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剖白心意

乔渊自雪霁痊愈后,又忙得罕见人影。

雪霁一心在齐都寻找阿父阿母下落,现在几乎已经确定自己是被神师欺耍了——她以为只要神师立下毒誓,必然说的是真话,从未想过在虔诚信神的西戎,身为神师竟敢违誓。

兜兜转转,她得重回西戎找神师问个明白。

只是祭天大典后神师毫无音讯,据传已被大单于囚禁,找神师打探父母下落必然艰难。

狼旗军队与耆善相持不下,此去西戎定比之前更加危险。

无论如何艰难如何危险,也须走这一趟——单独走这一趟。

两人虽定终身,但乔渊有他的事要忙,雪霁不能凡事依赖,她自己在西戎有许多认识的朋友,对神殿比乔渊更熟悉,只要小心行事有很大几率可以找到神师,人多反而容易泄露消息。

更何况,她要远离齐长宁,前往西戎寻找父母正是绝佳机会,合理且不着痕迹。

雪霁不知道齐长宁看中了自己什么。论美貌,玉苏阿远在自己之上,且她能歌善舞热情迷人,又对齐长宁情根深种;论才学,魏昭君出身世家之首,自幼以皇后为志向,接受最好的教养;论交情,自己虽与齐长宁共同经历过几次事情,但赵姬在战乱时捡到齐长宁,称得上救命恩人。

雪霁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齐长宁,思来想去或许是齐长宁一直征战无休不涉风花雪月,好容易空闲下来,恰巧自己弹了一曲他在意的曲子,便成了他在意的人。

新帝的后宫不可能只有魏昭君和赵姬两个旧人,大齐世家会争着将族中女子送入宫中,齐长宁初登基忙得不可开交,暂无暇思及他事,正好远离。等她找到父母从西戎回来,那时齐长宁后宫充盈,对她莫名的好感当会消散。

万一仍有好感……她和乔渊成亲,乔大哥追随齐长宁,自己却不必见他。

对齐长宁,必须远离。

动身往西戎前,雪霁要去见一见玉苏阿。

行至玉苏阿殿前,雪霁惊讶看到下仆往来纷纭,正在卓沫目指挥下搬运行囊。避过人来人往,雪霁走向卓沫目:“卓沫目,为什么收拾行囊?大齐还没和西戎正式缔结盟约,你们就要走?”

绷着脸指挥下仆的卓沫目看到雪霁,眼中闪过一丝脆弱,拉着她避开众人沉重道:“大单于败了,没有盟约了。”

“耆善大败,不能再统领西戎。”卓沫目握着拳头,神情愤怒又无奈:“大单于遣使秘密求见陛下,愿意割让与大齐相接的千里沃野,换虎兕军驰援。可军主丝毫不念旧情,不肯结盟也不肯施以援手,哪怕大居次去求情也不松口。雪霁,齐都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陛下是个冷酷的人,你若还留在这里,千万要小心。”

雪霁默然。在看破齐长宁的情意前,她与齐长宁有过一段时间的自然相处,那时候的军主温和善心,与她一同救助落水的小鸟;更早之前,在雪原镇外的荒原、在西戎圣山的黑松林、在神师的地下宫殿和祭天台上,齐长宁杀人杀熊诛邪神,救了她许多次;甚至在她明显疏远后,齐长宁依然默默相助,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可齐长宁是虎兕军之主,是杀神,是连齐桓都害怕的儿子,又怎会真的温和无害?宫变之夜,雪霁亲眼见到他砍下齐兴治的头颅挑在长矛上,亲耳听到乔渊说齐长宁令已经疯了的央珍殉葬……或许,令魏无相前倨后恭的,不止是遗诏上被烧掉的魏无垢之名,还有齐盛安的性命。

荒原上巨大的银月伴随着血腥味在高台上升起,夜云遮住星月山风呼啸,齐盛安在黑暗的山洞内喃喃道:“天家无骨肉,新帝不会留一个魏氏血脉的隐患,让高门聚在一起反他。”

只有意志坚定、不择手段的人才能踩着尸山血海,登临帝位。

“……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别留在这里。”在雪霁的沉默中,卓沫目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飞快道:“不如,你说服乔大哥,还和我们一起回西戎吧,耆善虽然……”

“卓沫目,你在和谁说话?”玉苏阿的声音打断卓沫目的话。

雪霁循声望去,几乎没能一下子认出玉苏阿。

短短数日不见,健康匀称的少女瘦了一大圈,不再作齐都仕女装扮,已经换回西戎袍子。她的脸色有种不见阳光的苍白,丰唇远不如往日润泽鲜艳,原本宝石一样晶亮的眼睛犹如灰烬,飞扬热烈的心上花,如今是一支不见花朵只见刺的玫瑰。

雪霁唤道:“大居次……”

玉苏阿眯起眼,迎着朝阳仔细打量雪霁:毒愈之后,少女似乎更纤薄了一些,然而初雪一样晶莹剔透的肌肤、碧湖一样熠熠幽艳的眼眸,都在朝阳中焕发勃勃生机。随着时间沉淀,雪霁已如皎皎明珠,历经磨砺而更加璀璨夺目,成为独一无二的稀世奇珍。

凭什么!

玉苏阿大步走来,一把抓住雪霁手腕:“小骷髅,走,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大居次,”卓沫目敏锐察觉玉苏阿的怒火,忙道:“小骷髅是来送行的,她马上要……”

“闭嘴。”玉苏阿叱责道:“主人说话,哪有你这奴婢插嘴的余地?”

是高高在上的大居次对婢女的斥责。

雪霁心一沉,对一瞬间白了脸的卓沫目道:“谢谢你,卓沫目,我再想想。”

玉苏阿看都没看卓沫目一眼,毫不犹豫拉着雪霁走向无人角落。“小骷髅,”玉苏阿目中烧着一把火:“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雪霁想,她们的友情真奇怪,永远都在讲条件:“……好。我不想要什么条件,只想问问大居次,那尊乌木制成的独角牛雕像是从哪里来的?”

“我要你发誓,”玉苏阿直勾勾看着雪霁,道:“永远不嫁齐长宁。”

这誓言令雪霁心下一突,仿佛自己做了对不起玉苏阿的事情被她喝破一样尴尬。定定神,雪霁向天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永远不嫁齐长宁。”

“如有违誓,”玉苏阿一字一字道:“你哥哥会被万箭穿心,跌入无尽之狱,永受折磨。”

雪霁一惊:“我不拿哥哥起誓!”

“只有用乔渊起誓,我才相信你不会违誓。”玉苏阿看向雪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骷髅,我是耆善大居次,你是半个西戎人,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雪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玉苏阿,心中一软,想到乔渊真名南乔木,并非真的哥哥,叹口气顺着玉苏阿的话轻轻道:“如有违誓,我哥哥会被万箭穿心,跌入无尽之狱,永受折磨。”

“哈哈哈,好好好!”玉苏阿发出连串笑声,神态竟有几分肖似发疯的央珍:“那尊雕像是神师送来的,他说这尊雕像代表的神明能令我心想事成,但他是个骗子,邪神并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哈哈……小骷髅,只要你遵守誓言,以后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不要什么。”雪霁担忧地握住玉苏阿的手:“大居次,答应我,你要快快乐乐,像以前一样。”

“你在说什么胡话?”玉苏阿皱眉,甩开雪霁的手掉头而去:“我本来就和以前一样。”

雪霁看着玉苏阿离去,看着卓沫目跟在玉苏阿身后再也不敢上前,眼中忽然酸涩:但愿玉苏阿回到西戎还是飞扬肆意的心上花,卓沫目与她还是名为主仆、实为朋友。

回到住处,雪霁枯坐室内对着香炉飘出的袅袅青烟发呆,正怅然间,屋外传来男子脚步声。

是乔大哥!雪霁像只轻灵的小鸟,飞奔向室门,一把推开。

耀眼阳光猝不及防地洒进眼中,雪霁闭眼抬手,挡住过于灿烂的阳光,翘起的嘴角不能放下:“今天能呆多久?”

一大片阴影近前,笼罩雪霁,挡住阳光。

雪霁笑着睁开眼睛,高挑俊美的齐长宁站在斑驳的晨光中,低头凝视着她,修眸深邃如夜空,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雪霁的笑容瞬间消失,结结巴巴道:“军……陛,陛下……”

“不呆许久,”齐长宁眼中碎光闪动,压下情绪翻涌:“坐坐就走。”

奉上热茶,雪霁与大齐新帝相对而坐,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拘谨地啜饮。

她垂眸专注品茶,极长眼睫覆住幽艳眼眸,薄薄重睑因而格外清晰流畅,娟丽地在眼尾处微微上挑;菱唇被热茶烫得颇现血色,微抿微张间带着茫然无知的诱惑。

齐长宁修长的手指持着茶盏,不言不动。

茶水终究饮尽,雪霁无奈抬眼想要问齐长宁要不要续茶,不想竟与他四目相接视线交汇——齐长宁手持半透明的琉璃茶盏,隔着游丝似的青烟定定看着雪霁,盏内琥珀色的茶水几乎未动,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雪霁心慌之下手抖如筛,茶盏与盏托碰撞发出连续脆鸣令她更加慌乱,手一松琉璃盏掉落,慌得雪霁连忙去接。

齐长宁倏然展臂抄住琉璃盏向上一托,琉璃盏重回雪霁手中,齐长宁手掌收之不及,触到雪霁的手。

一触间,雪霁惊抽手,齐长宁眼神一暗收回手掌,重新坐回椅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雪霁为过于明显的动作感到尴尬,喃喃道:“茶太烫……”然而手中的琉璃盏空空,热茶早已饮尽,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沉默持续片刻,齐长宁忽然打破令人尴尬的寂静:“雪霁,朕会找到你的父母……朕希望你能留在齐都。”

找到阿父阿母?

齐长宁说出口的事情,他一定办得到!

雪霁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但面对齐长宁满含期待的眼睛,话在唇边打个转还是没能说出口。

“朕第一次见你,是在雪原镇窄巷中。”齐长宁看着雪霁,缓缓开口:“那时你浑身缟素不见容貌,正弹奏半阕‘天人授梦曲’。”

“后来朕潜入西戎偶遇西戎士兵杀戮奉神少女,山中忽然大雨,雨幕中你茫然闯入,恍如一梦。”

“西戎祖地跳月时,你错认戴着面具的朕……”

齐长宁的声音温柔低沉,将与雪霁相识种种娓娓道来,深邃如渊海的双目唯独为眼前少女点一盏灯,燃着殷殷的辉光:“……雪霁,朕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希望你能留在齐都,留在朕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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