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拓做了个梦,在梦里他看到一身银白色纱裙的辛妮丽娅怀抱着他们的儿子在碧绿的胡梭果林里漫步。
她是那样美丽,淡紫灰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后的草地上,怀中的婴儿睁着玻璃珠般晶莹清澈的大眼睛,嘬吮着自己如嫩笋般的手指。辛妮丽娅轻声哼唱着柔缓悦耳的歌谣,温柔地摇晃着小圣子哄他入眠,一切如此平静。
甜蜜的美梦使霍尔拓咯咯发笑,在那张因高烧变得苍白如雪的脸上看来多少有些惊悚。奥斯兰从脚边的药箱中取出一瓶棕色药粉,在维鲁斯的帮助下为国王身上几处剑伤抹了新药。
土路难走,轮车颠簸,还要时不时停下来等待一会儿步行跟随的伯梅尔人。大家都很疲惫,但他们不敢止步,老树灵告诉他们一直走,绝不能停,停下来就会死。
“奥斯兰,我姐夫……他会死吗?”维鲁斯怯怯地问,奥斯兰平静地笑着摇头,“别怕维鲁斯,霍尔拓受过更重的伤,发过更烫的烧,他会好起来的。”
“我们输了,对吗?我们低估了敌人。”
“还没结束,哪儿来的输赢?”
“可是……我们的军队……”维鲁斯自责地不敢抬头与奥斯兰对视,“我们已经没有军队了。”
“我们还有啊。”奥斯兰从容地自上衣口袋中取出一瓶隐隐泛着金红光芒的粉末。
“这是什么?”
“不死鸟的尾羽灰烬,晚宴时战士们饮用的美酒里全都放了它。”奥斯兰泰然说道。
“有什么用处吗?”
“用处可大了,它能使死者复活,且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就像它的主人。”
“你是说……不死鸟?它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名字叫菲尼克斯,在七十二柱魔神中排行第三十七位。”奥斯兰的话引起了维鲁斯的好奇,“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吗?你见过他吗?他给你这个的?”
“冷静些孩子,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但是昨晚我的朋友,他给了我这个,能帮助我们对抗敌人。”
“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是怎么获得不死鸟尾羽的?”
“因为……他也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
维鲁斯略显震惊地往后坐了些,他吞吞口水不敢相信奥斯兰的话,但他是男巫,能接触到那些传说里的狠角色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你的朋友……是谁啊?”维鲁斯犹豫着问,已然没有刚才好奇时的活泼劲儿,奥斯兰平和地笑着缓缓摇头没有告诉他。
伊斯顿策马冲在最前头,挂在腰后的白钢龙骨鞭与盔甲撞击着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响声,他奋力驱赶胯.下坐骑,领着两万大军追击图耿逃兵。
耶铎没有时间清点他们余下的人数,只扫了眼估摸着还剩两千左右,看到敌方援军那一刻,他知道他们今晚必死无疑。
打从以诺河战斗他就注意到那灰发少将,陷害了他所欣赏的拜索将军的混蛋。那时耶铎便明白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全写在脸上,毫不掩饰的坏,也不失为另外一种“光明磊落”。
耶铎没有带兵逃往霍尔拓他们所去的方向,那样会把杀身之祸一同招去,他要让他的国王活着,让他的国王能够回家,与他所爱的妻子和儿子团聚。
耶铎停下马来,准备对图耿战士们作最后一番鼓励。
“今夜!我们已经失去了许多兄弟,我知道大家都很愤怒,也很疲惫,但是战争没有结束,我们不能停止。”耶铎骑着马在队伍前来回走着,他用炯炯有神的双目扫视着一张张愠怒不安的脸继续说:“我们可能回不了家了,我们可能会死在敌人的土地上,但是……我们的国王可以回家,那些女人和孩子能够重获自由,摆脱疯狮子的控制,图耿救了他们!”
弯刀骑士们悲壮地举起武器高声吼着,他们不惧死亡,相反的,能够死在战场上对他们来说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跟上兄弟们,我们要将敌人引开,让我们的国王和伯梅尔人有足够的时间远离危险,敌人会追上我们,我们会战斗……我们会战死,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耶铎说完甩动缰绳驱马领路。
弯刀骑士们发出足以吸引敌人追来的怪吼,向着与霍尔拓相反的方向奔去。
图耿王宫里,辛妮丽娅将刚哄睡着的儿子放到铺着野骆驼毛皮垫子的藤制摇篮中,她将看守圣子的任务交给两名乳娘,抓上淡黄色披肩便离开了寝宫。
长老院的厅堂中,六位长老围坐一圈,他们双手杵着各自的枯木法杖,低头闭目,默默发力。
不同于巫师,他们是替五极星照看神地人的使者,他们本身没有任何神力或法力,但世代相传的宝石都有各自的力量,他们只需以神地宝石的力量辅佐神地王族后人即可。
辛妮丽娅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可以开始了,长老们。”
六位长老颔首点头,将法杖顶端抵在一起,法杖上的六颗宝石开始发光,并在众位长老的上方形成一道六彩“幕布”
那“幕布”上闪过许多画面,有霍尔拓在以诺河旁与敌人喊话的画面,被敌方将军打伤的画面,砍下某人的脑袋摆进木箱的画面,与众人在伯梅尔城堡里露天畅饮的画面,突然昏倒在耶铎与奥斯兰身边的画面……
“国王倒下了。”辛妮丽娅说,她看到她的国王丈夫发起高烧,躺在摇晃的轮车里逃亡。
“他们有盟军,高岩王子的军队正在追杀他们。”一位长老收回法杖起身来到辛妮丽娅面前,“我们需要巨人,王后殿下。”
“但是……霍尔拓不在这里,我们怎么?”辛妮丽娅突然反应过来长老的意思,她紧忙摆手,“不!我的儿子还太小了,他不能……”
“只是一些血,殿下,如您所说他还太小,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另一位长老也来到王后身边劝说,“派出我们剩下的战士,和尽可能多的巨人,我们得去拯救国王。”
“可霍尔拓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过,绝对不能用圣子的血创造巨人。”
“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失去现在的国王,他需要帮助,极西神地的国王需要帮助。王后殿下,这祸事由你在极南神地的亲人带来,他出兵发起战争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袖手旁观!”
看来长老们早已意见一致,他们紧紧注视着辛妮丽娅,用眼神逼迫她点头。
辛妮丽娅当然不想失去她深爱的丈夫,于是她同意了长老们的要求。
乳娘们为圣子洗净身体,由王后抱着,在长老们的护送下来到干涸大陆。
看着怀中只有数月大,骨头仍很娇软的儿子,辛妮丽娅边走边哭。作为母亲,哪怕是孩子被小虫咬一口都会心疼,何况是割开口子,随他流血。可辛妮丽娅没有办法拒绝长老院,他们为极西神地伊戈达拉王族效力,而自己只是“外人”,他们的孩子也只是两大王族的结合,对长老们来说自然是没有他们的纯血国王重要。
辛妮丽娅将小圣子放置于裂土之上,颤抖着不忍地在他那小小的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小圣子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并不如长老说的那样:婴儿哪知道疼。
辛妮丽娅用披肩蒙住脑袋和脸不断后退,长老们要求她不可以在刚出生的裂土巨人眼前露脸,她只能条条照做,在远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伊斯顿很快追上了图耿逃兵,两方在一片广阔的荒芜农田上开战,两万高岩石兵将两千弯刀骑士层层围住。
皎洁圆月将银光洒向大地,敌人的白钢铠甲与月色一样清冷。耶铎与伊斯顿对上眼神,那高岩人的头发和他的盔甲一样白得扎眼。耶铎心想:这混蛋一定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几次交手从没见过他佩戴头盔,却又很爱冲锋陷阵,真是个虽坏却强的敌人。
“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的国王已经跑了多远,我都会追上他,砍下他的脑袋。”伊斯顿抽出钢鞭挑起半边嘴角邪笑道,他回头瞅了石兵们一眼说:“这个,留给我,你们杀光其他人。”
耶铎听罢将弯刀举过头顶,怒吼着冲入敌阵,两方开战,从远处看,弯刀骑士们几乎是被白色狂沙慢慢覆盖住了一般。
没用上十分钟,图耿已经全军覆没,就算是以一敌百的神将也无法应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敌人。耶铎立于同僚的尸体之上,面部被抽开几道皮开肉绽的口子,虽然伊斯顿不让他的石兵帮忙,但疯乱的厮杀中难免眼花,有战马撞倒耶铎,也有石兵经过时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抱歉,我真心感到抱歉,我们说好了一对一,但是……”伊斯顿摊开双手假装愧疚地炫耀着他身后的军队,“你输了。”
耶铎对这后果早已接受,他抬起握紧弯刀的右手,每每盯着那缺指的手他都会想起与霍尔拓共同度过的年少时光,和那个害他流血的冲动鲁莽之吻。
“哇哦!你还能打?真让我敬佩。”伊斯顿拎着钢鞭走近了些,耶铎向他举刀冲去,伊斯顿挥舞钢鞭正要击中耶铎之时,脚边还没死透的弯刀骑士抱住他的大腿将他扯倒在地。
耶铎的弯刀照着伊斯顿眉心劈去,仅毫米远时,一柄长矛从他胸口穿透,伊斯顿夺过耶铎手中的弯刀,将害他摔倒的敌人抹了脖子。
耶铎被那石兵的长矛拉到离伊斯顿远些的地方,伊斯顿整理着盔甲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的他又踢了那已经断气的弯刀骑士几脚。
“我想我懂你的感受了,被人偷袭可真操.蛋。”伊斯顿来到耶铎面前忿忿说道,他看耶铎嘴里吐出血来,还假惺惺地抻着衣袖帮他擦拭起来。“小可怜,你们开战时绝没想过会全部死在这里吧?我还记得第一天你们那国王叫嚣得有多厉害呢。”
耶铎躲开了伊斯顿的触碰,他几乎站不住了,可那石兵的长矛撑着他必须站立,耶铎忍着胸口的剧痛费力地呼吸着。
“你的国王在哪儿?”伊斯顿柔声问,握住矛头使劲拧了一圈,耶铎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你的……国王……在哪儿?”伊斯顿一字一顿地说,耶铎怒视着他,冲他脸上吐了一口鲜血。
伊斯顿闭上眼睛抹去脸颊与胸铠上的血,他后退两步点头笑道:“忠诚!你再次让我敬佩,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就永远也别开口了。”
伊斯顿冲石兵们勾勾手指,站在耶铎后方的五个石兵举起手中的长矛几乎同时刺进了耶铎的身体中,只是吸了口气,耶铎便瞪着眼睛摔趴在地上,背上仍竖着六柄冰冷坚硬的白钢长矛。
“继续搜寻图耿王的逃跑踪迹,追上以后,格杀勿论。”伊斯顿抹了把脸命令道。
霍尔拓的轮车中,奥斯兰将不死鸟尾羽灰烬倒在手心,他合上眼睛默念起咒语。与此同时,伯梅尔城内的弯刀骑士与野护卫们的尸体睁开眼睛,眼中冒着金红色的光芒。
伊斯顿走到他的坐骑旁刚准备上马,身后传来盔甲与刀刃碰击的声音。
“殿下!他们……他们又活了!”一个石兵惊恐地喊道。
伊斯顿缓缓回身,他面前的两千多具尸体,正逐个站起身来,手中握着武器,眼中燃烧着属于七十二柱魔神之一菲尼克斯的金色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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