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各项措施的反馈很好，且人人积极，所以到目前为止潇湘馆还没有一人被劝退。

俗话说“一手五指分长短，荷花出水有高低”，众人虽然斗志高昂，却无法做到齐头并进，其中当然有那天分普通一些的，即便主观非常努力，可表现仍旧差强人意，经过几次考核后仍只得留在丁等，好在有潇湘馆众人的支持和关注，她们却也不灰心、更不怨天尤人，只在心里默默攒着劲儿，一直在努力向着标准靠近。

这一次由小丫头穗儿负责计时，她在线香上做了标记，一丝不苟地盯着它燃着，每燃半支便摇一下铃，超时者是要扣分的。

丫头婆子们围成两圈、挤挤挨挨地坐着，每个人身前都放着纸笔，供她们随手记录使用。

这样的场景，若是放在从前，是令人绝不敢想象的。

毕竟这其中的许多人半生中从来不曾设想过自己也可持笔写字。那些做惯了粗活的手，如今捉起笔来，丝毫不输外头吟惯风月的男人们，做起笔记来十分轻松，日常若有个什么事，也可随手记录下来。潇湘馆内设立了一处布告栏，其中特别留出一个空间作为“馆务备忘”，众人互有要嘱咐的话都可随手写在上面，再也不怕忘记。

有一次外院粗使的刘嫂子写了字条“正房西间放着有新鲜糯米凉糕姑娘们记得吃。”

不过半日工夫儿，底下便错落排列着许多不同女孩儿们的留言，一概都写“知道”“好”“收到”等字样，十分有趣。

这套管理办法在设计之初就是为了鼓励众人思考和进步的，要通过催发个体能动性提升个人能力，发掘各人亮点、乐见的是每一个人的成长，这样以点带面，从而实现潇湘馆整体的管理提升。

在这样的出发点的基础上，潇湘馆内对于每一等次都没有设置核定人数，这就保证了在场的众人绝非竞争关系，彼此便更加友好互助。

此时众人按次序一个一个走到中心，面对众人述说着这一个考核周期内的工作内容，其余人或思索、或做笔记，场内鸦雀无声。

黛玉坐在她们之中，看着这些认真听讲、仔细记录的姐姐、妹妹、嫂子、大娘们，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快乐，脸上也不禁浮起温柔的笑容。

有比较，感触才更深。

黛玉还记得改革刚开始那段时间众人的窘态，因为她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唯唯诺诺惯了、从未有过在人前讲话的机会，如今被推到中心，众目睽睽之下，往往是还没开口，人先蔫了。

虽说渐渐地也会写几个字，可毛笔还是用不惯，不知道为何要做笔记，更不知道应当如何做笔记，有的人干脆想要一字不漏地将别人说出的话全部记录下来，豪情虽壮，可这又如何做得到？当然是记了上句便漏了下句，把自己急得不行，最后收获满篇的前言不搭后语，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即便闹了如此这般的许许多多笑话，也当然有许许多多想要放弃的时候，可她们最终都坚持了下来。

黛玉从她们的面庞上一一看过去，看着她们将头一点一点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变多了。

她们变得越来越笃定、自信，黛玉将这些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只觉又欣慰、又感慨。

即便被关在四方院墙之中，只要用心浇灌，也能看到改变。

黛玉将手按在面前的簿子上，这里有她一边写、一边修改优化的一份“教学大纲”。

如今的黛玉对“知识”两个字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反反复复在思索教育的目的，在她的大纲里，不仅有认字、作诗，也有算科、农科等等经史四书之外的教学内容的初步构想，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派上用场。

这时该丙等的众人述职，正轮到外院的郝婆子，她扬着头、含笑走上来，对左右一点头，朗声道：“时光荏苒、白驹过隙……”

这是从前众人抓耳挠腮憋不出一个字时，秦雪用来启发她们而使用的一个例子，没想到郝婆子竟然直接用起来了，众人都笑起来。

秦雪也忍不住笑道：“这话没用，瞧着那香，郝奶奶快往下说要紧。”

郝婆子笑道：“是。”跟着便道：“我是管咱们潇湘馆外院门户、清扫和搬运的三个人之一。这三个月里，我的活计照旧，首要是管门户，每日启锁巡逻，从不曾误了时辰；跟着是外头的石子路、月亮门一带的卫生保持，我们也格外经心，前一阵子雨水多，难保有些落叶、泥污，我们每日加多一次清扫，保管没有半分脏乱；第三，府里给潇湘馆按份例送的东西，都是先由我过手清点无误了，再叫人送进去的，有什么问题，当时便要同来人说清，保管一丝错也不出。此外，若里头有些临时的活儿时，便是不在我职责内，我也照例要搭把手。就如上个月赶着要换季，姑娘的书要都晒过，我也帮了忙，提前收拾出两块地方来，看着日头变化，将所有书都晒透、晒好。还有一件事，我想着咱们院子离怡红院不远，那边院子里香花儿香草最多，很能引了那些小虫儿来，我早听着那边的人说赶也赶不尽，所以便给咱们沿着院墙根儿一溜儿都种了薄荷，又好看、又好闻、又可驱虫。”

紫鹃笑道：“是，郝奶奶种薄荷实在是有心了，咱们都不曾想到这个上头。连前回周大娘来咱们这送东西时看见了，也是夸的。”

郝婆子笑道：“这个原也没什么，薄荷瞧着娇贵，实在是最好种的，只管往那土里一丢，不用人照管，便能发出一大丛来，倒要留神常修剪修剪的，否则连脚都下不去。这个剪下来也不白扔了，天热那会子，雪雁姑娘还拿它给咱们泡水来着，比寻常茶叶滋味还好，又解暑。”

黛玉点头道：“难易不论，到底是你们有心。”

郝婆子谦让两句，想了一想，又道：“这三个月里，我又能多认了六十个字，新会写的有二十个。说来也不好意思，我到底有些年纪了，又笨，与人一样地学认字，到底跟不大上。是春纤姑娘心地好，耐烦一遍一遍教给我，我却不争气，学了这一个，跟着便忘了那一个，有时也真恨我太笨些，又实在不好意思总问。”

春纤忙道：“哎唷，我早跟您说了，什么‘麻烦’，千万不要这样想。若有哪里不记得了、只管问便是了。你们忘了，按姑娘的话说，我们教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能记得牢固些。姑娘还说了，‘学习就是不断重复’，正是多重复几回的好，这样说起来，您倒是帮我的忙呢。”

黛玉也笑道：“不妨的，郝奶奶是有年纪的人，心里肯学已很难得，慢慢来也罢了，如今学的是哪一本书？过会子拿来我瞧瞧，若太拗口，就先放放，先将日常接触能用到的字记熟了，旁的便放在后面再说，循序渐进，总是不必急。”

郝婆子答应了，笑道：“姑娘说的很是，我一定慢慢来。说实在的，凭我能认下多少，也够本了。我老婆子如今认下的字，比我祖宗八代加在一起能认下的还多些，这程子我回去还能教教我孙子、孙女儿，这也是从前再没想过的好事，连我儿子媳妇也诧异呢。”她不肯占用太多时间，说完忙退下去，依次又有后头的人上来述职。

因为现场的组织十分有序，考核过程很快便结束了，各人七手八脚将椅子凳子归了位。

考核成绩会在紫鹃计算完毕、秦雪复核无误后公示在院里，此时虽还不知道结果，丫头们却如同顺利通过一场小考的中学生一般，各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欢欢喜喜地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黛玉将纸笔等放下，回屋洗了手，转头自己将琴抱了出来。

紫鹃等看见了，忙奔了来要帮她，黛玉笑道：“忙什么，不过是搬动这把琴，难道就能累死了我？”

紫鹃忙道：“不许姑娘说‘死’字。”一面就将琴抢了捧在手中，安在廊子下黛玉常坐的地方，道：“依我看，咱们这‘制度’就该再‘修订’一回才是，该叫姑娘也跟我们一样，要上去述职、评分，姑娘再不听话、总要抢我们的事情做，我要给姑娘打负分。”

黛玉失笑道：“噢哟，你们听听，能说出这话来，还不是要造反么？不过你这主意倒好，顺着你的话头，我也有个想法——就依你的主意办，我也一起‘述职’，也听听大家的‘意见’，若是回来我真拿了负分，那也简单，下一季度我便当大丫头，让分最高的当姑娘，你说，这可不有趣么。”

紫鹃转头就走，道：“阿弥陀佛，全当我没有说过。”

黛玉忙拉住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道：“别走、别走，我是认真的，这潇湘馆就由咱们轮流做主、不好么？”

姑娘又来拿人取笑了，这也使得吗？

若是主子也能轮流做，干脆家去把各人的爹也拽起来，大家也轮流当爹算了。

紫鹃一边咕咕哝哝、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潇湘馆荣获本年度大观园优秀管理示范单位称号[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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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一四零下 科学管理乐见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