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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唱和下来,元谆德顺利接手了从封地收上来的纳贡,交予禁军看管,并且当下就派人给元锋送信,让军士过来运送回营寨。
“有了这些粮草物资,营寨那边应该能过个好年。”元谆德忖度道,“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接下来会不会再有动作。”
元念卿不假思索道:“肯定会。估计东家是真的不在,今天那些总管才表现得含糊犹豫,一直推章知县出来挡咱们的话。”
元谆德怀疑道:“章出杰和这些人不是一伙吗?”
“与其说一伙,倒更像是个傀儡。他本就是举荐上来,受制于那些将他架上台面的人也很正常。而且我觉得他不是个糊涂人,只是生性软弱,惧怕背后操控他的人,才屡屡在咱们面前如此胆战心惊。”
元谆德听出他的意思:“看起来你对这个章出杰印象不错。”
他点头承认:“我去看过他写的告示,行文用词颇为严谨审慎,而且懂得官面上的利害,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分得很清楚。今天问话的时候也是,能看出来咱们问的那些他都知道答案,只是碍于管事们才无法直接说实话。所以我猜测,这个人应该是有些用处才会受到举荐。如果他能弃暗投明,为咱们所用就好了。”
“可他毕竟受制于人,也不好打听他有什么把柄落在曲家手里。”
“多加攀谈总能试出来几分。”他提议道,“明天不是要去封地吗?不如请他作陪。”
元谆德有些担心:“他每次见到咱们都要吓个半死,会不会借故推辞?”
他对此并不担心:“那他也得有推辞的胆量才行。”
元谆德莫名觉得章出杰有些可怜:“既然他是可用之人,你就别总吓他。”
“你放心,我有分寸。”
和元谆德分开后,元念卿就去找毋师傅,询问今天再探宅院的结果。
一见面,毋师傅就说了好消息:“果然不出所料,机关陷阱都有保养,看来真的是有人隔不断过去。”
如果卢家帮的人还在坚持保养这些宅院,就应该还有人留在附近才对,否则大老远从青州或是巴州过来,单是路程就要个把月,未免得不偿失。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那些过来保养机关的帮众留意到您?”
毋师傅点点头:“已经留了。”
他好奇道:“能不能告诉我怎么留的?”
毋师傅掀起自己的裤脚,露出上面的刺青:“在容易看到的地方留了它。”
“这刺青有什么讲究吗?”
“这是帮众辨别身份的刺青。”毋师傅解释道,“脚踝刺青原本是文州和遥州交界一带的风俗,那边的五重岭山势陡峭绵延不绝,经常有人落崖摔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所以当地经常外出远行的人都有在脚踝刺青的习惯,万一遇到意外,看一眼脚踝就能知道来历。工匠们再小心也难免出事,摔死压死都不少见,帮里就把这个风俗也用过来。”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五重岭:“那里的染料好像很有名。”
“没错,五重岭又被称作染彩岭,山中能制成染料的金石草木非常多。帮里用的染料也大多来自那边,我师父他们这一派专攻大工事,几乎用不到染料,但学徒那会儿我也帮着调过。”
“这么说帮里也分不同的派系?”
毋师傅笑道:“那是自然,工匠细分的种类繁多,要承接大工事,人就必须齐全。卢家一脉最擅长的是修造堰坝桥梁,与之相对的潘家一脉擅长修造殿宇宅院,专攻造像布景的是马家一脉,还有精于丈量测算的是吕家一脉。这四家在安洲都有村落聚集,每有大工事都是互相拆兑人手。我就是拜在卢家一脉门下,师从当时帮主的大弟子洪三泰。”
这一句话引出他许多联想:“莫非吕姓叔侄……”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应该是来自吕家一脉,但不知为何拜在了潘家。”
他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您觉得他们有所隐瞒?”
毋师傅没有否认:“小吕倒还好,是个稳重老实的孩子,至于吕兢……小老儿不好说。”
看来对方也是在吕兢身上觉出蹊跷:“实不相瞒,我与邑王当初把他从居阳带回来,就是希望他能把自己的经历据实相告,供我们找到线索。但聊过之后,我也和您有相似的感觉。只是我对文州了解甚少,分辨不出他隐瞒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想要隐瞒什么,但当初听说他姓吕,我就想问问师叔和师兄弟们回去之后的消息。可我还没仔细说,他就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莫非当初带您和师兄弟们前往幽州的那位师叔来自吕家?”
“对,我师叔吕治,是那时候吕家家主的四子。帮内虽然分不同脉系,但几家之间都不希望手艺专而不精。因为大工事要纵览全局,方方面面都要互相考虑。再者工匠也讲天资,就比如我师叔,从小就算不会那些丈量的东西,但对水势的估计把控颇有心得,因此便拜入了卢家。”毋师傅慨叹道,“他看水的本事,连我师父都自叹不如。他一到静水,就知道林家的人在说谎,因为水势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位吕治师傅如此大能,应该很受敬重吧?”
“当然,别说是卢家一脉,就是整个帮里也鼎鼎有名,刚入帮的学徒都知道!”毋师傅气愤道,“所以吕兢咬定不知道我就来气!都是工匠,自己家如此有能耐的长辈怎么会不知道?”
他听完也十分奇怪,吕治虽然拜入了别家门下,但也是本事了得的大能,并没有辱没吕家名声,本身又是家主之子,吕兢身为宗亲后代,按年纪算时间也不是隔得太远,没理由完全不知道……他不禁怀疑吕兢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否认,不想提起。
“总之从那之后,我心里就对吕兢有了疙瘩。既然他撇得如此干净,我这么大岁数何苦去贴冷屁股?”
他劝道:“他可能是有苦衷吧,咱们也不指望他。”
“没错!”毋师傅赞同地点头,“他哪有您牢靠!”
他顺势将话题带回刺青:“不过话说回来,您留下脚踝上的刺青,那些人能明白您的身份吗?”
“如果他们是正经拜入门里的帮众,就应该知道。”毋师父把脚踝垫在椅子上向他展示,“别看只是个刺青,每一笔都是有讲究的。外面的正方代表师从卢家一脉,里面的这些花纹拼起来是十六,表明我是十六代入帮弟子。虽然不能知道我是谁,但他们若认识其他卢家一脉的弟子,肯定会帮忙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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