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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师傅将今日去过的地方都说了一遍，最后痛心道：“原本安洲半个城都是卢家帮的人，我进城走到哪都能呼朋唤友，可今天竟然一个旧识都没找到，就连不是帮里的熟人都不见踪影。”

元念卿能体谅对方此刻的心情：“之前安洲多次被淹，还闹过匪患，许多人都拖家带口搬离这里，回来的人并不多。”

毋师傅点点头：“之前听吕喆说过一些，但没亲眼见到心里总是不信。和师兄弟们离开之前，安洲是个太平地方，可不像如今这样。”

“如今的安洲确实不像样，不过不必灰心，城里找不到就到城外找，相信总有像您一样归家心切的老者回到故土。”

毋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不是小老儿不相信，就是心里实在没底，您真觉得能找到吗？”

他明白对方的担心：“能不能找到确实不好说。不过动身之前邑王就与我商量过，万一几位老师傅找寻不到家人，就由我们为各位养老。至于那些尸骨，他会在封地选一块合适的地方，让逝者入土为安。”

毋师傅听到这里眼泪又要下来：“邑王和您一样仁义，这些都想到了。”

他趁这个机会替元谆德铺垫起来：“邑王丧母不久，最能体恤思念亲人的心情。”

毋师傅恍然道：“平时看他不紧不慢，对谁都和颜悦色，还以为他没吃过苦。”

“邑王有许多苦楚，只是他本性善良宽厚，能够对他人苦难感同身受，就不更愿意自己显露。”

毋师傅附和道：“模样也斯文。我要是有女儿，肯定想寻个像他这样的人托付。”

他故意问：“这么说，您想和他做亲？”

毋师傅连连摆手：“我就是随便一说，他是王爷，我哪敢攀亲。”

“他确实还未定亲，您若是认识哪家有秀外慧中又尚未婚配的女子，可一定要介绍。”

“您就别拿小老儿开心了。”毋师傅知道他在逗自己，不过提到女子也确实触及到一件心事，“话说到这了，我还想跟您打听个人。”

“想打听谁？”

“翠姑，就是那个在洛安扎营时找过来的丫头。”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对方打听翠姑的理由：“您怎么会提起她？”

“实不相瞒，这丫头和我媳妇有点相像，都是力大能吃，我怀疑可能是她娘家那边的孩子。”

他立刻追问：“您夫人也有神力？”

“也算不上什么神力，就是天生力气和胃口都特别大。她娘家的人虽不是全部都这样，也差不多十有六七。”毋师傅回忆道，“她私下和我说过，他们家祖上是前朝的什么将军，后来兵败才被迫隐姓埋名。”

若是前朝有神力的将军，他确实知道一位，是追随前朝流亡太子的一名勇将，名叫翟占起。据说本人力大无穷，单手就能捏碎别人的脑袋。虽是草莽出身，却忠勇非常，最后为护太子逃脱追兵，万箭穿心而死。

说话人都喜欢为这位翟将军的传奇故事添一个隐居世外桃源的结局，他每每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本人应该是已经死了，因为追杀前朝太子的正是元锋的祖上，也就是西北一支的元氏宗亲。

元锋曾告诉他庆州的元氏宗祠里单有一间偏殿陈列着家族以往功绩，当初诛杀前朝太子及其随从的战利品也摆放其中。里面太子的玉冠是作为斩下头颅的奖赏，由圣宗亲自赐予。

如果翟占起真如各种故事和记载中那般忠勇，就不可能丢下太子独自苟活，倒是其家人很可能留了下来。

“您的夫人娘家姓什么？”

“姓瞿，不过牌位上都是写成翟。我也是陪她回娘家的时候发现供奉的牌位字不对，问起来她才告诉我。”毋师傅说完担心起来，“您不会打算找他们治罪吧？”

“当然不会，那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不会有人计较。只是传扬出去容易招惹麻烦，所以平时谨慎些是对的。”

毋师傅听到这话放心下来：“我从来没跟人提起过，日子久了都快忘了。只是见了翠姑想起她来，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可是无缘无故，我不好打听一个小丫头，毕竟这些话我也不敢随便和人说。”

“我确实不知道翠姑的姓氏，推荐她过来的人告诉我她来自天象山，自小无父无母，跟着住在山阴的老人长大。因为食量大，在山上吃不饱，才被迫下山找工。”

毋师傅点点头：“这就是了，估计养大她的人知道她的来历，不敢把姓氏告诉她。”

这话莫名给他提了个醒，如果养大翠姑的人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对方不要轻易提起姓氏，就说明至少此人和翟家走得很近，那么会不会认识身为翟家女婿的毋师傅呢？

可这也只是猜测，还不能下定论：“不如这样，回头我让家里的侍女找翠姑聊聊，看能不能问到些线索。”

毋师傅感激道：“那可太好了！多谢王爷！”

“事情还没成，不急着谢。不管怎样，时间隔得太久，找人的事肯定会出现许多波折。咱们都耐心些，您四十年都熬过来了，不缺这几天。”

经过一番劝说，毋师傅总算又恢复了平时的精气神，端起酒壶与元念卿边聊边喝。

喝完酒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告示的事，于是让一位管事先送毋师傅回官驿，自己则绕到县衙去看告示。

尽管已经贴了大半天，告示前依然围聚着不少百姓，交头接耳询问告示的内容。监工的头颅就摆在旁边的桌案上，只不过用草垫包了起来，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认真读了一遍告示，条理清晰叙述简洁，该遮掩的内容也都恰当地藏住了，看不出什么破绽。

不过守告示的衙役一眼认出他来，立刻进衙门通风报信。章出杰跑出来一见是他，哭丧着脸就要行礼。

他抢一步上前把人硬逼回衙门里，才小声道：“本王就是路过看一眼，没想惊动章知县。”

章出杰连连点头：“下官立刻誊一份让您过目。”

“已经在外面看过了，是一张详实得体的告示，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

章出杰长处一口气：“是下官写的。”

他记得章出杰并非两榜出身，而是地方举荐，能够写出像模像样的告示，看起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本王没看错，果然交给章知县是对的。”

章出杰分不清他的夸赞是真是假，心惊胆战地拱手：“谢、谢王爷赏识。”

他注意到衙门里面正有不少视线投向这边：“章知县想必还有公务要忙，本王就不打扰了。”

章出杰还要跟出来：“下官送您？”

他婉言谢绝：“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