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血与骨之瘟

人们总是知道,一场雨雪过后的空气会格外清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净化了般焕然一新。罗斯伍德镇居民的雪后清晨恐怕无法这般惬意。

当人们推开门窗准备清理积雪,给屋子透透气,街道上的景象吓得他们魂飞魄散。

茫茫雪地中爬满面色青黑,脖子肿大的尸体,有些在路边,有些挂在篱笆上,有些横在大路中央……他们很快认出死者都是自己的邻居。

他们找到镇长,镇长派人将尸体全部运到了教堂外的广场上。镇上仅有两位医生,年迈的约翰.福奇和怀亚特神父。福奇医生恰好外出访友,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但总不会比怀亚特神父的境况更叫人失望。

罗斯伍德镇是这场瘟疫的实验基地,凡是接触过那些尸体的人无一幸免,几个钟头后便开始发作。

感染者首先会喉咙瘙痒,呼吸困难,咽喉与气管肿胀再溃烂,直到被自己的血呛死或窒息而死。

传染病迅速扩散,当他们意识到应该把病患尸体烧掉时已经太晚,街头巷尾偶尔有人走着路突然倒下,但大多人都不敢出门,即便自己的亲人多日未归也不敢出去寻找,所以那些烂在街头的尸体成了老鼠和乌鸦的美餐,奇怪的是动物们并不会死去。

一旦家中有人发病去世,他们只得在门前或后院将尸体焚烧,向天祈祷,盼望病魔放自己一条生路。

“剩下的人也活不了多久,只用五天我们就毁了这地方,我的骨头很有用不是吗?”裘诺斯雀跃地拍手转圈,她与兰多行走在杂乱不堪的街道上欣赏着这座镇子的绝望死寂。

燃烧的火堆冒着浓烟,成群老鼠围在死人或死掉的牲畜尸体旁大快朵颐,家家户户冷清沉寂,街道与房屋笼罩在缭绕不散的烂雾中。

“兰多亲王,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裘诺斯异常兴奋,这在兰多看来多少有些奇怪。“你为何也如此憎恨人类?”他问。

裘诺斯忸怩地搓着手臂,时而抬眼偷瞄着兰多说:“人类很邪恶、残忍、冷血,他们喜欢说谎,喜欢折磨别人的感情。”

兰多斜眼看着她问:“怎么?有人欺骗过你,伤害过你吗?”

裘诺斯弱弱点头,兰多转身面向她又问:“怎么伤害的?”

裘诺斯显然不愿对谁讲述她的故事,她为难地冲兰多笑笑,希望他能不要追问,但兰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并不打算失掉听故事的机会。

裘诺斯如枯萎的花朵般缩紧肩膀点头道:“我告诉你。我曾爱上过一个男人,他是那样英俊、强壮,他是个勇敢的士兵,我在一次觅食中遇见了他,对他一见钟情,所以那天晚上我没有害死他。”

兰多撇撇嘴,比划着裘诺斯的身体问:“他把你变成这样的吗?”

裘诺斯悲伤地点头继续说:“我时常偷看他,许多夜晚如此,然后我试着让他察觉到我,他并不害怕,于是我就现身在他面前……我还以为他也爱我,他告诉我不介意我是女妖,我们相伴过无数个夜晚,我们无话不谈。他发誓要永远和我生活在一起,结果某一天,他和他的朋友趁我入睡时用囚枷困住了我,莉莉姆在阳光下会很弱,我无法挣脱束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兰多抬起她的脸颊示意她说完。

“他们扒光了我的衣服,放我在烈日下暴晒,割下我的肉喂给狗,因为他们避开了我的心脏,所以我不会死去,只能看着他们,看着他……嘲笑我。”裘诺斯的蜜色眼瞳蒙了一层水雾,“然后他把我扔进了丢弃敌人尸体的湖中,那湖里有成千上万具尸骨和深重怨气,我依靠那些怨气壮大自己,所以骨头才变成了这样。”

兰多听得直蹙眉,他咂咂嘴说:“好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沿着荒凉长街前行,裘诺斯总是谦卑地跟随在兰多身后,兰多揽住她的手臂浅笑着问:“这身行头是为了遮盖身体吗?”

裘诺斯点头,兰多又问:“你是不是习惯以貌取人?看到漂亮的立刻喜欢上?像我们初见那晚一样。”

裘诺斯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但兰多已将她看透。“或许沦落成这幅鬼样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你自己眼盲心瞎,你不觉得吗?”他直白地指出。

“可能。”裘诺斯怯生生地回道。

“爱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在遇见他之前,我甚至不懂这是什么,其实现在……我还是很困惑。”

“困惑什么呢?”

“那些声称相爱的人,他们总是拥抱、亲吻或者……人类怎么说?性.交!我爱他,但我从未有过那些想法,我只想待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已足够,无需更多。”兰多回味起他与杰森结伴流浪时的一幕幕,冰冷的他无比怀念杰森传递给他的温暖。

“也许是因为你还太小……我是说,你沉睡了那么久没有成长,说到这个,”裘诺斯绕到兰多面前上下端详了一会儿说:“你好像长大了一些,我能看出某些地方发生了改变。”

兰多耸耸肩道:“大概是因为那几颗心脏吧。”

“那你应该多吃些,可以让你更加强大。”

“我现在不够强大吗?”兰多板着脸问,裘诺斯慌忙摇头退到一边为他让开道路。

尽管驳斥了裘诺斯的建议,兰多却在心中认真考虑起来,或许她是对的,在将人类灭绝之前让自己升至最佳状态没什么不好。

傍晚时天空再次下起细雪,雪花飘落划过兰多的脸颊并未融化。他将染病死去的尸体放在七匹马上,将他们捆绑固定好,然后猛抽马臀将它们赶去不同的方向。

“我不认为这样做有用,它们没准儿会跑到深山老林中去,或被野兽杀死,但是好吧,我听你一次。”做完这些后兰多转向裘诺斯,死人的脏血蹭得他满身都是,那股腐烂恶臭让他忍不住恶心,血族最无法忍受的便是死人的血。

“见鬼我讨厌这个气味!看来得像你这样包严实些才行。”兰多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他脱掉外套,扯下领巾擦去了脸和脖子上的血污,但他仍感到浑身不自在。

七匹马中有六匹如兰多担心的那样,徘徊在荒野或树林中迷失了方向,被野兽追逐捕杀不久便丧命,只有一匹黑白相间的小公马跑上了大路。

瘟疫就这样往两个方向蔓延,不久之后,罗斯伍德镇往北的第一个村庄很快沦陷。几户住在田地村舍的农民躲过一劫,他们逃离村子去别处求助,对人描述时,他们声称在漫天雾障中见到了一男一女——高大的男人穿着坠地黑袍戴着鸟喙面具,身旁跟随着一位修女。

他们将瘟疫带去不同地方,行经之处不过一周便会沦为恐怖的地狱,尸积如山,白骨露野,愁云惨雾笼罩在衰颓废墟之上,散发恶臭的灰烟直涌天际云端。

“你现在开心些了吗?”裘诺斯一脸期待地问,之前只到她眉间高的兰多亲王现下已经高出她半头。他享用了数百颗新鲜心脏。

兰多掀开黑色斗篷的兜帽,解开脑后的按扣以便摘掉罩在脸上的鸟喙面具,他的容貌也变了许多,竟已从纯真少年成长为俊美青年。

“远远不够。”兰多的嗓音也已摆脱稚气,柔和且纯净,有种慢条斯理的慵懒。

兰多转头看向裘诺斯,“你不是害怕退缩了吧?只是几根骨头,你又不需要它们。”他满不在意地说。

裘诺斯畏畏缩缩地捂住了自己的右手,兰多已经用掉了她四根手指。

“要想让瘟疫爆发,我们应该去繁荣的大城市,那种商船游遍天南海北,异邦车马往来不断的城市。”裘诺斯提出了一个既能保全自己,又可以讨兰多亲王欢心的主意。

兰多木然地点点头,黑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将头发拨到脑后,把鸟喙面具扣回脸上戴紧,“我知道一个地方,他总是挂在嘴边。”面具下发出的声音更加低沉。

那匹小公马沿着大路跑了几天,偶尔停下啃食被融雪打湿的枯草,马背上的尸体腐烂发臭,半条大腿不知掉在了哪里。

载着三个大木酒桶的马车离停歇的小马越来越近,车夫是个矮小干瘦的老者,一手拽着缰绳赶马,一手举着比脸还大的牛皮水壶,不过里头装得可不是水。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见到一匹无人看管的独行小马,老者双眼一亮。他将马车拉停,从车厢中翻出一捆陈旧麻绳,套在手臂上朝小马蹑手蹑脚地靠近。

“不要怕,我带你回家,你不用再浪迹野外啦。”老者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是喜悦,一匹如此年轻的骏马可比他这趟运送的麦酒要值钱许多。

绳圈轻松套在了小公马的脖子上,老者嘿嘿一笑,抚摸着马儿的脑门靠近,然后他闻到了臭味,小公马突然前腿一弯匍匐跪地,它已筋疲力尽。

于是老者便看到了捆在它背上的发黑腐尸,这把老者吓了个跟头,恐惧让他无力站起,只能像满脚踩油的老鼠一样在雪道上扭动爬行。

老者溜回自己的马车旁,扶着车轮站了起来,他一跃坐上马车,甩鞭加上呦喝让马儿跑动起来,离去老远仍惊魂未定。

夜色降临前,老者的马车从刻着菲尔比的木城牌下驶过,沿街遇到许多熟人朝他打招呼问候,他谁都没有理会,一门心思轰赶拉车老马往家的方向跑去。

作为一个老单身汉他的家还算整洁,大概是因为陈设简陋更好收拾。老者将屋中火炉摆弄好后架上了水壶,受到这般惊吓,一口热茶是他最需要的。

当晚他把麦酒送到了雇佣他的银龙酒馆,在那里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对酒馆中的伙伴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可谁都没当回事。

老者拿上他的微薄薪酬和偷走的一壶酒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没多久他便咳嗽起来,他尝试喝一口酒压下喉咙中的刺痛瘙痒,并不管用,很快他便喘不上气。

他不断抓挠脖子,试图给喉管开个洞好让自己能够呼吸,肮脏的指甲抠出几条血道。他的脖子肿得老高犹如山丘,不等捅破这座小山丘他便猝然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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