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觉,还是越来越热了?”阿奇问。
乌利亚搀扶他钻进远离打斗残骸的树林中,阿奇靠坐在树旁,裸着上身,白衫被乌利亚撕成布条缠在他腰上止血,可还是有红色从他身体前后渗透出来。
“不是错觉,你即将进入地狱,我是说……真正的地狱,罪恶的灵魂共存的地狱。”乌利亚双眉紧锁,神色凝重,“在进入真正的地狱前有一条火湖,撒旦的行刑官会在那里等你。如能通过,你会被带去恶魔法庭接受审判,审判结束你会被指派给某个魔鬼,成为他的侍奉者,为他效力,而他也会赐予你能量,给你庇护。”
“不能通过的话呢?”阿奇通常在有输赢的事情上都挺自信的,可这里是地狱,而他身受重创,代价又是万劫不复的。
“不能通过就会像我一样,被扔到亡灵深渊里,永无止境的遭受惩罚与折磨,你的愤恨与痛苦会成为地狱的燃料,成为诸魔的能量来源。”
“你说的‘虚无’是指哪里?”
“那是更糟的地方,当你被某个魔鬼或恶魔食用,你就不用再遭罪了,自然……你也已经不存在了,你成了‘能量’,莱克尔.诺斯考特把我带入虚无,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消失了,没想到他赋予你恶魔之力时,我和其他亡灵被‘输送’了过去。”
阿奇大概明白了一个灵魂从试炼到审判再到成为魔鬼侍奉者,也就是成为恶魔的规则,他扶着树站起身来,右腿的酥麻感已缓慢褪去。
“这是……芙蕾雅.帕尔曼的鞭子,你捡它干嘛?”阿奇看到乌利亚腰上挂着那根给过他许多痛楚的黑色皮鞭,“你会用吗?”
乌利亚听见这话似乎很不服气,他松开阿奇双手抱臂说:“要不是怕动静大把行刑官招来我就给你表演一番了,会用吗?实不相瞒,鞭子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你生前到底是什么人啊?骑士?骑士用剑才对,该不会是赏金杀手吧?”
“再猜,你能猜中的几率比你通过恶魔试炼的几率还要低呢。”乌利亚神秘兮兮地笑道。
“铁匠?医生?该不会也是屠夫吧?”阿奇被激起了胜负欲,乌利亚气定神闲地缓缓摇头,这傲慢的样子把阿奇搞得心焦。
“宫廷大臣?贵族老爷?”
“差远了。”
两人边走边说,多亏有乌利亚的陪伴和帮助,阿奇才不至于如杰森担心的那样:在地狱中孤苦无依闯过磨难,也避免了许多磕磕绊绊。
走着走着浓雾消失,灰烬森林鬼使神差地变幻成一片看不到边界的红色火湖,火湖里盛满了燃烧的熔岩,冒的烟都是红色。
不知道那压得极低的算不算天空,那天空也是红色,天空尽头是更深的红,远处有高山,山也是红的。脚下的白沙成了血一样的发热红泥,到处都是喷涌着滚烫岩浆的小山包和深坑,呛鼻的硫磺臭味直冲大脑。
“我从亡灵深渊见过无数在这儿输给行刑官的灵魂,你真得想清楚,以你当下的状态,想赢很难。”乌利亚语重心长地说,他建议阿奇在灰烬森林中多躲一阵子,可阿奇一刻也不愿意耽搁。
“到哪一步,我会失去生前的记忆?”阿奇不安地问,乌利亚撇着嘴说:“灵魂审判结束时,你的罪孽与回忆将被抹除,恶魔法庭会确保每一个交给魔鬼的侍奉者是‘纯洁’的,空白的。”
“那我要怎样取回记忆?”
“这事儿你也得托付给恶魔法庭,他们会将你的要求转告给你的主人,然后由他决定能否还你记忆。”乌利亚知道阿奇对记忆如此执着是因为杰森.温伯尼,他俩成为恋人的整个过程,乌利亚都“目睹”了。
“可如果那个主人,他不愿意帮我……”阿奇开始担心。
“关于这个我就无法向你保证了,魔鬼都是公正守序的,他们几乎比人类还讲信用,恶魔法庭我并不了解,外界对他们的评论甚少。”
阿奇无奈地低下头去,他思索片刻,突然开始解腰上的布条。
“你想干嘛?”
“止血,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送死吗?都说了你现在这样打不过啊!”
阿奇夺过乌利亚手中的砍.刀瞅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把刀尖放进火湖中,刀刃马上被烧红,阿奇把刀交给乌利亚,乌利亚一脸茫然。
“你想……让我来?这得多疼啊!你知道这火湖有多热吗?比人的火热上几百倍!”
阿奇只管揭开已经和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条,他挺直身体,这么漂亮的腹肌不管是有处刀伤还是烫伤都太可惜了。
“快点。”阿奇催促,乌利亚举着那刀不知所措,“你能受得住吗?我是说……连恶魔都得绕着走的火湖,你这破破烂烂的灵魂遭不住啊!”
“快点!我没时间了!”阿奇怒斥,乌利亚咬紧牙关深呼吸起来,想象被这热到极致的刀刃碰上那么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灵魂突然不完整了。
乌利亚飞快将刀刃按在阿奇的伤口上又迅速拿开,灼焦的皮肤冒起黑烟,阿奇只呻.吟两声便忍了回去,伤口的血止住,他喘着气平静了几秒又转过身露出腰后的刀口。
“妈的,你可真是个狠人!”乌利亚不禁感叹,他总以为自己很强,跟用地狱之火止血的阿奇一比,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撑过这番的阿奇满头是汗,地狱之火不仅灼烧了他的伤口,他觉得自己那副沉重的“身体”轻盈了许多,他的肉.身留在人间,现在的“身体”是他的灵魂,也就是说,他的灵魂被烧毁了一些。
阿奇攥紧拳头闭眼适应这抽离的剧痛,突然他泛起一股强烈的感觉,杰森.温伯尼在附近。
他猛得睁眼朝着火湖一端跑去,乌利亚不明所以赶紧去追,“怎么?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行刑官来了?”
“不,是他!”阿奇止步不前,东张西望,那感觉很微弱,断断续续,阿奇越是着急就越接收不到。
“什么啊?告诉我!”乌利亚扒拉着阿奇使他停止原地踱步。
“是他,杰森.温伯尼。”阿奇眼中的光芒是自他坠入地狱后从未出现过的,乌利亚察觉不妙按住他的双肩说:“不,不是他,是莱克尔.诺斯考特。”
“可我感觉到了……”
“别信你的感觉!动脑子想想,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是地狱啊!”乌利亚大声呵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阿奇清醒。“不要犯我犯过的错,好吗?我也想回到茉莉身边,所以我能理解你此时的感受,只是……相信我,那不是他。”
阿奇红着眼睛不情愿地蹙眉点头,他多想回到杰森.温伯尼身边,或者只是看他一眼也好,他不知道莱克尔拿了杰森身上的什么东西来引诱他,他希望那该死的恶魔没有伤害到他的杰森.温伯尼。
两人蹲坐在远离火湖的地方,他们凝视着火花四溅的沸腾岩浆,臭鸡蛋似的硫磺味儿闻久了竟还有些头脑昏沉。
“神父。”
“什么?”
“你生前是神父吗?”阿奇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乌利亚撇嘴笑着摇头,“差远啦!”
阿奇低下头去,乌利亚用眼角瞥着他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没有他……”
“我是问,你的伤口,和腿,感觉怎么样。”
阿奇略觉尴尬,把头转向另一侧无奈地苦笑说:“我知道会很难,我也知道我一定会找到他,可当我们真的隔着地狱时,我害怕了,我真的还能找到他吗?”
“当然可以,记住你的目标,杀出一条血路,你是我见过最强最狠的人,老天爷,我信自己都没有信你多!”乌利亚使劲按着阿奇的肩膀鼓励道,“为了你的男巫,为了我的自由,你可要坚持到底啊墨斯昆汀!”
阿奇回头正要答应,他的目光却怔住了,乌利亚也回头,在他们十多米远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那家伙身高将近两米半,一身钢铁般的肌肉,穿着黑色皮裤,胯上缠了张橙棕色的狮子皮毛,他长了颗雄狮脑袋,浓密的深棕色鬃毛延伸至胸口,瞳孔是焦黄色的,黑乎乎的鼻头下是四颗锋利的犬齿。
“行刑官……”乌利亚慌忙起身,阿奇不紧不慢地跟着站起,头一次见到这种半人半兽的地狱生物他只剩震惊。
“坏消息,他看着比好色水牛厉害。”
“好消息呢?”
“我们死定了。”
阿奇走近两步打量着狮头人身者说:“他的武器在哪儿?我没看见他的武器,这怎么算?”
“他的爪子……就是他的武器。”乌利亚吞了吞口水,“看来撒旦也觉得你很强,派了这么个狠角色给你。”
“那真是谢谢了。”阿奇讽刺道,他接过乌利亚手中的砍.刀走向狮头人身者,乌利亚试图挽留却没敢开口,他很清楚这一战非打不可。
走近后那家伙看起来更加威严,像丛林中的狮子首领挺胸昂首用眼底俯视着他的子民般。
阿奇特意看了眼他的爪子,那皮肤、骨骼和长长的尖指甲都是钢铁一样的,被蹭一下都得皮开肉绽。
“维根。”狮头行刑官用深沉厚重的嗓音自报姓名,接着便抬起双爪摆出进攻姿势。
“你好,维根。”阿奇说完疾步冲向维根,照着他的脖子砍去,维根抬起手臂挡住了那一刀,这刀好歹也是另一个撒旦行刑官的武器,可却根本无法砍透维根的皮肤。
阿奇被维根一拳击出去好几米,他翻了个跟头站起来,压低身体再次物色进攻点,这家伙不可能全身钢铁,总得有处死穴的。
阿奇速度很快,即使受伤也依旧灵活,他围着维根打,虽然伤不到对方,却已把敌人全身上下观察了个仔仔细细——行刑官维根的确全身都是坚不可摧的钢铁,连脑袋都是。
那么问题出现了,该怎么打呢?挨了几拳后阿奇有些势弱,他累得直喘,可维根依旧平静。阿奇不禁去想,别说他打不打得过这家伙,就算打得过,该怎么把他的“武器”从他身上除下?
阿奇被维根一脚踢到乌利亚附近,乌利亚正蹲在一块烧焦的巨石后,看到阿奇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他呲着牙说:“很难打吧?”
“根本打不了啊,这破刀伤不了他,你没看见我是单方面挨揍吗?”阿奇不悦地吼道。
“他又来了!他又来了!”乌利亚嚷嚷着仓皇跑远。
阿奇翻了个白眼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被维根整个人举起抛向火湖,阿奇险些栽进炙热的硫磺岩浆中,咕噜咕噜冒着滚烫热泡的熔岩表面与他只有咫尺之隔。
待阿奇翻身,维根那厚重的大脚踩在了他的胸口,维根弯身用比阿奇脸还要大的爪子按住了阿奇的脑袋,使劲按向火湖。
挣扎中砍.刀掉进湖里,阿奇胡乱摸索着抓住了刀柄,他脑后的头发已经被岩浆烤得快燃着了。
“啪”的一声清脆巨响,维根吓了个激灵,他松开阿奇慌乱转身,是乌利亚抽甩芙蕾雅.帕尔曼的鞭子发出的响动,而维根似乎很惧怕这动静。
阿奇没来得及思索赶紧从火湖中拎出砍.刀砍向维根,那刀刃被地狱之火烧红,竟神奇地斩断了维根的狮尾。
阿奇和乌利亚都很意外,同时他们也很懊恼,地狱生物都怕火湖,早该想到这样可以伤害行刑官维根的。
断尾的行刑官勃然大怒,他咆哮着回身扑向阿奇,狠狠抓住他的脖子,把上颚的牙齿插.进他的肩头。
阿奇惨叫了声,他要抬手挥砍维根时,维根将他持刀的胳膊按住,并用钢铁利爪照着他脸上来了一下,三道血痕从左耳根延伸至眼睑下方,再多一寸便会挠破他的眼珠。
乌利亚一边喝喊一边抽打皮鞭,“啪啪”巨响吓得维格直缩肩,他对这鞭声好似十分敏感。
维根凶狠地呲着牙转向乌利亚,他压低身体如雄狮伺机捕杀猎物般凑近乌利亚,阿奇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将砍.刀侵在火湖中,刀刃缓缓烧红,阿奇急不可耐,乌利亚可经不住维根的摧.残。
乌利亚试图通过不断甩鞭吓退维根,起初维根确实犯怵,听见那声音整个身体都会颤抖,随着他的怒火不断增长,他由畏惧变为怨愤,维根将不断后退的乌利亚扑倒在地,并咬断了他手中的皮鞭。
“天杀的地狱!”乌利亚绝望地咒骂道,他梦寐以求的自由眼瞅着就要灰飞烟灭了,这次要是死掉,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死掉。
维根张开血盆大口冲乌利亚嘶吼一声,被阿奇的血肉染红的利齿更显恐怖,他冲着乌利亚的脸直直咬去,燃烧的火刀劈在他的肩头深深镶进肉里,维根惨烈地呼嚎着挥舞手臂朝砍他的人突进。
维根如真正的狮子般扑向后退的阿奇,试图将他撞进万丈火湖中,阿奇灵敏地仰躺落地,扑了空的维根独自落入火湖,当阿奇和乌利亚以为结束了时,维根的双爪抠住岸沿竟要爬上来。
阿奇捡起掉在地上热红正在退去的砍.刀走向火湖,他来到岸边,对上了维根愤怒的眼神。
“再见,维根。”阿奇的口吻淡漠冰冷,他将砍.刀举过头顶劈断了维根的双手,行刑官维根嘶嚎着沉入火湖,浓烟升腾,泡沫翻涌,很快,湖面恢复平静。
阿奇转身瞅着瘫在地上吓得半死的乌利亚,乌利亚喘着粗气“嗖”地坐起。
“驯兽师。”乌利亚突然说了句,阿奇狐疑地眯起眼睛。
“不过我没驯过狮子,只驯过猴子和熊,悲伤地是……这家伙碰巧真有这方面的阴影。”乌利亚说。
“我可不觉得悲伤。”阿奇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捡起维根的双爪欣然笑了——离回到杰森.温伯尼身边又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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