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越老师在,蜀中月门由家族小作坊逐渐朝着正规军的方向建设着,不仅将原先陈腐的门规重新梳理更新,还推出了一系列的改革举措,比如在管理层中新设了几个可供门人竞争上岗的重要岗位,力排众议,打破了月门存续百年来只任用越氏族人的传统,给普通门人创造了上升路径。
一时人人振奋,上下无有不佩服的,都称赞他锐意进取、胸有丘壑。
一向里众人都知道门主的拳头最硬,没想到是文武兼修,简直是不世出的天才。
但只有越老师自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越世攀虽然孤僻暴虐,对月门却总算还有些贡献,他本人不爱声色享乐,只醉心于权力和征服带给他的快感,对己对人都很悭吝,所以不仅全数保全了月门由祖上积攒到他这一代的私产,甚至还在他手上又增厚了不少,那些增收的手法虽然并不光彩,但到底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也追究不得,越老师不是迂腐之人,很愉快地便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会长老将账本捧来给越老师看时,他看着那一笔笔数目,满意得不得了。
嗬,这不比在现代带着博士生反反复复磨材料、只为抠一点科研经费容易多了?
越老师一边忙,一边还新收了一个学生。
原来这次越潜不是独身一人回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是他刚出发时在京郊河边救下的小尼姑智能。
原著中对于智能的笔墨不多,最终也没有交代她的下落,但基于环境之严苛,其结局之可怜可想而知。
不想这一世却有转机,智能被秦家的老嬷嬷言语羞辱后万念俱灰,以为唯一的希望也已断绝,跌跌撞撞走出城去,正准备寻死,却被越潜撞见救下了。
能够远离京城,也合智能的心意,她换下出家人的打扮,将僧衣整整齐齐叠在草里,想了一想,又留下四个字——“智能去矣”,为的是的表明她斩断过往的决心,谁知却让人误会是投水身死,至今还在衙门里留有案卷。
为赶路便宜,她改换了书童装束,也戴一顶青布小帽,倒还机灵俏皮。沿路风景水土与她素日看惯的迥异,越潜指引她看山川名胜,与她讲解各地民俗人情,智能只觉处处新鲜有趣,不由得心胸大畅。
两人辗转入蜀后,因为许久不曾剃发,彼时她的头上已重新蓄起短短的头发茬,怪模怪样的,智能因为怕被人识破了行藏,便用头巾包住。她早忘了自己有头发的样子,心里却也生出些新的期待,早晚用梳子梳头,希望头发长得再快些。
正在这时,越潜从京中得了秦家的消息,原来秦钟一病不治、竟已死了,秦父则出家去了。
犹豫再三,越潜还是将此事告诉给了智能,智能心里对秦钟的怨恨已淡了些,骤闻噩耗,又将往事记了起来,虽不至于再寻死觅活,到底情绪低沉、情志郁结,整日都是闷闷的。
越潜还不知道越世攀已经变成了越时磐,他不愿智能受害,只将她暂时安顿在外面,及至知道了越老师的身份,立即就将智能接了来,托付给越老师,自己则带人出去到附近寻访其他可能的穿越者。
越老师正是忙于振兴门派的时候,很需要一个聪明的小助手,就让这小女孩子跟在身边,一边教她做事、一边就以师长的身份开导她。
他熟读红楼,自然知道智能的经历是怎么一回事。
想他从事了几十年的教育工作,向社会上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优秀学生,给年轻孩子们做心理疏导和思想道德教育原也是信手拈来的事,他将智能带在身边,几番谈心之后,她的情绪果然好了很多。
越老师说,出家不是你的本意,如今既然离了那里,正该还俗,又问得她出家前爹娘给起的小名叫秀秀,便建议她仍复了旧名,让从前的事随着智能这个法名一起结束。
智能却说,她做秀秀的时候,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不然也不至于被送去庵里,如今若想重新再来,不如再选个新名字才好。
越老师见她认真,且仍陷于往事难以自拔,想了一想,便建议她从“秀秀”里取一个“秀”字,再从“鲸卿”里取一个“卿”字,从此叫“秀卿”,谨记往事、不惧未来,你说好不好?
越老师对秀卿说,你年纪虽小,经历却多,吃过生活的苦,也遇过人性的恶,咱们虽然不提倡感恩苦难,却总是能从中获得一些经验教训的。遇见秦家那个孩子,就像是你人生的一块界石,你跨过去了,后面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新的旅程。本来该让你们面对面将这事解决,有什么话都该当面说清楚了,可那个孩子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需要自己迈过去这个坎,过程虽然痛苦,但与其麻痹自己、假装忘记,不如认真记住,最后看淡、看开,等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再回头想的时候,就知道即便千帆过尽,两岸也仍是红花绿树,太阳也照旧是要升起的。
秀卿点点头,这些日子里她每一日都很忙,已经越来越少想到秦钟了。
她不想再去质问秦钟为何对她负心薄幸,答案好像并不重要了。
她要往前看,她还有很多很多新东西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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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自己和越老师的表现,越潜总结出的寻访规律是,如果听见说哪里有人一夜之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多半可以去了解下,说不定那就是他们要找的穿书者。
他由近及远,先让人往下面郊县打听,就这样找到了子萱。
她姓胥,目前是国际中文教育专业研一在读学生。
胥子萱一直不满意自己的名字。
本来她这个姓还多少算是稀有,如果爸妈肯下点工夫研究的话,应该能起一个又好听又独特的名字。
可胥爸胥妈在这方面偏偏不够努力。
她躲过了“丽”“静”“婷”“丹”“倩”等等的单字命名潮,却又赶上了言情小说和偶像剧大热的年代,从不赶时髦的爸妈在给孩子起名这件事上破天荒地要当一回时尚弄潮儿,在“梓萱”“紫萱”“子萱”中纠结了许久,最后不负众望地给她取名叫“子萱”。
其实“倩倩”也好“子萱”也罢,这些名字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多少有些太常见了。
有哪一个小姑娘不希望自己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呢?
中学时,子萱跟梓轩、子轩、子涵们一起挤在教室里,那时流行拆书,同学里有好多都会将课本拆作活页,她也将自己最爱的《红楼梦》小心翼翼地拆成十份,重新打孔、装订、做封面,让每一册都薄薄的,更易携带也更好做笔记了。
子萱的立场非常鲜明,她最喜欢晴雯,爱惜她“风流灵巧”,却恨袭人恨得牙痒痒。
因为“晴为黛影、袭为钗副”,她也更喜欢黛玉而非宝钗,更因为滴翠亭“嫁祸”之事认定宝钗的虚浮伪善、心术不正。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手撕绿茶!
越潜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坡上放牛。
子萱坐在一块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大石头上,右手随意晃着一根野草,一面看着自家的水牛在河边悠闲自在地嚼食水草,一面思考人生。
这几年社会上要求大学生“脱下孔乙己的长衫”,这是教育大家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不要眼高手低,子萱觉得没问题。
可是脱了长衫就行了吧,不用全脱光吧?
回来如果学校要填就业去向调查,自己要怎么填,说自己进军了畜牧业?
水牛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甩得她的心里更乱了。
子萱看了看水牛的进食进度,心里想,等它吃饱了水草,回去还要加喂一次糯米稀饭,确保它吃饱吃好,明日役使的时候才出得上力气。
想到这里,子萱一拍脑袋,不是在琢磨怎么脱身么,怎么还研究上业务了。
她看着四围的田园郊野风光,茫然地想,我本来要手撕谁来着?
这时远处传来二伯娘的呼唤:“二娃子——二娃子哎——你在哪哈儿?”
子萱手一抖,手里的草杆掉在地下。
她突然觉得“子萱”这个名字好像也还不错,听起来多清新啊。
至少比“二娃子”强。
子萱无精打采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二伯娘带着一个好看的少年走下小坡。
走到近前,二伯娘向她一指,道:“喏,我不豁你,瞧到起,就是那个瓜娃子,本来脑壳就瓜,遭了一场病,更瓜了,硬是连人也不晓得了。以前虽然瓜,到底还乖些,现在讲她个人两句,她就把脸马起,好恼火!”
越潜很快便确认了子萱的身份,按说好的报酬给了二伯娘一两银子,二伯娘喜孜孜地接了,却愕然地听见越潜说他要带二娃子走,又要另给钱让她去雇一个机灵的孩子来接替二娃子放牛。
二伯娘愣住了,不是说只是看看么?
二娃子虽然瓜,而且现在比从前还要更加瓜,可到底也是她养大的,不省心时候虽多,却从没忍心动过一手指头,更没想过要二娃子走。
二伯娘以为遇上了拍花子的人,横了越潜一眼,忙要带二娃子回家。
二娃子却挣开了她的手,说愿意跟着那少年走。
二伯娘急道:“走,往哪里走,你晓得他是哪个蛮。”
子萱点头道:“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补叙一下前面多次出现过、但不知道是谁的几个人,篇幅不会很长(小声保证)。
小智能还活着[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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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一四三下 新章初绘辞佛返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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