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思很明显,他俩有一腿!
大伙儿对这则用来鞭尸的绯闻很平静,似乎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睡前故事。
“东方生灵万万千,太阿却撒手人寰,他生不作为,死也没有任何意义!”有人补充说,“而他如果没死,我猜测……他很大可能会因为罗什向我们复仇。”
鹿夷则竖起耳朵:“为啥?”
这时,一位年长的灵师清了嗓子:“罗什与太阿虽然都是邪恶的化身,但德行却大有不同。罗什的邪在血脉和力量上,而太阿却恶在内心和品性,他偏执多疑、乖张恶毒、缺乏共情,哪怕对尘埃之物也极度刻薄,就算罗什自愿赴死,太阿也要拿无辜生灵开刀。”
“这么丧尽天良?”鹿夷则一惊,“他这情也太重了,谁担得起啊?”
坐在旁边的约恩听了,不大赞同:“没那么夸张,都是传说。”
“但也不得不提防。”威朗小姐看着鹿夷则,“如今东方只剩琦伽一位灵主,但上次见到她是在1862年,自那过后,她就消失了,和外界的联络只有十年一次的联名签字,证明她还活着。两个多世纪过去了,没人能找到她,东方现在失去庇佑,只靠你们三位灵师主持大局……还请全力以赴。”
鹿夷则没说话,仿佛置身于一场鸿门宴中。在这场国际性会议里,他感到一丝微妙的针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有人拍桌站起。
这位澳洲代表久忍不发,此刻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一脸暴怒,好像被什么撞得头破血流:“你们还跟他放什么客气屁?卫尔臣到底怎么回事?自己躲在狗窝里不敢冒头,让这么个毛头小子来这儿撒泼!谁不知道他们跟北欧的灵主关系好!你们都忘了,中国发生了空壳人事件吗?!”
威朗小姐再次平静地提醒:“注意会议秩序。”
“夫人!这事儿关于所有异灵的生死!就是从空壳人事件起,全世界开始频繁显现出邪灵信号,布瑟兰达地脉能量一夜之间变得异常,这一系列事件绝非巧合!有只手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目的是什么?大伙儿在生物界融入得非常和谐,他要破坏这一切吗?!”
威朗小姐严肃道:“会议的目的是共享情报、解决问题,澳洲代表,请保持客观。”
音落,鹿夷则的猫尾“啪”地声打在桌上,他像其它所有的猫一样,将桌面“哗啦啦”清了个空,而后站起身:“我懂了,这哪是什么交流会,分明就是为了给异灵局和约恩定罪,好嘛……既然如此待客,那么茶我不喝了,饮料也不喝了——约恩,站起来。”
约恩不明所以地望着鹿夷则,还有点懵,忽然间,他被鹿夷则的尾巴给直接提了起来!
鹿夷则目不斜视:“定罪是会议结果,然后呢?地脉得了这个结果就能自己跑去医院治病么?还是说,你们想将太阿的仇火转移到我身上?我们东方有句古话,武死战、文死谏,但你们弹劾完了却躲起来,撺掇别人上前线是吧?”他尾巴一甩,把地上的两袋山楂糖卷起来,“约恩,我们走。”
在场人的脸色变得好不精彩!
约恩早不想呆了,他弯着腰,扫描似的转了半圈,行了个批发的歉意礼,而后跟了上去。
威朗小姐小追两步:“鹿!你要去哪里?”
“走了,拜拜。”鹿夷则拆开山楂糖,跟约恩一人一袋,“下次这种有代沟的会不要叫我了,我们毛头小子很忙的,叫家长吧。”
他气焰嚣张,头也不回。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楼,伦敦还在下雨。
鹿夷则停,约恩就跟着停。
约恩真诚地说:“猫很有气魄,我要学习。”
鹿夷则道:“谢谢夸奖。”
“不客气。”约恩把手插进山楂袋里,“现在我们去哪儿?”
鹿夷则的手也在山楂袋里掏个不停:“……我哪儿知道。”
约恩:“……”
两人刚才唬人的气势瞬间被伦敦的雨给浇没了,他们站在门口的挡雨处,稀里糊涂地嚼着山楂糕,盯着雨发呆。
与此同时,楼宿雪撑开伞,踏进了伦敦潮湿的老街。
天很冷,他独自坐在露天咖啡馆的伞下,买了份报纸。
由于太久没有接触外国语言,楼宿雪读起来有些生涩,英文又像当初一样,变成虫子在他脑中折叠、扭曲、乱爬。
服务生推开门,询问他要不要进去避冷风。楼宿雪摆摆手,掏出刚换好的英镑——他依稀记得上一次来英国时,便已经流行起了“小费文化”。
那是1768年的秋,伦敦也下着这样的雨。
然而时代的冷雨并未将伦敦完全腐化,它抹淡了木屑与铁锈的霉味,新撒了很多酒甜和奶酪香,除此之外,楼宿雪甚至认得这里的大部分路。
服务生被小费逗得心花怒放,他为楼宿雪端来手工咖啡和蛋糕,却无法想象面前这位安静的绅士压根不会喝咖啡。
很快,咖啡馆里走出一男一女,他们步履匆匆,对店内的甜点进行了一次大采购。
楼宿雪放下报纸。
林豆豆抱着面包,埋汰道:“英国物价贵得要死!局里什么时候能实行‘先报销’政策?”
几句话的功夫,沈风已经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上去,效率十足:“主任催了,上车。”
这车是卫尔臣在伦敦的私人财产,林豆豆磨磨蹭蹭地关好车门:“年轻人就是着急,今天才到,今晚就飞!我宁愿自己飞也不想坐飞机了!”
林豆豆的本体是只凤,火鸟一只。他要是展翅高飞,明天就得躺人类研究所里当小白鼠。
沈风对他的屁话报以一哂:“他翘会了。”
林豆豆说:“为什么?”
沈风冷着脸:“会上那群代表年纪大了,他不想跟更年期的人说道理,这是他的原话,现在北欧区的灵主跟他一块翘了。”
林豆豆坐起来,绷着脸:“这小子脾气太臭了。”
“还行。”沈风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异灵局在所有异灵单位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需要受他们这鸟气?”
“就是的!”林豆豆同仇敌忾地点点头,点开了鹿夷则发来的定位。
小车按照导航开到一个吃冰店,鹿夷则带着约恩一块,藏巷子里吃冰激凌,他看到车牌,用胳膊提醒约恩:“我朋友来啦!”
车窗降下,露出沈风的冷脸和林豆豆的热屁股,林豆豆前倾身体,挥手:“嗨,约恩老师,好久不见了。”
约恩局促站起来,疯狂拿卫生纸擦嘴巴,磕磕绊绊整理好仪态,对着两人说:“你们好。”
“灵主大人。”沈风点了个头,又瞄见鹿夷则糊一嘴,冷淡地说,“上车吧。”
约恩先上车,他刚擦干净手,不愿意帮鹿夷则拿冰淇淋,只好看着:“你可以吗?”
“没问题哦。”鹿夷则握着两只巧克力甜筒,双手不空,只好用屁股撞开回弹的车门,爬洞穴似的爬上车,“还‘大人’,你这什么老掉牙的叫法?”
沈风对“老”这个字尤其在意,她冰冷地说:“把巧克力滴车上你就给我滚下去。”
鹿夷则赶紧高抬两只胳膊:“举了!”
林豆豆连抽好几张卫生纸救急:“你们干吗躲巷子里吃?”
约恩帮忙将鹿夷则手指上的巧克力液擦掉:“猫吃冰激凌会晃尾巴,耳朵也会弹出来,不能被普通生物发现。”
鹿夷则说:“没办法,太好吃了。”他两下咬完左手的甜筒,“对了,冰皇,你是多久来的中国?”
沈风有点疑惑他干吗突然问这个,她皱着眉回答:“十多岁吧,具体哪一年记不清了。”
她出生于俄国,还是幼豹时被贩卖到了不丹的屠宰场,她在屠刀之下和地脉连接,完成了进化。不丹当地的异灵单位正要将她收编,却被卫尔臣这个老顽固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接到了中国。
“唔……”鹿夷则沉思道,“我估计得没错,那你应该见过琦伽才对。”
沈风说:“只有过一次。她那时候到访过异灵局,从异灵局拿走了一样东西,从此就没了她的消息。”她开车技术很稳,声音也同样,“虽然只有罗什死在了同渊时期,但其他两位灵主也几乎相当于人间蒸发了。”
“嗯……我想我知道她拿走的是什么了。”鹿夷则点头,“一具尸体,或者一副棺材。”
冷雨不歇,老街上的人逐渐变少。
路灯暗下来,伦敦时间晚上十一点。
异灵局外勤三人组携北欧灵主一道,登上了飞往布瑟兰达的飞机。由于几人的机票买得临时,已经没有连坐了。
四人像被打散的麻将,鹿夷则戴着口罩,独自坐在窗边,抱着异灵史书恶补。
同渊时期以前(公元1493-1502年),由于噬灵族这类种族屠杀坏种的存在,异灵间不可随意暴露所归属的种族与血脉。
太阿诞生于公元前,他身负古老邪恶的血脉,降生之时全族被迫献祭,厄运笼罩。他生来就是不详,但世间众人知道错不在婴孩,并未因此刻薄了他,想法设法替他剔除身上的血脉。
鹿夷则看见“剔除”二字,胸口像是被人砸了一记闷拳,他用嘴缓缓呼出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太阿是被诅咒的人,他是生来的坏种,性本恶、喜怒无常,容不得一点冒犯,常常三句话不对付,他就取人性命,开膛破肚,砍下头颅,不留全尸。
然而,这样的小人,居然获得了地脉的认可,公元903年,太阿登临灵主之位。当时的异灵又恨又怕,但为了保命,没有谁敢正面质疑。
直到同渊时期,后人才发掘出真相:地脉连接太阿的分支发生了变异,于是口诛笔伐开始,大家都认为是太阿控制甚至篡改了地脉,地脉的病变是一种时代病。
无独有偶,这样的灾星和祸端有两个。
公元900年的寒冬,同样身负下等血脉的罗什降生于布瑟兰达(古地名为:曼罗),他出生过后,灾祸连连,族亲受他相克,全死于非命。
罗什重走了和太阿一样的路,他流落于世,颠沛辗转。这本来就是个噩耗,然而更大的噩耗是,在公元1012年的初春之时,这两个魔头竟结识为师徒……
第三章完。
鹿夷则总觉得这书里的内容不能全信,因为这并非实时的传记,而是后人考古各种史料,反推出来的结论,真实度仍旧存疑。
据说在当时,罗什与太阿成为师徒的消息并未公开,天底下的异灵都被蒙在鼓里。
同渊时期是个分界点,那个时期过后,许多秘闻和真相开始从三尺地里爬出来、不胫而走,所有生灵的文化由此丰沛,灾难后的创伤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被疗愈。
这场在疮痍过后、持续了百年之久的共同大繁荣时代,又被称作“仲春之期”。
思索间,鹿夷则旁边来了位腿脚不便的乘客,在空乘的帮助下入了座。对方身上有股低沉的木调香,又淡又重。
然而鹿夷则一门心思扑在野史上,只下意识收了腿。
如此细微的动作被对方收进眼里,换来一声温和的:“谢谢你。”
鹿夷则说:“没事——”
他这个“事”字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这个语调和声音有些熟悉。鹿夷则从书里抬起头,发现楼宿雪正在他旁边儿认认真真地系安全带。
鹿夷则悚然一惊,脑子像被人打了一拳,他后脑“咚”地砸窗上:“大哥你谁?”
楼宿雪换了身风度翩翩的黑色大衣,优雅得像教堂里的回音,他听到声音,仔细辨认出了口罩上面的那双眼睛,最后才礼貌地说:“巧遇。”
鹿夷则信了他鬼的巧遇!猫紧贴舱壁,冷汗都出来了:“你跟踪我?!你腿不是……”
楼宿雪点头:“还断着。”
鹿夷则拉下口罩:“腿断了你怎么上来的?”
楼宿雪扣好安全带:“许多人帮了我。”
鹿夷则说:“从国内讹到国外,你到底要干吗?!”
楼宿雪很有耐心:“布瑟兰达是我的故都,我探望完新安的亡亲,便要回去。”他露出不知情的表情,“我们实在很有缘。”
“你要回去,这没问题。”鹿夷则肝胆俱裂,“问题是,你怎么也从伦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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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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