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夷则莫名其妙看了他两眼,目光忽然落在楼宿雪抱水壶的手上,手背上有一大片皮肤都红了。
鹿夷则一把捉起楼宿雪的手:“这手又怎么了?!”
楼宿雪手指一僵,突然间变成了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鹿夷则在他停顿的几秒里回味出一丝尴尬,他心道:……天啦,说话就说话,我怎么还摸人家?完蛋了,他这表情铁定是把我当成什么咸猪手了!
鹿夷则被烫到似的骤然缩回手,楼宿雪的手指下意识追了过去,抓了一把空。
鹿夷则有些热,他佯装镇定:“那什么……你是烫着了吧?你这家伙居然这么笨……接水不方便,你干吗不叫我帮忙呢?”
楼宿雪收回手,将烫伤的地方藏起来,轻声说:“没有很痛。”
鹿夷则一口浊气堵在喉咙上,最后发出灵魂质问:“你这个人……不是‘没事’就是‘不痛’,为什么好像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呢?”猫靠在门上,“有烫伤药么?”
楼宿雪立马回答:“有。”
猫说:“嗯,能涂么?”
楼宿雪望向他,没有回答,但目光已经胜过千言万语。半晌后,楼宿雪坦白道:“……没有药。”
鹿夷则不出所料,他直起身:“行吧……你回房间等我,我出去买点。”鹿夷则回头招呼道,“灵主大人,今晚就不——”
约恩正好挂了电话,急匆匆套了衣服要走。
鹿夷则说:“怎么了?”
约恩道:“有人袭击研究中心,我得回去一趟,猫要跟我一块么?”
鹿夷则凝思了两秒:“不,你能解决,我担心是调虎离山,火神和冰皇的能力已经开始受地脉影响了,我得守在我的人身边。”
约恩也不过多劝说,点了点头:“好,随时联系,你注意安全。”
约恩刚走,鹿夷则就将楼宿雪推进了自己的房间,轮椅一转,楼宿雪正对着电视机。
鹿夷则抱起一堆零食放楼宿雪身上:“你先在这儿玩会,我出去买药。”他将遥控器塞到楼宿雪手里,“别抱着你那破水壶了……自己调电视吧。”
楼宿雪兜不住怀里的零食,掉了一地,他什么也没问,点头说:“我在这里等你。”
鹿夷则看了他一眼,又匆匆挪开目光,这家伙淡定作死的时候令猫主任心中一股邪火,但楼宿雪的另一层温和:从不拒绝、从不僭越、从不多舌……居然有些乖。
鹿夷则被自己脑中的形容吓到,大步流星地走出门。
夜里风雪仍在低语,楼宿雪转着轮椅来到窗边,瞧见鹿夷则罩起兜帽,顶着雪跑进对面的超市。
楼宿雪这才松开力道,那块烫伤的地方早就被他挠掉层皮,血淋淋的。不仅如此,他浑身都痛来发抖,仿佛有一把刀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他的神经和骨头全砍断!
地脉的诅咒在这个时候灵验,意味着……
猫买完药,却背了只手在背后。
鹿夷则手里夹着张符纸,一边往回走一边画咒。大雪肆虐,鹿夷则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符纸成型,却没来得及贴上酒店门口的柱子!
鹿夷则脚步一刹,一条油光水滑的黑蝎尾忽然倒垂在他跟前。
鹿夷则二话不说,伸手就拽!
对方压根没想到鹿夷则这么虎,还在酝酿着出场,就被拽着尾巴从二楼的墙上扯了下来!
雪地里砸出一个巨硕的人头蝎身形状,蝎人从雪地里抬起脑袋,正要骂,鹿夷则猛然一脚踏过他的后脑勺,往酒店里冲。
楼宿雪正听话地坐在房间里看电影,屋子里暖洋洋的,原本的木雕香薰味里多了点清爽的皂角味。
见鹿夷则撞门而入,楼宿雪有些惊讶:“出什么事了?”
鹿夷则的眼神像骤熄的火山,他看向楼宿雪时带着隐怒:“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楼宿雪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鹿夷则将药扔在他身上:“你没看见外面的东西么?它刚刚就在你的窗前!你装什么没事人?”
楼宿雪没有立刻回答,他关掉了电影的背景音,声音平和道:“看见了。”
鹿夷则靠近,欺身问:“为什么不怕?你干的?”
“丢我一人,我心生忧怖。”楼宿雪镇定地与鹿夷则对视,“但同你一起,我向来无惧。”他似乎想喊鹿夷则的名字,却欲言又止,只叹道,“不是我,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楼宿雪目光里有种复杂的东西,当他直勾勾看向鹿夷则的时候,就像一把钩子镶入鹿夷则胸口,对鹿夷则的心进行一番生拉硬拽,涩痛万分。
这种感觉出现的次数令鹿夷则再难以忽略它。鹿夷则不明白为什么楼宿雪好像有些难过,而他自己竟然有些鼻酸。
鹿夷则错开眼神:“给我在这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开窗出门!”
楼宿雪攥着装药的口袋:“好。”
鹿夷则注意到这个动作,正要说什么,忽听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鹿夷则连忙推开窗,瞧见林豆豆摔在地上,几只凶残的邪灵正围在他身边。鹿夷则没有犹豫,翻窗跳了下去!
他掉进邪灵堆里,用猫尾插穿了邪灵的脑袋!
林豆豆喜出望外:“主任!”
鹿夷则的猫爪锋锐,径直将剩下的怪物开膛破肚。这几只邪灵的本体都是鬣狗,能力普通,纯纯送狗头的角色。
鹿夷则将林豆豆提起来:“怎么回事?几个喽啰都对付不了。”
“我在清理酒店附近的普通人,正按你吩咐布置障眼法呢,他们突然搞偷袭,”林豆豆拉起裤脚,“咬了我一口!”
只见那伤口正在流黑紫色的血,上面还不断蔓延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林豆豆说:“这个伤口是标记,他们能操控我这条腿,要不是我能力强,早被他们啃干净了!”
话音未落,第二波邪灵从天而降。
黑影重重矗立在雪地里,鹿夷则环扫四周:“走,去找冰皇,你俩呆一堆。”
他说走,林豆豆也不拖沓,立马就走。
“哪里去呢,鹿主任?”黑影从暗处走来,露出一张兽化的脸,“会议上你就早退,一点礼貌都没有,现在又要搞特殊么?”
林豆豆被几只异灵拦住,他的身体立马进入作战状态,烈火几乎燃满他的全身。
鹿夷则哪管谁在前阻拦,猫尾染上林豆豆的火,长鞭似的劈出一条火路:“火神,走你的路。”
“跩什么?!”异灵蜂拥而上。
鹿夷则当头迎上,兽爪撕扯过几层敌人的皮肉,火速褫夺了对方的能力!
鹿夷则的竖瞳像刀锋一样剐过所有人:“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在装什么?!”
音落,四面狂风骤起,雪渣被鼓动在半空,转瞬又化作千万根细小的冰针,“唰唰”地向敌人刺下!
漫天落针下,鹿夷则像猫科动物一样低身冲刺,一层耀眼的火焰大伞陡然罩开,与他动作同步。
“你们策划了好大一场鸿门宴,活着定不了我的罪,就要堵我的嘴,给我的尸体定罪吗!”猫的双臂展开,兽爪划烂的不是墙皮,而是异灵的肚子!
几番风驰电掣,鹿夷则骤然刹住脚步,发出锐利的“哈”气声。他直起身,垂落的手指正在滴血:“邪灵能当代表,还能混进国际会议,里面还有多少人跟你们一伙儿的?”
身后传来延迟的“嘭嘭”声,几名灵师惊诧地垂看自己的肚皮,这才歪歪扭扭倒下。
“鹿夷则,你杀害他国代表,这消息捅出去,谁还能保你?!”说话的异灵是条风系绿鳄,鹿夷则在伦敦会议上见过他,他是非洲派来参会的代表,也是位能力卓绝的灵师。
鹿夷则气喘吁吁:“那就毁尸灭迹,让这条消息捅不出去咯。”
音落,天上骤然有霹雳闪过。
林豆豆借用雷霆之力,助长了自己的火系强度。他挥手而下就是一片火海,驱赶了酒店走廊中的邪灵。这些邪灵尤其低等,属于半进化的残次品。
酒店的工作人员四处乱窜,林豆豆立身在拐角处疏散人群:“别慌,继续向研究中心发通知,请求支援。”
这个酒店本就是研究机构下的事业住宿,里面的员工都是异灵内部人员。林豆豆一边对抗源源不断的邪灵,一边带着人退向另外一条走廊。
冰雪蔓延至全部的扶手和天花板。
沈风背对着林豆豆匍匐在地,走廊尽头是黑压压的怪物。他们形态诡谲,五官和四肢都拼凑在一堆,人不人鬼不鬼的。
林豆豆烧化寒冰封印的房间,当机立断:“你们躲进去!别强行用能力出来,外面的我们来解决!”
众人一顿“上帝保佑”,推攘着跑了进去,沈风侧过脸,瞳孔中的雪花像呼吸一样收缩,房门又被冰雪冻住。
“异灵局出事了。”沈风身上的雪豹斑纹已经显现,她的面部呈现半兽化特征,“面前这些低等物种的能力超过了平均水平,你我不一定能赢。”
林豆豆脱下被火烧烂的外套,叹道:“做外勤就是这样,生死一线嘛。主任还在那边抗呢。”
“尽力一博。”沈风锐利的犬齿上还有怪物的残血,她眼神犀利,“打不过就撤。”
林豆豆身后展开一对恢宏的火焰巨翅:“好嘞!”
“咔。”
钟表的齿轮卡向午夜十二点。
冰火肆虐的走廊里悄然爬进几根粗粝的枝条,突破寒冰和烈火,撞开了一扇房门。
楼宿雪没有回头,他坐在窗边,在大雪中辨认猫的身影。
大腿粗的树枝逐渐爬向楼宿雪,异变突生!树枝在触碰到楼宿雪双腿的瞬间枯萎成灰,它们的生命被放逐,被楼宿雪吸收,成为了他的骨。
楼宿雪忍受着塑骨的穿刺剧痛,片刻后,他扶着轮椅,站了起来。
火球将走廊上挂着的油画全部焚烧,林豆豆操控火球奋力一击,却被撞飞在墙角!他一身烂肉,双翅残破,全是被撕咬的痂痕,能力正随着伤口逸散的黑雾快速流失!
沈风化作的健硕雪豹立马脱离战斗,犬齿叼起林豆豆的后颈嫩肉。
林豆豆缩着脖子惨叫:“啊痛痛痛……”
沈风哪还顾得上嘴下留情,拖着人就跑。然而她回身,身后已是死路一条,数以百计的邪灵等在他们身后,垂涎已久。
腹背受敌,沈风将林豆豆甩在自己背后,再次化作人形:“我来打,你找个机会逃出去!”
“不行!”林豆豆立马生出一对火镣铐,将自己跟沈风锁死,“我离开,不一定能逃掉,但你一定会死!”
沈风那双雪花瞳里似有冰裂:“死在这儿?这群傻逼手底下?你做梦还是它们做梦?”
林豆豆跟沈风背抵背,老实巴交:“我也不想死嘛!”
众多邪灵像浪潮一样,从走廊的另一头涌过来。他们势如破竹,像钻头一样撞破了沈风的防线。
林豆豆升起残翅,将沈风裹在翅膀里,被撞落砸进一楼的大堂!然而凶恶的邪灵哪里啃停下,它们紧追而来,从上扑腾而下。
林豆豆用翅膀拖着沈风往后撤,抬眼看去尽是一张张血盆大口!他吓得不行,一咬牙闭眼,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扑在沈风身上——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林豆豆悄咪咪睁了半只眼,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只见原本凶残猖獗的邪灵竟忽然呜呜咽咽夹起尾巴来,它们缩起身子,开始向后退。
像是……像是见到了什么大凶邪!
林豆豆背后一寒。
他甚至不用转身,因为蛇的投影已经将他和沈风全部笼罩。
“不要回头。”楼宿雪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条巨蟒乖顺地趴在林豆豆身侧,林豆豆觉得自己快尿了。
楼宿雪说:“将伤者放上去,它带你们离开。”
林豆豆说:“真的……假的?你,你别搞我啊。”
“你现在除了信我,还有别的生路么?”楼宿雪笑道,“去吧。”
林豆豆挣扎了两秒,最后一鼓作气,扛着沈风坐上了蛇头。巨蟒起身,林豆豆叫:“啊!!我怕蛇,不、我怕高!”
楼宿雪身后立着五条触及苍天的巨蟒分身,像巍峨的群山一样睥睨着这群邪灵。五双蛇瞳竖成一条线,跟楼宿雪面上的那双蛇瞳如出一辙。
楼宿雪笑起来,毒牙锋锐,他的舌也分成了殷红细长的信子:“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和他的仁慈么?”
鹿夷则听到蛇吐信子的冷音,他微微侧身,却看见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西方面孔。
因为这张脸,鹿夷则竟开始无端地颤抖起来,每个细胞都在暴怒地叫嚣,他没有痛楚,却感受到每根神经都化成了长针,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鹿夷则表情空白,无意识呢喃道:“弗洛……”
弗洛将鹿夷则的茫然踩在脚下,笑吟吟地走来:“好久不见啊,夷则。”
“弗洛……”鹿夷则骤然抓回神智,警惕道,“你谁?”
“你刚不都叫出来了吗?弗洛,你的好朋友。”弗洛站在所有灵师的前面,像是他们的领袖,“种族的血脉就是这样……你懂吧,是个奇迹。哪怕你忘了一切,血脉也能认出你的族人,你的亲人。”
“谁跟你亲?套话呢?”鹿夷则站直身体,“你是只隼,而我是只猫,你眼瞎么?九年义务教育过了没啊。”
弗洛嘲笑鹿夷则的幼稚,但他的眼睛深处却没有笑,目光像毒蜂的刺:“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将你唤醒,你却没有按照我的计划杀光他们,为什么,夷则?”
鹿夷则不应,只微微锁眉,心如鼓擂。
“或者换个叫法,那个世人叫了你千百年的名字。”
弗洛重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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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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