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是他吗？那个吼过自己好多次的暴脾气瘦脸海妖鲁西奥？杰森内心一阵狂喜。

“见鬼鲁西奥！我马上都要睡着了！”床上的男人坐起身时压得床板吱呀作响，杰森确定这稳重浑厚，极有磁性的迷人嗓音属于那个爱护弟弟们的海妖长兄奥克塔维欧。

“等你听我说完这个好消息，我保证你高兴得不想睡觉！”鲁西奥和另一个咯咯笑的家伙几乎同时扑到了床上，杰森真怕这木板不够结实被他们压塌。

“什么好消息？你们竟然趁我不在时开上秘密会议了？”正从外厅进来的男声杰森最为熟悉，是温柔的欧绅，他真想立刻爬出去与他们相认，可他对那个“好消息”也来了兴趣，所以他决定再躲藏一阵听听看。

“诺亚.柯利弗刚才告诉我，维鲁斯已经成功让那大坏蛋染上了无法医治的疾病，那家伙还不知情呢，等病发了，他可有罪受哩！”鲁西奥亢奋地说。

“什么病？怎么染的？”奥克塔维欧问。

“他没说，我也没细问，他只告诉我这病能让阿尔列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还会浑身长满烂疮，半死不活没力气，这样他就会失去王位继承权，还没法见人。”鲁西奥雀跃地拍拍大腿笑道:“如果能让他生活在失去所有，灰暗无光的痛苦煎熬中，那的确是比直接摘了他的脑袋更让人畅快啊不是吗？”

“维鲁斯的行动这么快？之前也没见他提过具体谋划，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事情办完了。”欧绅的话语中似乎有些怀疑的意味。

“这不好吗？可能那家伙真把维鲁斯惹急了，诺亚不是说他在宴会上欺负维鲁斯的未婚妻了吗？小国王是个男子汉呀，为了维护妻子也为了我们，做事还真爽利！”鲁西奥对维鲁斯的评价从未如此之高，尤其是之前维鲁斯一直告诉他请有耐心，耐心可是鲁西奥最看不上也掌握不住的品质。

“别的呢？这么顺利嘛，阿尔列不会对他起疑？”欧绅问。

“如果维鲁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应该不会急着行动吧，再说，人都走了，等他犯病，他哪儿有证据证明是在伯梅尔染回去的。我们就别操心这个了，有维鲁斯顶着呢。”鲁西奥心情大悦，蹦下床榻在床边踱了几步后说:“现在呢，我们就专心训练，等开战了好好保护维鲁斯，还他这个大人情。”

鲁西奥的提议得到了其他兄弟的认可，但床榻下的杰森却倍感焦急，海妖们莫名其妙长出了腿这件事已经被他抛出首要猜想范围，海妖们也要参加伯梅尔对拜索的讨伐？那伯梅尔的胜算增加了可不止一点。

他本想这时候出声告诉海妖们自己的存在并和他们好好谈一谈，但他刚要开口，鲁西奥又发了话。

“诺亚千叮万嘱，绝对绝对不要向维鲁斯提起这件事，说什么……对子午线的国王一家子有愧，内心非常痛苦之类的。”

“那是必然。”奥克塔维欧叹了口气说:“那里的国王给了他重建家园的一切，而他却如此对待他的儿子。”

“那也不是维鲁斯的错啊，那坏蛋总是威胁他、吓唬他，还天天想着惹是生非，一会儿出海炸我们的家，一会儿又想打那个脱离控制的夏拉王国……”

“夏雅夏雅。”加斯帕提醒道。

“人家不想做被他管束的附属国，人家崇尚自由有什么错？‘暴君总爱用战火纳收奴隶’，这还是欧绅说的呢。阿尔列.诺森伯兰和那个给维鲁斯灭族灭国的坏狮子一样都是残忍贪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们都该死！”

“无论如何，维鲁斯心中的歉疚是我们没办法替他分担的，所以我们就得照着鲁西奥说的，好好训练吧，助他拿下坏狮子的头颅，我们才能安心回到海洋中去。”欧绅作出最后总结。

“说到训练，今晚你的训练成果如何？”奥克塔维欧问。

欧绅憋着略显羞涩的笑意点头道:“我今天打赢了科诺特队长，还跟他说定以后每天大家训练结束我会留下，由他单独教我。”

三个弟弟都要操心的奥克塔维欧明显松了口气，“此前我很担心被那位大块头队长或精兵小队里的其他人认出来。”他说。

“我们都糙成这样了，和凡人哪有两样，谁也认不出我们来的，除了阿尔列和他的近卫兵，放心吧，他们走干净了。”一向较真的鲁西奥反倒开始宽慰起哥哥来。

“好了好了，阿尔列的事到此为止，大仇已报，我们只管等待结果，以后我们不要再提。你们三个一身臭汗，快去洗澡回来睡觉吧，我们明天还要早些起来训练呢。”奥克塔维欧极具威严地吩咐道。

三个弟弟推搡着逐个跳下床往外厅跑，杰森认为自己再不出来又得好等一阵子。

“各位！”杰森大喊了声，紧接着便从黑漆漆的床底快速爬了出来，抬头正迎上站在帐幔旁的三个海妖惊恐地盯着他看，分不出哪张更漂亮的脸蛋上挂着几乎一致的震撼。

“杰……杰森？”欧绅果真最先想起他。几年过去，杰森的模样改变了些，但一头红卷发和独特的异瞳总会让人印象深刻。

他拄着丽维因法杖扶着床柱匆匆站起，这时在他身后的奥克塔维欧已经迅速挡在了三个弟弟面前，握紧的拳头在看到杰森的脸那一刻迟疑着松开了。

“男巫……唔，是小男巫。”加斯帕欣笑着咕哝道，但鲁西奥冷着脸将他拽到了身边。

不同于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无害的弟弟，鲁西奥总会对一切突然出现的事物或人物抱有警惕，这几乎是他们各自的天性。

“是我是我，你们也还记得我，虽然这种出场方式看起来有些冒犯，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我一直都……没有恶意。”杰森贴着床柱神色恍惚地说，看到记忆中该是人身鱼尾的四个海妖如正常男人一样站在眼前，他没能立刻适应。

两两相对的凝视僵持了几秒后，欧绅最先微笑着推开兄弟们上前与杰森拥抱，杰森紧紧悬着的心一下就放松了，欧绅简直像是和他分散多年互相惦念的老朋友那样亲切。

像是纳闷“鱼怎么长了腿上岸”，海妖们对杰森也有极大的好奇。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欧绅问。

“你从维鲁斯的敌国来，该不是要暗.杀他吧？我们绝不允许！”奥克塔维欧在极短的时间内梳理好了思路。

杰森连忙摆手，“我不会……我只是来向他替一位朋友求情。拜索侵略了伯梅尔，伤害了维鲁斯，他要复仇是无可厚非的，我没有资格干涉。”杰森吞吞口水继续说:“我一直都很为难，并不想与他作对，可我也得保护我的朋友，拜索有好多我的朋友。”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场仗非打不可，你的朋友，要不你带他们躲起来吧。”欧绅提出，杰森为难地咬着嘴唇回说:“其中一位朋友，她是……是博伊德王族的公主。”

海妖们听完这句话的反应又无比相似，坏狮子的亲生女儿在他们这里也是早就被判了死.刑的。

“你得知道，维鲁斯失去了两个姐姐……”欧绅难以说完心中的话，母亲教育过他们，男人绝对不可欺害女人，但对比维鲁斯的失去，只是让敌人以自己和女儿的性命相抵本就不够公正，又怎么可能饶恕她？

“迫于身份，她不得不站在了维鲁斯的对立面，她无法选择自己的父亲，但从战事起初到现在这么多年，她始终和我一样，对伯梅尔和维鲁斯抱着同情和遗憾。我知道这很不公平，但我绝不能让她死，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一听杰森把拜索公主比作妹妹，奥克塔维欧立刻领会到了他的难处，作为一个重度爱护弟弟的兄长，保证三个弟弟的安全几乎算得上他活着的动力。

思想简单的海妖们各自琢磨起这件事中的纠结，杰森看出他们都是真情实意地替自己发愁，他深深吸了口气，与神情凝重的欧绅对上了目光。

“真是天意弄人，时隔多年，我们怎么又成了敌对？”欧绅愁苦地打趣道，脸上带着淡淡的自嘲似的笑意，看起来颇为无奈。

“我们不会敌对，这次不会。”杰森抓住他的手苦涩地笑道:“我已经见过维鲁斯，介于我曾经妨碍他抓捕杀父仇人，他却选择饶我不死还释放了我。他是个值得敬佩的人，我看到城中平民都很爱戴他，就像他是他们的孩子又同时是他们的神，他会是个难得的好国王。”

海妖们显然非常同意男巫的说法，此时此刻没有谁会比鲁西奥更“爱”维鲁斯，鲁西奥不住点头，看着男巫的眼神可算柔和下来。

“他不会同意你的请求，但你得理解他。”奥克塔维欧语气沉重地说。

杰森点头，“我理解，非常理解，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和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希望你们……也可以理解我。”说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得知那位公主有孕在身的海妖们此刻有了和杰森一样的忧虑。

海妖们围着杰森坐在床上，将他们这些年的经历、登陆的始末缘由和对未来的打算全数说给杰森听，杰森也给他们讲了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一桩桩，一件件。

他们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昏暗的烛火环绕和微弱的午夜细雨声中肆意畅聊，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