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公主与埃利欧特公爵的婚礼要举行两次,拜索的大婚盛典结束后,二人还要回夏雅王国再办一次。埃利欧特公爵已经命信使回禀他的王兄德罗尼国王做好庆典准备。
索菲亚一觉醒来便觉得头晕恶心,早膳是西瑞妮给她端到床上的清淡炖汤,她才闻着味道便吐了满地。
“殿下,得给你找御医来瞧瞧了。”西瑞妮提出,索菲亚摆摆手坐到了床边,“我这几个月心事太重,总在发愁,等婚礼结束,征兵事宜交给将军,我就能好好休息一阵了。”
“殿下,你……你的月事又没有如期……”
西瑞妮的话让索菲亚警觉抬头,“我忙得都忘了这回事,多久了?”她问。
“公爵大人到拜索将近三个月,你不是说,他来的那天晚上你跟将军……殿下,你怕不是有孕了罢?”西瑞妮小心翼翼地问,她无法猜出公主听了会是何种反应。
索菲亚怔在那里,心中暗付这时间的确能对上,自己的身体也极其符合怀孕该有的反应。她抚住小腹,现在她的体内孕育着亚尔曼将军的孩子么?索菲亚欣然笑了。
看她露出笑容,西瑞妮才敢跟着微笑,“殿下,你可不要再为了军队一事操心啦,婚礼也很累人,你得注意些,为了这娇贵的小殿下要保重身体。”她蹲在索菲亚腿边柔声奉劝。
“我想要个儿子。”索菲亚看着西瑞妮,眼中已有泪光。“我要叫他安东尼,告诉他安东尼是他母亲最爱的哥哥。”
西瑞妮抽抽鼻子使劲点头,泪水盈在眼眶,“来吧,我给你梳洗更衣,今天我和蓓丝会陪在你身边一刻不离照顾你,别怕。”她卷起衣袖轻轻拭去了公主脸颊的泪珠,接着便去给公主准备热水。
拜索国王城堡热闹极了,所有侍从仆役都忙得昏天暗地,布置宴会大厅,清理桌椅,铺设地毯,悬挂婚礼彩旗,虽是白天,宴会大厅却也点起了上千根蜡烛。
城堡外聚集了上万人。公主和公爵将在圣洛玛教堂由伊摩修士证婚和授福,仪式完成后他们还要来到城门上方临时搭建的高台,接受拜索平民虔诚的祝福。之后便得去宴会大厅与宾客同庆同欢,朝臣、贵族和各地领主的马车队伍此时正陆陆续续进入国王城堡。
守在城墙上的卫兵队正是公主的‘皎月’与‘灼阳’,月白皮甲的女子卫兵队站在城墙左侧,乌黑皮甲的男子卫兵队则在城墙右侧,他们个个站得笔直,气宇轩昂,皮甲外的金铠焕新锃亮。
城垛上交叉伫立着拜索与夏雅的徽旗,黑与金和淡绿色的长旗随风舞动。两座强国的联合是百姓们乐于见到的,尤其是他们都以为今天的新郎新娘堪比天作自合,建立在感情与政治两方面的婚姻会无比坚固。
人人都在忙碌,维格森.亚尔曼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调遣好守护国王和公主的圣狮营卫兵,派了十支队伍在城堡内不断巡逻避免可疑之人趁乱闹事,之后便与数十部下守在宴会大厅门外,等候宴会开始时维持大厅内的安全与秩序。
他告诉自己今天必须尽职尽责确保公主无恙,婚礼顺利。等索菲亚跟随埃利欧特公爵去往夏雅时,他也决心同去,公主不能出一丁点儿岔子。
杰森.温伯尼醒来的比往日早上许多,那会儿天还暗着,谷仓的公鸡也没打鸣,他梳洗一番后穿好床边矮柜上盖文昨夜给他准备的赴宴礼服,乳白色衬衫外是一套修身绸面黑衣,庄重矜贵,阿奇会和他穿同样的礼服,只是衬衫叫他改成了黑色。
三天过去,阿奇没有回来,证明他还在寻找‘无名者’,‘无名者’安静得像是从世上消失了一样。如果他真能消失就好了,杰森心想,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和阿奇一同参加他们最好的朋友,最可爱的妹妹索菲亚的婚礼。这本该是充满幸福与欢笑的一天。
杰森坐在床边默然等待,心中一刻不停地回忆着过去,回忆着从他离开温伯尼庄园踏入德芬格学院那一刻,之后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聪慧机灵的索菲亚,特立独行的莱拉,形影不离的洛尔伽和卢卡斯,惹人心疼的孤单马丁,即便是以欺负他为乐的查尔斯……他希望每个人都能一生顺遂,他希望女巫们在西格玛神邦一切都好,他希望海妖兄弟永远自由无惧,他希望同父异母的哥哥查德能拯救那座衰颓王国,他希望盖文长命百岁,如果能娶阿曼达为妻那就再好不过……
他好想念他的朋友们,好想能和他们一一告别。红烟在他面前的昏黑中升腾涌现,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见面地点果然又是鹿林堡的那间寝殿。‘无名者’正站在露台上,映入杰森眼中的是随处可见的发黑血迹,他的伤口的确很深,淋淋洒洒满地都是,地面还布满了他自己的脚印,想必这些天他很痛苦,努力治愈自己却毫无作用。想到这些,杰森盯着他的背影浅浅笑了。
‘无名者’转过身来,微亮拂晓在他背后散开犹如圣光。他有一半天使血统,如果那血统足够强大,他明明可以不用成为嗜血作恶的疯子。
他压着及膝长袍的衣襟将自己紧紧裹住,走近些后他们方能看清彼此。他面色煞白,形如枯骨,眼窝发黑,双颊凹陷,眸中布满血丝,嘴唇苍白干裂,银发蓬乱地披散着,整个人颓丧到了极点。
“你要死了么?”杰森首先开口,脸上的喜色格外明显。
“痛是很痛,习惯就好了,它不会愈合,但也不会让我没命,你看……我治愈了我自己。”‘无名者’说着拉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斜而宽的血痂,自右肩膀到左腹处足足一尺多长。他用蚀红之境烧灼伤口止血,留下的痕迹丑陋到令人反胃。
“我知道,是很恶心,你要是想吐我绝不会生气,我理解你。”
“不,不会吐。这疤痕和你很配。”杰森打趣道,嘴角挂着隐隐笑意。
‘无名者’向他走近直到两人只隔着一步远,烧焦的臭糊味灌进杰森的口鼻中,他抬头与‘无名者’互相凝视。
“又是这种眼神,你当我是食物啦,恐怕我现在没法喂你血喝。”‘无名者’虚弱地说。
杰森缓缓摇头,淡然一笑,“没关系,我不再需要你的血了。”
“你确定吗?之前你瘾头挺大的,我才不信这么短的时间你能戒掉。”
“我确定,留着吧,看起来你比我需要。”
‘无名者’撇撇嘴说:“我应该想到的,你和墨斯昆汀可真是摆了我一道,但没关系,以后我会更加谨慎,你失去我的信任了,亲爱的。”
“那好可惜,你的信任对我来说如此‘重要’。”杰森微笑着嘲讽道,‘无名者’见男巫从来到现在一直笑意盈盈,顿时心慌起来。
“你今天不太一样,让我好好看看……”说着‘无名者’退后两步把杰森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遍,“新衣服,噢对了,今天是小公主的婚礼,作为好朋友你该出席的呀,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行程,抱歉。”
“是她对吗?你指的是她。”杰森问,瞬时缩紧的异色瞳孔几乎无法看出,但没能逃过‘无名者’的眼睛,他耸耸肩一脸不以为然。
“你准备怎么做?亲自施行还是借助他人之手?”
“你说剥皮么?当然不是我动手啦,听起来确实会很有趣,但不需要。前些天晚上在她入睡时我进过她的寝殿,她还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做的只是用手指点一点她,死亡便会与她形影不离。”‘无名者’勾勾手指炫耀起自己的邪恶能力。
“对他也一样……”
“一样啊。他必定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睡觉时蜷成一团,他的家人应该多给他一些爱的,可怜的小家伙。”‘无名者’难过得摇头叹息。
“告诉我他是谁。”杰森问,‘无名者’翻着白眼冲他笑了,“你好心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告诉你也没用,你阻止不了,没人能够阻止死亡。”
“就连你都不能吗?”杰森咕哝道。
“就连我都不能,你提醒了我,作为死亡之子,啊,这真是一大败笔。”‘无名者’拍拍脑门。
几声咳嗽想必扯痛了他的伤口,他脚步蹒跚地晃到床边坐下,一只手仍捂着衣襟遮挡,大概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很好。”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无名者’偏头望向杰森,男巫脸上的笑意开始让他心里发毛。“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是你提出要和我见面,难不成就是来跟我闲聊的吗?我还等着你求我呢。求我吧,求我不要伤害你的其他朋友,我准备下次从你身边的人开始,要不你来选择,盖文还是珍妮?”
“这些对你来说非常有趣吧?如果无人欣赏你的‘杰作’,无人关心你的邪恶和疯狂,那这一切想必不再有趣。”
“你,我的疯狂只为了你……”
杰森低头哼笑了声,这让‘无名者’十分不安,男巫今天怪得离奇。
晨旭升起,清冷寒意从露台袭入大殿,杰森身体微微一晃,抬起头时鼻子里流着血。
‘无名者’的困惑与傲慢僵在脸上,“你流血了。”他说着便要起身,杰森抬手释放黑色能量将他按了回去。
“为什么你会流血?怎么回事?”‘无名者’被压制着无法动弹,这一剑或许没法让他毙命,却也大大减弱了他的魔力。
“待在那里,看着我,别眨眼。”杰森将身体转向他,在他使力反抗时另一只手也抬起,两股力量搏斗时‘无名者’滑下羽毛床跪在了地上,且无论他怎么发狠都没法站起。
“你—做—了—什—么!”他一字一顿凶狠且焦急地问。此时已经不止鼻子,杰森.温伯尼的嘴角也渗出血来,只是他紧紧咬牙闭嘴忙于发力没让口中满溢的血水倾泻。
杰森咳了声吐出一大口血,那血落在地上时好似溅成一朵盛放的花。
“不!不不不……”‘无名者’彻底慌了。
“感觉怎么样?爽快吗?享受吗?你想伤害我,折磨我,现在呢?现在是谁在折磨谁?”杰森干涩地笑着问。
“毒药,你喝了毒药。”
“‘幽魂之泪’,没有解药。”
‘无名者’抓着床沿继续发力,大概是毒性发作影响了男巫,‘无名者’竟能站起身来。
“你总是热衷于对我的痛苦冷眼旁观,继续旁观吧,看着你所爱之人消失殆尽,我要你亲身感受,细细品味。你看,我无法阻止你,你也无法阻止我,‘没人能够阻止死亡’,连你都不能。”杰森蹙着眉苦笑道。
这大概是‘无名者’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切地体验到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从来不会流泪的狠心肠,永不愧疚的冷血魔王此刻已满脸泪水。
他感受到了心碎和悔恨,不舍与绝望,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
毒药在杰森的五脏六腑中迅速扩散,他感到全身的血管都似融化掉,四肢逐渐麻木无力,骨骼已在皮.肉中粉碎成末般。他两腿一软扑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阻住了他的呼吸。
看到男巫趴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无名者’却死活不敢靠近了。他倚着床榻远盯一动不动的杰森,晨曦怎会这般耀目,露台突然晃过极致白光夺走了‘无名者’的视线。
即使任务失败阿奇也得如约回到杰森身边,他们要参加索菲亚的婚礼,绝不可以迟到。
穿好全黑礼服后阿奇现身在杰森的卧房,空空床榻上放了张纸片,写着简短的一句话——打个赌,或许我会赢。
阿奇来到鹿林堡,看到倒在寝殿中央大滩血泊里的那个瘦弱身影时他同样不愿靠近,哪怕再坚强的人都有无力承受的软肋,他的软肋只此一人。
杰森的身体已经没了温度,将他抱在怀里时比平日要重,他的脸上涂满自己的血,白色衬衫也已染红。阿奇跪在地上用尽全部力气将他抱紧,把脸埋在他的颈间无声落泪。
当他无法控制心中的悲痛和愤恨,他朝露台那和煦的曙色嘶吼了声,霎时殿中燃烧起狂乱肆虐的熊熊黑火,周遭一切皆在瞬间化为灰烬。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