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桑特斯的葬礼余温持续了足足一个半月,热火堡还到处挂着黑色纱幔,海风从三处城门涌进城墙里以后就再也出不去,只能如游魂般困在长廊里和楼道中。
夜幕来临时,那些黑色纱幔随着高亢的呼啸海风跳起诡谲的舞,诺西娜每次看见都会吓得心慌。
续火一事在艾瑞克死去当天,科尔登.桑特斯就交代给了他的次子卢尔。老堡主的身体每况愈下,丧子之痛更是一记重击,他手脚抖得更加厉害,就连用餐都得在居室里进行。
戴琳夫人要求诺西娜和伊莎玛尔与她一起待在圣堂里,向猎巫人信奉的火焰神明为家族的男丁们祈祷。诺西娜并不愿意照做,正是火焰夺走了艾瑞克的生命,她只觉得母亲的行为极其讽刺。
卢尔每天规规矩矩地续火,这份差事导致他没法再带队出门寻找女巫,雷克.桑特斯不得不叫自己的儿子西伦接过他的小队,并让佩德罗做他的副手,自己则将已故胞姐的长子恩威带在身边。
离岛半月的寻捕小队在午后空手而归。回到居室的佩德罗忙活了半个钟头给自己准备好一澡盆热水,疲倦到睁不开眼睛的他还被开水壶烫伤了手背,佩德罗顿时恼火,科尔登.桑特斯的儿子该有个打理生活的侍从,就连西伦和恩威都有,唯独他。
他坐进热到冒烟的澡盆里,将烫手的湿毛巾敷在脸上,就着烧得咔嚓作响的壁炉炉火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这十多天他可遭了不少罪,最折磨他的主要还是听堂兄西伦的指挥和唠叨,那蠢猪非和他犟,把野兽脚印当做女巫的踪迹,领着十多人的队伍沿着泥泞荒林追了七八天结果一无所获,佩德罗几次想趁其他人不在,把这自以为是的笨蛋按在烂泥中活活呛死。
续火传给卢尔这事儿也一直被他放在心里,老大没了还有老二,那么老二要是也没了,是不是就能轮到他了。佩德罗每天夜里都用这样的臆想助自己入眠。
佩德罗睡醒时已是傍晚,洗澡水早就凉透,他穿好衣服,将他的随身佩刀挂在腰后。路过饭厅时大家都正操持入座,他只瞄了诺西娜一眼便远离饭厅,远离主堡,走向关押女巫的独塔。
抬头远望独塔烈焰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同样的死法不能发生两次,那会惹人起疑。
独塔的地下甬道弯弯绕绕,就和主堡里那些没有尽头的长廊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地下甬道没有鬼哭狼嚎的风声。
他从门口的火桶里拿了根火把,漆黑的地下甬道被他一步步照亮,火焰只是因他前行被微微吹偏,足以证明这地下囚牢密封得有多么严实。
举在眼前的火把被身后的怪风吹得左摇右晃,佩德罗停步转身,用火把扫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他心生狐疑但继续行进,这地方除了他没人愿意来,里头关着七八个女巫,没有套出全部消息之前,猎巫人会让她们多活一些时日,折磨她们,直到她们交代一切。
行至甬道尽头,一道粗且坚硬的铁栅挡住去路,他将火把夹在腋下,掏出一串钥匙开门进入,点燃两侧的火盆后,囚牢全貌被清晰地照亮。
方方正正的铁笼子分布在两侧,这些加了凛石和炎金的铁笼女巫碰都不敢碰,空气中弥漫着红颠茄的异香,这股让女巫麻痹昏沉的香气对佩德罗来说却相当提神。
佩德罗将火把放在铁笼外的火盆里,呼的一声火光冲天又迅速恢复正常。
他蹲在笼门外,从腰后的皮鞘中抽出月牙短刀,咚、咚、咚,他敲响铁栅,蜷缩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仰头望向他,是洛维莎.巴尔克利。
雪白的长发被污泥与血渍染脏,身上的衣服也被割得破破烂烂,那些破口下全是未愈合的刀伤。
她瞪着青蓝色的眼睛从地上爬起,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她浑身上下连发丝都在颤抖。
“半个月没见,你想我了吗?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哦。”佩德罗轻佻地笑着说。“来吧,我离开前咱们进行到哪儿了?噢对,除了艾罗蒂,那几个老巫婆有没有派其他游袭兵外出?”
“有,有很多,她们迟早会找到你,杀了你。”洛维莎咬着牙说。
“哇哦!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暴躁了?除了我还有谁来见过你吗?”佩德罗问,女巫的怨怒比他离开前强烈了许多。
“是我。”脚步声和回复声同时从远处靠近,佩德罗赶紧站起冲昏暗中走来的人欠身鞠躬。“卢尔。”他恭敬地问候。
卢尔.桑特斯比佩德罗年长六岁,个子高出半头,身材魁梧,犀利的黑瞳上有两道粗.长的砍.刀眉。他踱步至铁笼前,佩德罗立刻恢复平日的伪装——卑微怯懦。
“该问的我都问出来了,也已经全禀告给父亲,你得学着点啊,何必在女巫身上浪费时间?你那小刀和你一样唬不住人。打断她的腿,如果她不肯老实交代,就把另一条也打断,小菜一碟。”卢尔说着靠在铁笼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洛维莎冷笑。
“是,你说得对,我会记住的。”佩德罗连连点头。“既然她已经没有价值,明天一早我就召集岛民来观刑,父亲无法出席,作为首领继承人,还得由你亲自点火。”
卢尔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挺识相的,他怎么早没发现呢?
“刚才在饭厅,西伦对你一通数落,说你在队伍里总爱挑事,我看啊他八成又把自己那点臭毛病安在你头上了是不是?”
“你明白就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猎巫人,为了首领,等你成为首领,你会看到我的努力和忠诚。”佩德罗的态度十分端正,假作诚恳对他来说手到擒来。
两人谈话时,阿奇的黑烟之门出现在独塔附近,夜色昏瞑,他迈出黑烟,闭目倾听,最先听到主堡饭厅的嘈杂,地下甬道的交谈声几乎被那些叫喊不停的人声淹没。
他推想这么高的塔楼不可能只是用来做一束火焰的底座,肯定内有乾坤,于是他循着声音进入独塔,步入地下甬道,行走在黑暗中,朝着远处微弱的光亮走去。
佩德罗和卢尔商量起女巫火刑事宜,洛维莎拖着全无知觉,骨头已经断成碎渣的双腿爬到了铁笼门边,她抓着铁栅,抬着愤恨的双眼瞪着二人。
“母亲……”她低声唤道,“救我,救我……母亲。”
卢尔看到她这举动费解地冷哼了声,“你在说什么?救你?谁他妈能救你?大点声,我们听不到!”卢尔讽刺道。
“我不需要你们听到。”洛维莎说时双瞳变为明亮的冰蓝,右手手腕的掌印印记泛红,‘母亲’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
卢尔随手抄起火盆里的火把冲洛维莎挥去,熊熊燃烧的火把却定在了女巫眼前,火焰熄灭,寒冰从黑烬蔓延到卢尔的手臂。
“什么鬼?”卢尔试图掰掉冻在手中的木棍,这时整座地牢的火盆都燃烧起来,其他奄奄一息的女巫全从铁笼中站起。
“帮我!佩德罗!”卢尔喊了句,冰封速度极快,他的半个身体都已经被冻住,佩德罗见状连连后退,跑向出口。
卢尔.桑特斯恐惧且愤怒的咒骂着女巫,咒骂着前一秒还向他表忠心,遇到危险毫不犹豫把他扔下不管的弟弟,很快,他整个人都被冻成冰块,再也发不出声音。
正在接近的阿奇看到从铁栅里没命似的往外逃的佩德罗,他抬手准备给他一个了结,可当他的视线越过佩德罗看到囚牢里的情景,他怔住了。
火红的囚牢中,洛维莎.巴尔克利的铁笼前站着一个穿白色裙子,和杰森.温伯尼有同样红发的小女孩。
她按住洛维莎.巴尔克利握紧铁栅的手,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凭空消失,其他女巫却突然浑身起火,惨叫着在铁笼中挣扎,在地上打滚。
阿奇被那场景吸引目光的时候,佩德罗.桑特斯逃出独塔,而他也看到了这一幕。
阿奇真想搞清那个救走洛维莎的小女孩是谁,但他绝不可能知道二人去了哪里,于是他身后生出黑烟,退了一步离开独塔地牢。
佩德罗跑到饭厅向大伙儿寻求帮助,几个老骑士和雇佣兵、工匠抄起家伙往独塔地牢涌去,佩德罗边走边对众人讲述事发经过。等他们赶到时,铁笼中的女巫们都已烧成灰烬,卢尔.桑特斯成了一具站立的冻尸。
这群人将冻尸卢尔扶躺在地上,揉搓他的口鼻,举着火把想把他全身的僵冰烤化,佩德罗站在一旁看得想笑。
他不禁暗自感慨,这女巫可真是抓对了,竟在冥冥中解决掉了他的二哥,他的绊脚石。但戏还是得演,他低头锁眉,不出五秒,泪水盈溢眼眶,他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有另一个女巫来救人,他喊我快跑……我不应该跑的……”
“傻孩子,你留下只会陪他一块死。”工匠穆尔夫将他从地上一把揪起,“作为猎巫人,会有这样的遭遇一点都不稀奇,这也不是头一次猎巫人被抓回热火堡的女巫杀死了,只是……我们该怎样对你父亲说出口,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唉……”
“老科尔登能承受住吗?先不要告诉他,他就剩一口气了,我们只通知雷克,交给他定夺吧。”骑士克里斯.黑林提议,众人点头。
回到惊骇山庄后,阿奇在大厅找到杰森,正好,克肯也在。他走下楼梯,见他独自一人,原本与杰森说笑的克肯.詹森斯脸色突变。
“你找到她了吗?把她带回来了吗?她在哪儿?楼上吗?”克肯焦急地问。
“有人比我先一步救走了她。”阿奇面色凝重,他来到沙发旁,杰森抬脸望着他笑道:“那很好啊!她平安无事,谁救的?女巫吗?该不会是长老吧?”
“我想……她应该是个女巫,但不是长老,不是女巫团,只是个小女孩,红色头发……和你一样。”阿奇说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绕过沙发坐到了他旁边。
“小女孩……我知道她是谁。”杰森惶恐地看着阿奇,“阿贝尔加跟我说过她的领袖试炼,她见过那个小女孩,肯定是她。”
“谁?”
“‘母亲’……始祖女巫葛丽塔.列伯彭奇。”
看到杰森脸上的慌张不安,阿奇握住他的手说:“别怕,她们马上就要离开黑骨郡了。”
“那为什么我和阿贝尔加,甚至洛维莎看到的未来,她们都还在黑骨郡?”杰森紧张地抠着阿奇的指节说:“她们还会回来,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她们肯定会回来,而现在……她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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