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补救与劝解

维鲁斯轻柔地拨开了被汗水打湿黏在凯特额头及双颊的几缕发丝,她脸色灰白,双唇启合吐出谁都无法听懂的呢喃,突然,她口中溢出汹涌的血流,将那些维鲁斯急切想要识别的话声淹没。

“快!快过来看看她!”维鲁斯朝跪在不远处的御医们喊道,他们慌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挪到了床边,对吐血不止的凯特公主施救。

鲜血溅在维鲁斯雪白的衣裾上,将一颗颗淡绿色的碎宝石染成了浓烈的猩红。御医们你一句我一句协作配合着,被他们挤到一旁的小梦放声哭泣。

混乱,维鲁斯的脑海一片混乱,这份惊恐与悲伤纠缠引发的混乱让他耳中响起了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呐喊——“别丢下我”。

每场噩梦的结尾总是如出一辙,那些他深爱的人会在他的面前逐个死去,随后他会有一种整个世界沉入海底,只有他被留在森寂孤岛上的感觉。

那是一座永恒的孤岛,只够他抱紧双腿缩成一团,血色的海面时而有丑陋的海怪浮现,时而有狰狞的凶兽游过,当然,它们都试图伤害他。

他在他的小小孤岛上培育出了一颗小树苗,可是它生长的很慢很慢,不足以为他提供庇护。每当有人向他表明爱意,他的小树苗便能得到一些甘露,便会长高一点。

此时此刻,维鲁斯感觉自己就要枯萎一样,全身没了力气,心跳在疯狂搏动后放缓,缓到趋于静止。

“别丢下我,我想要你的爱。”维鲁斯的咕哝声太低太低,在喧闹的国王寝殿中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听到,而话一出口,他又为自己能说出这种话来感到震撼。

这是除了他的王国,他第一次渴望拥有并留存某样东西。

那个爱哭也经常哭的小王子这会儿没有流泪,尽管他的心底非常害怕,非常无助。他把充盈在眼眶中的热流强硬压下,紧接着他便感到咽部一阵苦苦的咸涩,那种诡异的刺痒顺着喉咙爬到舌尖,让他整个口腔都变得闷重干苦。

他在忙乱的几个背影中等到了一个回头,御医中最为沉默寡言却也是公认医术精湛的甘德利先生向他遗憾地摇了摇头。维鲁斯十分确定,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真的停止了跳动。

“陛下!”诺亚推门闯入,一向遵守礼数的诺亚竟鲁莽地直冲到国王身边,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带他来。”维鲁斯不假思索地命令道。

在场所有人里,最为了解他的莫过于诺亚.柯利弗,诺亚知道这会是国王的决定,所以在他得到男巫威慑性的请求后,在他跑向国王寝殿的同时,他已吩咐卫兵将男巫领来。

维鲁斯的话音还没砸在地上,殿门已被再次推开,穿着黑袍的红发男巫拄着橡木法杖进入到维鲁斯的视线中。

维鲁斯的银灰色眼眸如苍茫的冰山那般冷冽,掠过杰森的异瞳时让他隔得老远便觉得寒意刺骨,可他们都很清楚,现在不是指责谁,埋怨谁的时候。

“全部退下。”维鲁斯沉声命令,这对焦灼不安的御医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反正他们都已无力回天,待在这里只会加重赔上自己性命的几率。

御医们十分统一地低着头溜出国王寝殿,与维鲁斯对上目光的小梦使劲摇头,维鲁斯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默许了她要留下的决定。

不等维鲁斯发话,杰森迅速来到床榻旁,他匆忙卷起衣袖,左手抚在凯特胸口的瞬间指尖染成渊黑,右手持着宝石闪烁墨色光晕的丽维因法杖,并将顶端的宝石压在了左手手背上。

他闭上双眼,嘴里轻念着无声的咒语,额头随之隐现一道黑色脉络,奇怪的是,多次治愈阿奇时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过。

治愈术的施行很快得到反馈,凯特的脸蛋渐渐有了血色,像抽筋一样绷得笔直的双手松缓下来,胸腔之下伴随着呼吸发出的呼噜噜的闷响也消失了。

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祈祷的小梦吻着交叉握紧的双手,看着缓慢好转的主人,挂满泪痕的脸上荡漾起花开般的烂漫微笑。

无论何时何地,视线总会追随着维鲁斯的诺亚.柯利弗暗暗松了口气,因为他看到他的国王宽心地笑了,那浅笑不易察觉,可能连维鲁斯自己都没意识到。

无人可见的皮与肉下,神力修复好断裂的细小血管、破损的柔韧器脏和粉碎的坚硬骨骼,用恰当的速度和力道让凯特的身体恢复正常。

治愈术大概花费了男巫半个钟头时间,这比治疗阿奇要快且轻松一些,可当他收回双手与法杖,突如其来的眩晕还是令他脚下一软滑坐在了地上。

维鲁斯上前两步拽起他的手臂,蹙紧眉头问道:“你结束了吗?她彻底恢复了吗?”

杰森仰望着比自己年轻却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维鲁斯,他看起来好在乎凯特公主,但一想起凯特在地牢中向自己坦诚的那些话,杰森真替维鲁斯和她的未来担心。

杰森点了点头,额前的黑色脉络徐徐淡化,“去叫醒她吧,问问她还有哪里不适,我好继续。”他喘着气说。

维鲁斯向小梦重重点头,小梦飞一样扑到了凯特的枕边,在小梦的摇晃与呼唤下,凯特迷蒙地睁开眼睛,就好像刚刚的她只是睡了一觉。

看到一脸泪水却笑盈盈的小梦时,凯特勾起泛白的嘴唇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她抬手摸索小梦的脸颊,轻轻拭去了几滴泪珠。

“刚才好痛,好黑。”凯特看着小梦无力地喃喃道,语气中带着她惯有的撒娇。

“现在呢?还有哪里痛吗?”维鲁斯问。

听到维鲁斯的声音,凯特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地拉扯着羊绒毯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住,这举动让维鲁斯和杰森都觉得奇怪,只有小梦噗嗤一声笑了。

维鲁斯眯起半只眼睛凝睇着小梦,想从她那里得到解释,小梦起身冲他屈膝欠身说道:“殿下不想被陛下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请陛下先离开一会儿,我给殿下收拾好再把您的寝殿还给您。”

原来是这样,维鲁斯松了口气,凯特那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创伤后遗症,比如能看到屋顶有鬼的幻觉呢。

“我不急着要回我的寝殿,你好好休息,在这里睡上一晚别再折腾。”维鲁斯冲只露出一双纤细小手的羊绒毯子说,毯子下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嗯”,维鲁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回身低头看向男巫时,那抹笑意猝然消失。

“你跟我来。”维鲁斯冷冷地说。

杰森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握着法杖站起身来。在他离开之前,凯特掀开毯子的边角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掺杂着惶惶不安和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好奇。

维鲁斯将杰森带去了他的王座大厅,由诺亚守在门外,以免某些不受欢迎的家伙前来打扰。

诺亚怎么可能放心让维鲁斯与男巫独处,但王命不可违背,何况还是维鲁斯亲手摔紧大门把他关在了外面。

“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她,这一切只是意外。”维鲁斯疾步走向树灵王座时,杰森紧跟上去,边追边向他解释。“‘惩罚’也很自责,它不是故意的。”他补充道。

维鲁斯端坐在宽大的树灵王座上,双臂搭着扶手,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枝杈。感受到他的温热后,一些枝蔓从沉睡中苏醒,慢悠悠地爬上了他的手腕,试图钻入他的衣袖中。

“不。”维鲁斯低声呵止了贪婪的枝蔓,它们慌忙缩回紧密相连的藤枝缝隙中。

男巫看到了这些,对他来说,这算是维鲁斯的炫耀,炫耀着他拥有古老而神奇的血液。那些在战场上凶猛无畏,难以攻破的龙血树灵曾以不足一千的数量,与拜索和高岩几万兵马的联合军队苦战了数个小时。

崛起的伯梅尔王国将在维鲁斯.格拉摩尔的带领下对拜索王国进行一场复仇屠.杀,这是毋庸置疑的,杰森自知他没有资格,没有权利阻止。

作为拜索王国的一员,作为索菲亚的挚友,他曾在心中反复推想,是否该由自己做个卑劣无耻的恶人,结束维鲁斯的生命,结束他将带来的生灵涂炭。

可他注定不是做得出那种事情的人。

“你在地牢中说……我不会懂。”杰森苦苦地拧着眉头道:“我的生父亲手焚烧我的母亲以及未出生的我,我活了下来,但她没有。”

听到这段突如其来的身世交代,维鲁斯的警惕与敌意减轻了些,这一点从他瞬时柔和的神情就能看得出来。

“我母亲死前对他留下了诅咒,诅咒的后果是他的其他子女会惨死,我打破了那个诅咒,救了他们。”杰森皱皱鼻子忍下哽咽,无措地耸耸肩道:“这让我无比愧疚,直到现在都是……我背叛了自己的母亲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结束那些怨恨,不希望有更多无辜之人卷入这种痛苦中。”

维鲁斯没有回应,如冷峻的雕像般不动声色,他思考着男巫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命运竟有些相似。

“我知道你我的失去并不相等,我也没有要求你原谅谁,可是……请你相信,索菲亚曾经为了伯梅尔反驳过她的父亲,责怪过她的父亲,她绝不是一个残酷的人……”话音未落,几根手指粗细的枝蔓粗暴地缠住了他的脚踝、手腕和脖子,夺走了他的法杖,裹挟与拉扯给他带来疼痛和窒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令他苦不堪言。

维鲁斯起身,如蟒蛇般蜿蜒的枝蔓托举着男巫送到了他的面前,杰森瞪着勒到充血的眼睛,颤动的异瞳蒙着粼粼水雾,就像两颗即将融化的宝石。

“我同情你的遭遇,我相信你的预见,我放你离开,未来某日,如果我的儿子真的需要你,请你记住我今日的仁慈。”维鲁斯微微倾身向男巫凑近了些说:“去告诉那头狮子,尽情亲吻拥抱他的女儿吧,我不会将他们葬在同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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