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齐盛安声音放得极低:“父皇驾崩了。”
“结束了。”齐长宁拍拍齐盛安肩背:“好好养伤。”说罢在虎兕军的护卫下离开。
父皇驾崩的消息没有对三兄产生任何影响,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样。齐盛安一阵恍惚,身体摇摇欲坠。
“听三殿下的话,好好养伤。”魏无垢上前扶住齐盛安,转身向人少的外围走去,越走越快,重伤的齐盛安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莫出声。”魏无垢声音中不自觉流露紧张:“我们得离开这里,去找你舅父。”
一柄染血的长矛横在两人面前拦住去路,持矛的虎兕军道:“请安王殿下和魏夫人在此稍歇。”
“安王殿下重伤,三殿下让他好好养伤。”魏无垢秀美的面容略显苍白,言语从容:“这里哪能好好养伤?”
“未经军主允许,任何人不得擅离。”虎兕军一抖手中长矛:“军令如山,魏夫人、安王殿下,得罪。”
“阿母,我们先在这里歇歇。”齐盛安咳出一口带血的沫子,面色憔悴:“我还撑得住。”
撑不住又能如何?齐长宁神出鬼没抢占先机,兄长一步晚步步晚,魏氏多年谋划功亏一篑,只能日后徐徐图之。魏无垢目光一扫,看到雪霁与她的兄长十指交握站在角落,而惊魂甫定的玉苏阿又开始围着齐长宁打转。
“盛安,我们去那边休息。”魏无垢扶着齐盛安走向雪霁——齐长宁对雪霁与别不同,她的身边是这里最安全的地方,至于玉苏阿……看到了弑君,留她不得!
“军主,”玉苏阿怯生生唤道:“我有事想和你说,和你一个人说。”
之前用假遗诏帮齐长宁继位被戳穿,被众人指摘矫诏受三殿下指使,生生扣给齐长宁一项“反贼”的罪名。玉苏阿惴惴不安后悔莫及:早知齐长宁有扭转乾坤之力,自己必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军主知道了,必然厌恶自己!
与其别人告诉他,不如自己来说。
“大居次受惊了,”齐长宁脚步不停:“好好休息。”
玉苏阿被长矛挡着不能接近,看着齐长宁高挑挺拔的身影,俊美冷酷的侧脸,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军主,我,我和雪霁看到了很重要的事……很重要。”
听到雪霁的名字,齐长宁脚步一顿不由自主望向角落:雪霁被乔渊的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大半张脸藏在披风中只露出幽艳动人的眼睛,脉脉望着乔渊听他说话,两人十指交握,乔渊不知说了些什么,雪霁那双形状极美的眼中带了一点笑意,是齐长宁不曾见过的纯真快乐。
他看到乔渊停止说话,大手拂向雪霁初雪般洁白柔嫩的面颊,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又像个操心的老仆妇一样重新围裹披风,口中唠唠叨叨,最后把雪霁围成一只大粽,直到那双幽艳动人的眼睛都被藏进披风,乔渊才满意地停手,站到雪霁身前挡风的位置,手背在身后。
齐长宁看不到雪霁脸上神情,只看到她艰难地伸出手,再次与乔渊十指相握。
乔渊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齐长宁眼神微暗,心底某处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危险情绪。
“军主,”玉苏阿看到虎兕军押解着齐兴治和央珍走向这边,急道:“我,我……”
“齐长宁,你这叛臣贼子!”央珍已在破口大骂:“我儿才是遗诏指定的新帝,你这矫诏的贼子,天下人得而诛之!”
齐长宁闻言看向央珍,玉苏阿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伸手去拉齐长宁衣袖:“军主,不是这样的……”
央珍见状立刻骂道:“齐长宁,你这不要脸的小白脸,惯会勾引无知少女……呜呜……”一旁的齐兴治满脸血污,看到玉苏阿拉住齐长宁衣袖,血污肮脏的脸上露出近似哭泣的苦笑:“母亲不要再说了!”
“军主,我想帮你,之前做了一份假遗诏,可是被他们认出来了。”玉苏阿知道再也瞒不住,只想将功折罪:“我和雪霁之前看到……”她踮起脚凑到齐长宁耳边,声音放得极低:“魏无垢在旧殿正殿,以毒酒鸩杀陛下。”
齐长宁目光一寒杀气大盛,玉苏阿退后几步心中惴惴,眼睁睁看着齐长宁转向央珍、齐兴治。
“三兄,求求你,饶了我。”齐兴治立刻跪倒在齐长宁面前,仰起沾染烟尘汗水的脸,语带哭声:“我一时糊涂,不对,是有奸人挑拨!对,就是有奸人!三兄饶了我,我将奸人供出!”
雪霁看着总是雄赳赳威风凛凛的齐兴治会家犬一样摇尾乞怜,看着玉苏阿别过头闭上眼睛显是见不得齐兴治如此模样,不由轻轻一叹。
乔渊听到雪霁的叹息,十指加了力度与雪霁交缠更紧:“皇家争位败者死。齐兴治自以为还有筹码,想供出同伙换自己的命——留得性命在,日后才有翻身的机会。”
可他留得住性命吗……在齐兴治不断呼唤:“三兄,饶了我”的乞求声中,雪霁将视线投向齐长宁。
与跪在地上的齐兴治形成鲜明对比,齐长宁身姿挺拔神情冷肃,声音没有一丝多余感情:“齐兴治贪权忘民,以私欲扰乱国都,罪大恶极。”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斩杀无数的长刀毫无缺损,依然色如秋水闪烁寒光。
“三兄!”齐兴治惊惧,干嚎不止:“三兄若不铲除奸人,奸人必会再生事端,三兄饶我,我必戴罪立功!”
齐长宁拔刀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决绝地将刀尖对准齐兴治咽喉。
刀光在齐兴治脸上闪过寒芒,齐兴治面孔惨白。
“齐长宁,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治王挥刀!”央珍惊慌失措,声嘶力竭:“陛下褫夺了你的封号,你现在什么都不是!陛下生死不明,治王入宫靖难,你矫诏在先阻挠靖难在后,狼子野心觊觎大位,叛臣贼子其罪当诛!”
央珍疯狂看向四周,手指众人语无伦次:“你们,宫卫,拿下贼子齐长宁!玉苏阿,耆善大居次,治王才是耆善最佳的选择,你必须救他!雪霁,贱婢,把你手中遗诏拿出来,让天下都知道齐兴治是大齐储君!”
在央珍疯狂无助的喊声中,众人屏息静气,目光聚于齐长宁手中长刀。
杀气直迫咽喉,齐兴治颈上布满战栗,黑暗中齐长宁居高临下,俊美双目如同秋水色的长刀,没有丝毫的动摇或怜悯。死亡预感从未如此强烈,齐兴治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三兄、陛下!弟弟错了,请陛下开恩!臣弟愿放弃所有,臣弟甘愿为奴!只求陛下放臣弟一条生路……”
他嘴里不断念叨着求饶之词,泪水沿着面颊滑落——之前的求饶尚有三分作势,此刻已是十成十的恐惧绝望。
“治儿,不要叫他陛下!”央珍尖叫:“齐长宁是篡逆之徒,你才是遗诏所立储君!”央珍转向角落,忘记了她掌有决定雪霁生死的解药,直往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砰砰叩头:“雪霁,我求你,求求你快点宣诏!大齐不能失去真正的储君,我不能失去治儿!”
生来骄傲的耆善大居次、央珍夫人向贱婢雪霁重重叩头,发髻凌乱额上出血,是身为一个母亲在为儿子求情。
齐长宁抬眼望向角落,众人跟随他的视线看去,乔渊调整站立位置,遮住看向雪霁的所有视线却不能阻挡央珍泣血般的哀求,十指交握间感到雪霁的手微微颤抖,乔渊低声道:“不必理会。”
“央珍夫人,”雪霁挣开手从乔渊身后走出,向天举起三根手指:“我向诸天神明起誓,我手中这份遗诏和立储没有任何关系,若有违誓……”
“无需发誓。”乔渊站到雪霁身旁,握住她举起的三根手指,拉下她的手向众人沉声道:“治王母子谋逆叛乱,军主平叛靖难,众所明鉴,有无遗诏皆是如此。”
抵在齐兴治咽喉的长刀因主人转移关注失去迫人杀气,齐兴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喊大叫:“陛下,我母胡言乱语别听她的!,陛下饶我狗命,给天下人看看,三兄是多么圣明仁德宽宏大度,这才是众望所归的新帝!贱婢兄妹满口胡话,没一句可信!陛下,父皇绝不想诸子相残,遗诏必然对我和老十一有所安排,这贱婢居心险恶挑拨我们兄弟,杀了她!”
齐长宁转过视线抬起长刀,齐兴治松了口气,换上谄媚笑容滔滔不绝道:“臣虽有罪罪不至死,君恩似海仁心如天,陛下宽容仁慈,乃万民之福大齐之幸,陛下……”
“叛乱之罪,”齐长宁双手握刀,打断齐兴治滔滔不绝的恭维,声音低沉平静:“不可饶恕。”
刀光如天上落下的闪电,一刀斩下齐兴治头颅。
血如泉涌,齐兴治的头颅带着谄媚笑容滚落于地,带起一片尘土。
干脆利落,齐长宁亲手斩杀六弟齐兴治。
央珍惨叫一声晕倒在地;玉苏阿大张着嘴无法发出声音;齐盛安面色煞白不顾重伤起身向前,却被魏无垢拉住拖回;乔渊在齐长宁双手握刀的一刻便伸手挡在雪霁眼前;雪霁直觉将要发生的事情,隔着乔渊温热的手掌,极长眼睫轻轻一眨,雪霁抬眼望向高悬于高台上的巨大银月,惊叫、惨呼、浓重的血腥味和头颅落地的轻微声响,与深植于记忆中的荒原之夜无限重合。
而齐长宁,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理所当然。
俯身提起齐兴治沾满尘埃的头颅,齐长宁将之插在长矛上,高高竖起宛如昭示平叛胜利的旗帜,向人群外道:“曹常侍,宣诏。”
虎兕军护卫下,曹常侍自烟尘中缓缓走出,手捧以玉为轴、织着祥云瑞鹤的丝绸卷轴。一片肃穆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曹常侍身上。
“皇帝曰:朕承天命,受命于斯民。”曹常侍展开卷轴,宣读齐桓遗诏:“今朕寿终,唯愿江山一统社稷长存。朕有子长宁,聪明敏达锐志卓绝,战功彪炳勤于王事,朕每观其行止内心甚慰,实乃万民之君天下之主。特下此诏,指齐长宁承继大统,望其勤勉治国,展大齐国威囊括四海,务使国泰民安百业兴旺,四海升平万民乐业,大齐基业千秋万代。”
曹常侍宣读遗诏的声音在寒夜中清清楚楚,庄严肃穆,在场众人心中各有想法却都选择保持沉默。
齐长宁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待到宣读完毕,曹常侍将遗诏卷轴奉给齐长宁,恭敬道:“陛下,此乃先帝遗诏。祝陛下继承先祖伟业,开创大齐盛世。”
齐长宁接过遗诏。
踏着尸山血海,挑着亲弟头颅,新帝登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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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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