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佩德罗.桑特斯便将自己昨夜遭到女巫亡灵攻击的事情禀告给了雷克叔叔,还说自己被完全陌生——并且十分确定不是人类的家伙狠揍一拳。
尽管他描述得绘声绘色,脸上也确实有淤青佐证,但雷克.桑特斯的表情俨然对此持怀疑态度,堂兄西伦就更不相信。
“我看你是喝醉梦游摔跤了吧?”西伦斜着眼睛问,本就老相的他每每发笑,眼角的皱纹就会更多。
“我没喝醉。”
“你确定?依我推断呢,你是做着和女巫有关的梦下床踩了玻璃碴,这一惊醒摔了个跟头,然后你就以为梦见的女巫刚刚来过……小子,你对那女巫还念念不忘呢呀?”西伦试图将堂弟往父亲厌恶的方向引导,所幸雷克.桑特斯并没买账。
“好了好了,做梦也好,真实也罢,你不说那个打你的家伙已经把女巫抓走了么?这件事就别提了,传开没有好处。”雷克叔叔稳重地命令,佩德罗只得颔首接受。
“没事的堂弟,我可不会笑话你哟,人要是喝醉了意识不清,发生什么糗事都不奇怪。”西伦又奚落了句,佩德罗没有反驳,他总是让自己在长辈面前保持着一副被欺负的乖巧形象。
佩德罗前脚才从雷克叔叔的房间出来,早已守在门外的同父异母的长兄艾瑞克.桑特斯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拐角的过道里。
“你这狗杂.碎故意坑我是不是?是不是!”艾瑞克揪着佩德罗的后衣领将他重重按在了窗台上,还作出要将他推下去的架势。
“我干什么了?”
“就是因为你没干!”
佩德罗定神琢磨,想到缘由的他赶紧道歉:“我忘了,昨晚喝了太多酒,真忘了,艾瑞克,我以后一定记着!”
艾瑞克听罢松开了他,佩德罗慌得六神无主,紧紧贴着窗台旁的墙壁站好。他这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牛鬼蛇神都不怕,就是怕高。
“妈的,要不是我半夜起来撒.尿瞅了一眼……那火如果熄了,老爷子会把我活活打死!我真怀疑你是故意害我。”艾瑞克又使劲怼了佩德罗胸口一拳,佩德罗自知理亏只能受着,点头哈腰地给哥哥道歉。
独塔烈焰作为桑特斯家族的标志物是绝不可以熄灭的,一般都会由首领的长子——未来首领继承人负责维护,艾瑞克从十五岁起就开始执行这项任务。
每天的日出、日落和午夜时分,总共三次,艾瑞克必须亲自登上独塔塔顶给火坛投放木柴和煤油来延续火焰的燃烧。
但他只坚持了两年,等他过了十七岁,体格愈加健壮高大,脑子也更聪明奸巧时,他便暗中将这个任务推给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佩德罗,那时候佩德罗才不足十岁,因为怕被哥哥从高堡扔下,他只能默默照做。
日出时人们还没起床,日落时人们都在饭厅饮酒用餐,午夜时就更别提了,他替艾瑞克做了十多年这活计从没出过错,也绝没被人发现过。
昨天晚上他被艾罗蒂.霍福斯汀这一折腾,又被阿奇打晕,结果就把午夜那次添柴添油的事务给耽搁了。
“你可给我长记性,再犯一次,我就把你拽到独塔顶上丢下去!”艾瑞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威胁佩德罗,佩德罗连连点头,向艾瑞克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错。
艾瑞克离开后,佩德罗准备回自己的居室去给脚底的伤处换药。外头传来清脆悦耳的笑声,他仗起胆子扒着窗台迅速望了一眼,底下的校场上,一堆灰头土脸的男人正围着他的漂亮小妹要饮料喝。
佩德罗一瘸一拐地赶去楼下。他们回来以后,诺西娜还没跟自己说过话,好似刻意躲避他一样,因为继母戴琳夫人和诺西娜的修女嬷嬷一直跟在左右,他未有机会找小妹说清,但他非常确定,自己亲手杀死艾罗蒂.霍福斯汀这件事肯定传到了诺西娜耳中,她才会对自己避而不见。艾罗蒂.霍福斯汀是诺西娜非常崇拜敬重的人。
因为是桑特斯家所有孩子中最小的一个,生母也还在世并分外受宠,诺西娜.桑特斯一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疼爱。
桑特斯家女孩儿稀少,除了她就是雷克叔叔家的二女儿伊莎玛尔,伊莎玛尔比诺西娜大一岁,性情温顺说话柔声细语,全然一副名门闺秀的举止,不过人们反倒觉得奇怪,桑特斯家族这种烈性粗鲁的猎巫人世家,居然能教养出那样优雅温柔的女儿真是奇迹。
诺西娜则完全不同,她虽然长得灵动可人,却爱穿猎巫装,爱骑马和射箭,更爱像这会儿一样,撇开母亲和修女嬷嬷跑来校场与家里的兵杂们闲混。
“诺西娜小姐亲手做的饮料一次比一次美味哦!”
“比酒好喝!比酒好喝!”
人们的反应看着像奉承,其实十有**也是真心的,诺西娜笑得花枝乱颤,她是想跟这些家伙混熟了,好方便自己跟他们学本事的。
“嘿,你看!你哥闻着味儿来了吧!哈哈!”瘦高的男子指着诺西娜身后打趣,她回头一看是佩德罗,脸瞬间拉了下来,将水壶塞给瘦高男子便提着裙摆往与佩德罗相反的方向走了。
佩德罗无奈地摇头叹气,他紧紧跟上,却也没法跟得太近,毕竟有只脚光是穿鞋都疼,更别提踩在地上。
看佩德罗虽然跟着却离自己越来越远,诺西娜放慢了脚步。
“回来那天还好好的,怎么受伤了?我看……这一定是报应!诸神开眼。”诺西娜转身揶揄了他几句,佩德罗只是面带笑意向她走近。
“艾罗蒂是女巫,不管你跟她玩得多好,多么姐妹情深,女巫就是女巫,我们的敌人。”
“你说得轻松,她来来去去跟咱们生活了好几年,对我来说她都算亲人了。”
“这话你敢在父亲和雷克叔叔面前说吗?”佩德罗质问,诺西娜被呛得答不出来。“你觉得我轻松……哼,我也是人,我的心不是石头,她勇敢又善良,但是我不得不杀了她,谁能体会这种沉重纠结的感觉?你能吗?”佩德罗说时红了眼睛,他总是如此擅长演戏。
诺西娜顿觉惭愧,作为父母和兄长们的宠儿,她从小就见识了所有人对佩德罗的不公,善良的她不愿意和那些人一样把佩德罗当做灾星,她只是把他当做哥哥。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泯灭人性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佩德罗低着头苦笑道:“没人在乎我,就连住的房间都得靠险些丢了半条命才能获得,但是依然……我做得再多,还是没人在乎。”说罢他便转身折回城堡,看着他举步维艰的模样,诺西娜心软也心疼了。
诺西娜追了上去,揽住佩德罗的胳膊搀扶着他,佩德罗瞥眼看她,诺西娜便浅浅一笑。
“我回来这一路已经在心里跟你说了无数句对不起,但我能想到,你不会原谅我,也许我早该告诉你她是女巫,你就不会整日粘着她,喊她姐姐。”佩德罗自责地说。
诺西娜迟疑了一会儿,“你也了解我,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会告诉她,好让她防备你们,远离你们,那你和雷克叔叔的计划就会失败,其实你这是……避免我犯下大错惹怒父亲和雷克叔叔。”她为难地说。
“你知道就好。”佩德罗揉了揉诺西娜的脑袋说:“就你这副软心肠,还想跟我们学猎巫呢?我可不是泼冷水,你呀,还是早点嫁人,死了做猎巫人这条心吧。”
“不嫁不嫁,找不到好男人不嫁,父亲可别想把我随便塞给谁,我得要样貌英俊的,身材高大健壮的,会骑马打猎,还要带上我骑马打猎。”诺西娜抱紧哥哥的手臂就和挂件一样贴着不放。
“嫁了人还想骑马打猎?我的傻小妹,也就我愿意带你去,你这要求,可是把世上多数男人都给拒之门外了。”
“那就不嫁了呗,要是为了婚姻得放弃自己的喜好和自由,我宁愿不要婚姻。”诺西娜仰着尚带稚气的小脸宣告。
傍晚时分,城堡一楼的饭厅又开始热闹。热火堡的规矩就是如此,无论是自由骑士、雇佣兵、铁匠、马夫,甚至包括他们的家眷,只要是在热火堡中为桑特斯家族效力的,都可以按时按点在饭厅吃上热乎且丰盛的饭菜。
因为要给独塔续火,佩德罗平日都是快速吃完然后离开,趁大家无暇顾及时把这工作给办了,但因为腿伤,他快不到哪去,所以他根本没来吃饭,而是直接去了热火堡的独塔。
他得扶着墙壁爬上近千个台阶才能到顶,另一只手还要提着一桶泡了木块的煤油。脚底的伤口越走越疼,佩德罗.桑特斯已经受够了替他那从没善待过自己的“好大哥”做这些,这种感觉今晚尤为强烈。
等他来到塔顶,呼啸的狂风迎面扑来,这上头的温度可比地面冷多了,他颤颤巍巍地将那桶木头煤油倒进了火坛中,因为刮风,煤油撒了些出来,弄脏了他的布靴鞋面。
烈焰加剧燃烧,任务顺利完成,佩德罗松了口气提上铁桶就要离开,却因为地面满是煤油,他一个出溜栽倒在火坛边沿,若不是他用手撑住,自己的脑袋就得落进那旺盛的火焰里去。
佩德罗赶紧爬起身退到楼梯口,方才这危险意外把他吓得半死。愤恨之情袭上心头,他问自己:还要被艾瑞克欺凌、使唤多久。
佩德罗.桑特斯望着倒在地上的铁桶,桶里还有些残存的煤油,风声在耳边呜呼作响,吵得他心烦意乱。他目光一沉,捡起铁桶将余下的煤油倒在了自己方才脚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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