调侃的笑,“薛傅延,两辈子都能娶到天家公主,真给你脸上贴金了。”

她声音淡淡:“方才本宫是话说轻了,给你什么错觉,让你误会你自个真有了能耐?你这副懦弱性子,不论再重来多少次,你都走不出镇国公府,只能给你爹当一辈子垫脚石。”

萧钰一连串的羞辱劈头盖脸砸来,薛傅延不怒反笑:“光和公主吵嘴,差点忘了今日的正事。”

“你以本宫的名义往长平侯府送毒糕点,难道不是与萧懿恒打栽赃陷害本宫的算盘?”萧钰避重就轻,没有拆穿他的目的。

薛傅延弯起那双清俊的眼,笑道:“这些事我未曾告诉太子殿下分毫,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公主这么精明,不会是故意装糊涂吧。”

萧钰凝眸,古怪地看着他:“与你装什么糊涂?本宫没空听你啰里啰嗦。”

薛傅延淡淡开口:“前世你逝去后,长平侯长子反叛,谋权篡位,若那时你还活着,我该叫你一声……”

“元昭皇后。”

萧钰面色微变。

薛傅延继续道:“不顾朝臣劝阻,封一个逝去的前朝公主为后,可笑又荒谬。上辈子,若你父皇泉下有知,得有多寒心,大公主勾结包庇反臣,让萧家的江山改头换了姓。”

萧钰也是不依不饶:“这些事本宫全然不知,凭你信口雌黄胡诌几句,说些莫须有的事情,就能给本宫扣上这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吗?”

“公主前世确实不认识长平侯的长子。”薛傅延话锋一转,“贺修筠,你总该熟识。”

“我若告诉公主,他们是同一人呢?”薛傅延笑道,“原先我如何也想不通,景珩和公主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如今这般想,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这和你以我的名义送糕点有什么关系?”

薛傅延道:“公主不是杀了太子殿下的心腹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宫杀人了?”萧钰冷笑道,“本宫心思不如薛公子,还没有狠毒到冒人名讳,下药毒害重臣遗孤的地步。”

两人就这么绕着弯子打太极,谁也没压倒谁说出来个结果。薛傅延今日的试探,就算没有结果,也有所疑虑,对于景珩来说是一个威胁;而薛傅延下药这一举动,若捅了出去,也难免遭到重罚。

僵持许久,最终不欢而散。

长平侯府。

白日里,杜蘅被萧钰的侍卫火急火燎带下山领到府中。

老头儿还没缓过劲来,看到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孩童,和守在旁侧的景珩。得知先前请的大夫都无能为力,杜蘅挽起袖子:“让老夫一试。”

入夜,萧钰来侯府探望景澄。

药香混着呕吐物的酸腐味道和血腥气在室内弥漫。景澄蜷缩在锦被里,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乌紫,一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被角。

上次见面时,景澄还蹦着要带她去看后院的小狗。景珩扶着榻上的人,萧钰小心捏着瓷勺,将药汁喂入景澄口中,一股酸楚之感涌上心头。

杜蘅进屋,又给景澄腕上扎了几针,“丫头,还好你叫老夫叫得及时,不然这孩子恐怕性命不保喽。”

一个时辰后,榻上孩子的指尖动了动,堪堪转醒。

景澄睁开眼瞧见了萧钰,顶着嘶哑虚弱的声音,忙道:“公主,有人要栽赃你,那东西根本不是你送的……”

说话时景澄睫毛上还凝着泪珠,看得萧钰心软又心疼。

萧钰笑笑:“澄儿乖乖躺下,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杜蘅留着照看景澄,萧钰将景珩叫到院里去。月色洒下满院清晖,庭院寂寂,萧钰垂头,正思忖着如何开口。

半晌后,景珩勾起一个笑,问:“叫我出来,怎么不说了?”

萧钰抬眸,对上那双带有笑意、盈满月晖的眼睛:“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景珩一顿,没想过她会这样问,他淡淡道:“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请来的杜师父还救了他。”

他补充:“景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至于是谁冒着你的名头……我正在查。”

“不必查了。”萧钰意味深长,“是薛傅延冒着我的名头送来的点心。”

没等景珩问,她解释道:“说来此事也同我有关,此前我和他有纠葛恩怨,他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为了报复我,所以给侯府送了毒点心,碰巧你不在府中,澄儿一人误食中毒。”

“我知道了。”

景珩说这话时没有什么情绪,又好像夹杂了许多东西在里头。萧钰这番话话漏洞百出,他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

“不必脏了你的手,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萧钰的声音很轻,淌在夜色里,“他该死,但他与萧懿姝的婚期将至,正是风口浪尖,现在动手,于我们而言没有好处。”

景珩应声,笑道:“听你的,我不插手此事,有需要的,尽管找我。”

回府后,萧钰唤来影“子”:“带几个人,务必将本宫准备的大礼送到薛傅延手上……”

齐王归京那日,明德帝在宫内办了一场家宴。

萧懿姝的婚期将至,遂向明德帝请示,带薛傅延进宫赴宴。齐王五年来头一次回京,此次家宴不同以往,加之薛傅延已经是安国公主的准驸马,被明德帝应允进宫。

萧随给明德帝带了些遥关特产,又给三位小辈准备了礼品。

给萧钰送了一套遥关匠人打的金发钗,还记挂着萧懿姝的心思,给她带回来了一只小鹰隼和一件珍珠白湖绉裙,至于萧懿恒,就略显随便了,萧随给他送了一把剑。

几人一一道了谢。

明德帝开怀打趣道:“还是女儿家嘴甜,更讨人喜欢。”

开宴时,齐王问了萧懿姝与薛傅延的婚事,席上的几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端午宴的小插曲,笑着开口答了。

萧随夸道:“姝儿和薛公子感情真好。”

明德帝笑道:“那可不是,还没办礼,今日家宴就急着领来呢。”

萧懿姝嘟囔:“父皇,皇叔还没怎么见过薛公子,我小时候他就疼我,这不得带来给他见见?”

“是啊,我走那时,傅延还是个毛小子,如今也是一表人才了。”齐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钰一眼,“孩子一转眼大了,钰儿和恒儿也得抓紧了。”

萧钰微笑着回敬,饮了一盏酒。

她的目光不时落在淑贵妃身上,对方坐在明德帝身侧,回她以警告的目光,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萧钰饮了杯桂花酿,脸颊发热,今日家宴主要迎接齐王归京,以及祝贺萧懿姝新婚,与她关系不大。待在席间,无趣又心烦,遂决定去御花园透透气。

伴着月色,桂树花的气味被淬得清冷幽香,阵风穿过庑廊,一道嬉闹声自夜里传来。

萧钰隐约瞧见,有几名宫娥在假山后采桂闲聊。

“终于打扫完了,公主出嫁就是不一样,这陪嫁,这排场。”

小宫娥摘了一簇花别在耳后,伸了个懒腰,“咱们算累完了,倒是苦了尚衣局,听说前些日子江南进贡了一批浮光锦,安国公主吵着要改嫁衣,有她们忙活的。”

“做好了有赏赐,做不好那可是要……”她噤声,不再说下去。

“听端午宴上的人说,这桩婚事有猫腻,你们没瞧见吗?贵妃娘娘阴着个脸,安国公主倒日日开心得很,这两位走到一处,简直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宫娥边说边打趣地笑。

“那日皇上本打算给大公主赐婚的,谁也没想到,小公主当众一哭二闹三上吊,将这桩婚事抢了去。”

“长宁公主真是可怜,薛公子哪样不好,在京中也是一顶一的好儿郎,这么好的婚事,可惜了。”

“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这其中啊,还有隐情……”宫娥将声音压得极低,“朝中传言,长宁公主不是跟贺将军好吗?人家根本对薛公子无意,若被皇上赐婚,两人又不能抗旨,这才是乱点鸳鸯谱。”

“贺将军至今未娶妻,恐怕就是要等个好时机,拿军功换赏赐,换婚书呐。”

“皇上能准吗?”

几人聚在一块儿,谈起两位公主还有薛傅延、贺修筠的之间的爱恨情仇,津津有味。

“闭嘴!这岂是你们能议论的,让主子听见了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管事的姑姑遣散宫人,“有这功夫议论,不如抓紧时间干事。”

后宫八卦轶闻算给宫人寂寞无味的生活平添了乐子,只要不传到主子耳中,管事姑姑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也爱听这些趣事。

甫一转头,竟看到庑廊上的长宁公主,只有她一人,似乎在夜色里站了许久,管事姑姑一惊。今日明德帝办家宴,长宁公主怎在此处?

她连忙上前请安,不时紧张抬头,生怕方才的话让她听了去。

萧钰一番话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安国公主与薛公子婚期在即,这些闲话就莫要讲了。”

管事姑姑忙跪地请罪:“是奴婢管教不周,请公主恕罪。”

萧钰没说什么,管事姑姑听她冷哼一声,道:“以后莫要将本宫与薛傅延相提并论,本宫讨厌他,提他膈应得紧。”

见她无责罚之意,管事姑姑松了一口气,并保证好好教导宫人。

萧钰顺着池边往前走,远远瞧见水榭中央有一盏灯火。

那人见到萧钰,忙欠身行礼,“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此女自称“下官”,加上她的服饰穿着,当是宫中任值的七品女官,待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萧钰愕然道:“徐熹,许久不见。”

见到萧钰,徐熹也很意外:“今日皇上办家宴,殿下不去吗?”

“本宫出来透透气。”萧钰问,“你为何在此处?”

徐熹抬眸,脸上那块绯色疤痕再也不见,一张漂亮的脸蛋光洁无瑕。她道:“公主殿下挂心,出了公主府我便想法子再次入宫,殿下医好了我的脸,宫里没人认出我,只当是生面孔,如今我暂领尚衣局典饰事务。”

萧钰看向她手中的织物:“是前段时间进贡的浮光锦?”

“不错,安国公主婚期将至,想用浮光锦织嫁衣裙摆,此前尚衣局没人做过此类料子,我少时随父亲母亲在丝路奔波做买卖,恰巧学过浮光锦缎的绣艺,便尝试一做。”如此重要的事务,徐熹说得轻松,后宫中向来有金刚钻揽瓷器活的说法,徐熹晋升到七品,身上是有真本事的。

萧钰问道:“尚衣局里有灯盏烛火,也有人可以帮忙搭手,为何在这儿吹冷风织绣?”

徐熹一愣,唇角牵起一个怅然的笑容:“记得……那晚也是这样的月色,母亲教我了好几种绣工,希望我能开一间绣房,不必四处奔波,如今我过得很好,希望她能看到。”

意识到自己与萧钰直接身份悬殊,并不是谈心的关系,徐熹忙道:“殿下,抱歉,我多言了。”

萧钰并未放在心上,安慰她两句后,问:“婚期还有五日,能赶完工吗?”

徐熹道:“再收收尾,最迟后日便能完工。”

一场秋雨一场寒,剥去了上京城的暑气。齐王归京五天后,是个万里无云的朗日,碧空如洗,秋风送爽。

上京城内十里红妆,柳垂金线,树桠间披挂着胭脂红纱幔,十步一系,风一吹过,晃得得灿灿灼灼。

井然有序的迎亲队伍自宫道外头依次排开。

宫门大开,为首的新郎官穿着喜服系红绸,銮驾仪仗队跟在其后,唢呐队领轿,整个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

萧懿姝头戴金冠,斜坠步摇,一身喜服韶光流转,裙摆如绯色流霞,绣工精美,金线昳丽。拜别明德帝、淑贵妃和陈皇后,由萧懿恒扶着,自宫门送进轿撵。

这样差事本属于萧钰,她实属膈应,给萧懿姝理好喜服盖上盖头后,便想法子推辞掉,交给了萧懿恒。

萧懿姝踏出宫门,萧钰静静站在陈皇后身侧观礼。她看着薛傅延站在相同的地方,说着大差不二的迎词,恍若隔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滋味。如果有,也只是庆幸今日踏出宫门的人不再是自己。

前世,萧钰扪心自问,真的对他生不出什么别样的情感;那段恩怨,闹到最后,止于一场体面的和离。

而薛傅延欠她的算计与人命,往后还要讨回来。

接到新娘,鼓乐齐鸣再奏,太子萧懿恒撒钱清道,他们从闹哄哄的人群间穿过,旁边是人头攒动,不少人驻足,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地观看。

有人夸赞驸马爷一表人才,与安国公主郎才女貌;也有人慨叹,天家嫁女,好不热闹,得以见今上对安国公主的宠爱。

天际的最后一抹赤霞沉入宫墙,入秋的夜晚凉如水。

坤宁宫内,陈皇后在暖炉上温着一盏茶,“天愈来愈凉,得多添衣物,钰儿穿得有些单薄了。”

萧钰接过茶盏,氤氲的雾气暖得身子亦是一热,她莞尔:“知道了,母后。”

陈皇后道:“今夜就留在母后这里歇息吧,今日姝儿成婚,你父皇去淑贵妃宫里了,他说若到镇国公府,大家难免放不开。”

萧钰欣然答应,思绪却飘到了另一处。

洞房花烛夜,薛傅延该反应过来她送的那份大礼了。

京街上的热闹喧嚣褪去,镇国公府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

镇国公嫡长子迎娶天家公主,朝中不论大官小官几乎都来了,萧懿恒帮着招待一众宾客。

声声道贺、祝福,听得薛傅延晕乎乎的,他道不明此刻是何心情。一模一样的祝辞,前世今生,赠与的是他和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硬着头皮敬完一圈酒,萧懿恒感叹:“薛公子酒量了得,孤在这里招待着,你快去看看姝儿,别让她等太久了。”

红灯笼高悬,烛火透过窗纱朦朦胧胧,院内的红绸、囍字……连带着身上的喜服,一切殷红的东西,灼得他眼睛疼。

薛傅延驻足在门外,犹豫许久,收回悬在空中欲推开朱门的手,他唤来下人,吩咐道:“告诉公主,说我今日饮太多酒,醉得不成样子,夜里宿在书房,明日再同公主赔罪。”

薛傅延躺在书房榻上,掌心沁出冷汗,头痛欲裂,神思却格外清明。

许是饮酒太多的缘故,喉间涌出的疼痛火辣辣的,如何也止不住。

那日在茶楼,同萧钰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倒有几分前世的影子,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两年之久,也曾这样吵过许多次,不得不承认,对方多少还是了解他的。

经年的伤疤被掀开,两人都鲜血淋漓。

她说的每句话都狠狠扎在他的心窝子上,他的话亦让她不好受。

薛傅延辗转反侧,回忆袭来。

——

几日前,办完事回府已是夜深人定,梆子已经敲过两轮。

路边的竹影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察觉到有人跟踪,薛傅延贴墙而行,走得愈来愈快。转角处,竹枝簌簌作响,一方麻袋兜头而下,将他捂晕过去。

薛傅延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一伙五六个黑衣人,已经把随行的护卫撂倒个干净。为首的黑衣女人黑纱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瞧不清真容。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何故……”

话音未落,黑衣女人听不得他废话,道:“动手。”

一声令下,来人扼住他的下颚,往他嘴里灌东西,冰凉清苦的液体,顺着脖颈流入衣领。

薛傅延骤然一惊,反抗却是徒劳,黑衣人按住他的肩头,硬生生往他嘴里灌了几碗药液。

冷药入喉,混着苦味,灌得他喉间火辣辣地痛,喉间溢出的呛咳声消散在夜里,惊落了几片竹叶。

黑衣女人冷冷开口:“主子带话,这是给薛公子的新婚贺礼。”

薛傅延登时明了,是萧钰。

狼狈回府后,薛傅延收拾一番,秘密召来了府医查看身子。他不知道萧钰灌了什么药,尽管想尽法子,也吐不出药液。

府医诊完脉后检查口鼻,随后皱眉疑惑道:“公子脉象并无异常,也未有中毒之兆,不妨明后两日再进行诊断。”

薛傅延愈发狐疑,萧钰在捣什么鬼?

三日后府医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

“公子喝的方子专破男子阳刚之气,用过一剂,日后恐怕很难留下子嗣……”府医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呐,不敢出声。

他没敢说,此方子主要影响的是男子房事能力。

薛傅延面色暗沉如水。

府医忙跪地:“公子,此药效徐徐图之,前两日根本不易诊出。”

“可有根治之法?”

“请公子恕小人才疏学浅,不曾见过这剂方子,公子的身子还需固本培元,不妨请府上的老医诊治。”

“有劳,下去领赏吧。”薛傅延笑道:“对了,今日之事还请保密。”

“公子放心……”话未说完,府医忽觉喉间一凉,须臾后毙了气。

薛傅延命人将尸体拖走埋了。

前世,萧钰与他不和,加之府中舆论传到她耳中,竟直接甩了一纸休书,扬言要休夫。

国公府的体面荡然无存。镇国公和夫人面上好求歹求,才换得二人和离。他们料到这般结果,镇国公夫人在萧钰平日的吃食里加了绝嗣的东西——不为薛家续香火,出了国公府,这个女人休想生出孩子。

阴差阳错地,让她这辈子报复回来了。

薛傅延扶额,兀自道:“心狠手辣的疯女人。”

来喽来喽,宝贝们!

男主女主:热衷于给别人绝育的小情侣。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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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新婚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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