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高官显爵和名门望族的子嗣来说,如果长兄足够优秀,次子的人生会轻松许多。
长子会受到严谨丰富的培养与教导,承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接过父辈世袭下来的职位,甚至要在利益所需时被迫接受自己并不情愿的婚事。
次子没有这些压力,继承的家业和财富虽然没有长子所得那样庞大,但能获得更多自由,洛尔伽.博伊德最重视自由。
他离开了挺长一段时间,有许多久久未见之人,于是他举办了一场晚宴,向他的旧友故知发出邀请,重点人物当然是赫尔南德斯和温伯尼家的两位少爷。
杰森是不愿再次踏入圣迪卡佛斯宫的,马丁之死仍是他的心结,洛尔伽深谙此事,特意在邀请函上写明这只是一次小聚会,父母长辈不在席列。
马车驶过圣宫入口的银色雄狮雕像时杰森感到阵阵压抑,他曾经非常敬仰这个地方。
广袤无边的绿野和光彩夺目的郁金香花园是圣宫独有的美景,满是他与兴致相投的朋友们一起玩耍的回忆,他至今都还清晰记得初次来到圣宫时的那场板浆球比赛和一时兴起的捉鱼游戏。
他来得不算早,走进宴会厅时这里已然比肩叠踵,他寻找熟悉面孔逐个问候,很快便与雷和麦奎利家的几个孩子凑到了一起。
“洛尔伽呢?谁看到他了吗?”杰森问。
爱珀.麦奎利指了指花园方向将杯中红酒饮下多半,“我看见他和卢卡斯往那边去了,你不说我还没察觉,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哇哦爱珀!你在喝酒吗?”雷故意用夸张的语调问。
“我够十八岁,当然可以喝酒。”爱珀心虚时嗓门就会变尖,就像现在这样。
“我以为你生日还得过两个月呢。”雷不管不顾地揭短,爱珀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坐着乐队,他们拨弄竖琴弹奏舞曲,年轻的小伙子们全都放下酒杯向早就物色好的舞伴发出邀请。
杰森.温伯尼只顾着和朋友团聚,全然不知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温斯洛姐妹。数月不见,姐姐赫西个子长高挺多,体态身姿愈发成熟,妹妹厄玟也变了,脸上的雀斑浅到几乎看不见。
杰森穿过喧嚣人群离开了宴会厅,顺着火光与石板路走向郁金香花园,不可避免的,他又想起了马丁.莱特。
他以为自己要找的是洛尔伽和卢卡斯,走近才发现克拉伦斯也在。
“哦老天爷!杰森!快过来!”洛尔伽看到杰森立刻兴奋地展开双臂迎接,两人抱了好一阵才分开。
“我也没走多久,怎么大家全变了,尤其是你跟爱珀,天啊十七八岁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洛尔伽继续感叹,看上去心情极好。
卢卡斯和克拉伦斯站得近些,明显与洛尔伽分为两个阵营。
“你们……在聊什么?”杰森瞅着洛尔伽和卢卡斯问。
“很多,我的近况,他们的近况,说实话我很高兴他们找到了彼此,你看!卢卡斯多开心啊!这绝对是真爱的力量!”洛尔伽情绪异常高涨,这在杰森和卢卡斯看来都是极不正常的。
“小点声吧洛尔伽,万一有人路过……”杰森四下张望确保附近没人听到洛尔伽的冒失之语。
“抱歉我的朋友,我只是……为他高兴,他值得一切,他是最好的!”洛尔伽说完咯咯笑着走向凉亭,亭中木桌上摆着几瓶酒,洛尔伽一坐下便开怀畅饮起来。
“他怎么了?你们发现了吗?他好像不太对啊。”杰森压低声音说。
“我们已经听他东拉西扯好一会儿了,我猜只是喝醉了吧。”克拉伦斯叉着腰无奈地说。
“你比我们都了解他,卢卡斯,他以前喝醉了也会这样吗?”杰森问,卢卡斯直愣愣地望着洛尔伽的背影摇头。
“不用担心,他只是太高兴了不是嘛?我是说……看这晚宴多成功!也许他已经彻底走出来了,看开了。”克拉伦斯说,卢卡斯那担心的表情和恐惧的眼神让克拉伦斯不敢松懈。
“我不明白,我只是感觉……他不是我认识的洛尔伽。”杰森眼里的洛尔伽.博伊德乐观热情,友善开朗,但绝不会大惊大喜。
现在的洛尔伽让他感到陌生,那种歇斯底里的热络和释然让他感到陌生。
“他都跟你们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到他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他说他去了几座海边城邦,经历了两场当地人的葬礼,他说……他好像有些厌倦漂泊了,他每天都要喝很多酒,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喝了太多酒,这会让他的大脑一直处于兴奋和空白之间。”克拉伦斯仔细分析,作为“情敌”他并没有排斥卢卡斯与洛尔伽见面,也许他很清楚洛尔伽仍是卢卡斯关心的人。
两人正探讨时卢卡斯悄然走向凉亭,他们缄口不言只是看着卢卡斯小心翼翼地靠近洛尔伽。
“洛尔伽?看着我。”卢卡斯轻声说,靠近后他发觉洛尔伽的背影与肩头正微弱地颤抖,他在哭泣,当洛尔伽抬头望着卢卡斯时竟已泪流满面。
“嘘……没关系,我在这儿。”卢卡斯蹲下身来让自己与洛尔伽平视:“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哭了?告诉我好吗?”
洛尔伽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无助的泪水,他的哭泣没有声音却是悲伤至极的。
杰森和克拉伦斯也紧张了,情绪变幻如此之快的洛尔伽让人无法理解。
“洛尔伽,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哭?你害怕吗?还是伤心?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吗?”卢卡斯声音颤抖,他红了眼睛,几乎也快哭出来,洛尔伽的情况让他非常担心。
“对不起……我搞砸了,我毁了一切。”洛尔伽趴在木桌上低头哭诉,“我是个懦夫,你也这么觉得吧?我不该离开你……不该把你扔下。”
卢卡斯听到这里先是回头瞅了眼克拉伦斯,他必须做些什么开导洛尔伽,而这可能会让克拉伦斯介意,但好在,克拉伦斯只是默许地点点头。
“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得向前看,我们依然还是朋友,我依然关心你,好吗?别伤心了,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卢卡斯揉搓着洛尔伽的肩膀说。
“你不恨我了吗?为什么?你应该恨我……”洛尔伽抬头轻声问,卢卡斯浅笑着摇摇头,恨与爱往往同时存在,他不想让自己和洛尔伽产生这种扭曲的羁绊。
得到答案的洛尔伽并没感到好受,他依然在落泪。
“你需要休息,别再喝酒了,也别回晚宴去了,我们送你回去吧。”卢卡斯说。
“不,不用了,让我自己在这里待会儿。”洛尔伽用衣袖抹去泪水说。
“那我陪你坐会儿好吗?”杰森上前提议,洛尔伽拍拍身旁的石凳没有出声。
“我也留下吧。”
“不,不需要。”洛尔伽果断拒绝了卢卡斯的好意,他用余光扫了眼克拉伦斯,懊恼之情袭上心头。
他当然为卢卡斯开心,卢卡斯和克拉伦斯在一起时非常幸福,如果不是自己胆怯退出,这些幸福都是属于他和卢卡斯的。洛尔伽经常这样想。
卢卡斯和克拉伦斯离开了郁金香花园,片刻之后,洛尔伽的情绪逐渐平复。
“抱歉,杰森,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没关系。爱很辛苦,对吧?”
“对!这世上最痛苦也最美好的东西,根据我的经验,我劝你别轻易尝试,不过好在你喜欢女人,你不会经历我们这样的磨难。”洛尔伽平静了许多,虽然脸颊还挂着两道泪痕,但那都是旧的眼泪。
“关于这个……”杰森低头欲言又止,洛尔伽看他这为难的样子很快明白了什么,“别和我开玩笑,我知道你想逗我,但这种事不能拿来开玩笑。”
杰森扬起脸盯着洛尔伽,表情无辜又倔强。
“什么?真的?”
“先别管我,你刚才把我们都吓坏了知道嘛?”
“我说不好,最近我总是这样,突然间对自己失望透顶恨不得一头撞死,所以我喝酒,只有喝醉了才不会想起自己是如何毁掉卢卡斯,毁掉我们。”洛尔伽攥着木桌上的酒瓶送进嘴里,但被杰森一把抢夺过来,“你没有毁掉他,洛尔伽,他过得很好,所以别再自责了,多想想你自己,你想要什么?怎么才能让自己放下。”
“我无法放下他,杰森,这就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勇气和他在一起,也没有能力将他忘掉,因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白痴、失败者。”洛尔伽毫不吝啬地责备自己,咒骂自己,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可你必须放下,不然只是自找苦吃,卢卡斯也不会安心的,看起来他已经原谅你了,别再把他拖下水了好吗?”杰森说完便后悔了,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说出口必定会让洛尔伽感到受挫。
“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幸福,洛尔伽,我真的这样希望,你得振作起来。”杰森补充道,洛尔伽温和地微笑着拍了拍杰森的肩膀,“我会努力的,还有……无论你在经历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遵从内心,勇敢点,别放弃他。”
酒喝多了也有好处,它能使饮者满脸通红,即使他刚刚哭过,只要擦干眼泪,谁也不会发现。
洛尔伽.博伊德回到宴会厅后做了件惊人的事,他在邀请赫西.温斯洛跳完一支舞后欣喜地单膝跪地向她求婚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洛尔伽可是银狮公爵的儿子,相貌不凡又身世显赫,商会会长的女儿明显是高攀的。赫西.温斯洛与妹妹羞怯地私语,杰森赶紧把洛尔伽扶了起来。
“他喝多了,赫西,你先回家,等他酒醒我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杰森把摇摇晃晃的洛尔伽推到卢卡斯和克拉伦斯跟前,忙对赫西解释情况。
在公开场合向一位小姐求婚这种事基本不会发生,不管洛尔伽是因为醉酒说笑还是认真的,都属于冒犯女方。他可真是捅了大娄子,杰森还以为洛尔伽今晚不能再糟糕呢。
三人将醉得几乎无法站立的洛尔伽送回他的住所,杰森将荒唐求婚这事儿说给卡门听,卡门那表情跟听见鬼要吃人一样。
“你最好看着他点,别再让他喝酒了,洛尔伽他……他有些不对劲。”杰森嘱咐道。
“我知道,”卡门忧虑地说:“昨天回来时他心情还很好,傍晚我就发现他在自己屋里偷偷哭,我还以为是因为王储的死。”
听完这些杰森与卢卡斯对视一眼,洛尔伽的情况不妙,甚至可以说是很差。
洛尔伽被安置在床上,卡门为他盖好毯子,他很快便沉沉睡去,徒留众人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受伤了对吗……他的心,而且那伤口仍未愈合。”卡门问。
卢卡斯无奈地转向克拉伦斯,杰森只能点头,可他们都无法将真实情况告诉给卡门,即使她是洛尔伽的亲人。
“死在海上……”洛尔伽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不知他正被困在何种梦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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