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嘤是真的有点迷糊了。
宴怀洲让她在原地等着,她就真的乖乖等着。
没几分钟,车库里驶出一辆银灰色跑车。
南嘤凭借着最后的一丝清明,辨认出那是一辆来自意大利的世界知名超跑品牌——帕加尼 Huayra。
全球限量款,价值八位数。
跑车驶出,一个急转刹车,地面上划出道极浅的漂亮锋利的弧线,在南嘤身侧停下。
宴怀洲打开副驾的鸥翼门,冲南嘤侧了侧下巴,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俩字:“上车。”
南嘤愣了愣,猜不透他想做什么,站在原地没动。
就这几秒的迟疑,他又不耐烦了,皱着眉催促:“快点。”
总不至于把自己卖了。
她刚打算听话,迈开步子准备上车。
那位暴戾的大少爷又发话了,“等会儿。”
他扭着头往后座扫了眼,似乎想找什么东西没找到,最后干脆一把脱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团了团扔到副驾上,依旧皱着眉头,语调冷淡:“垫上,别把我车弄脏了。”
想来南嘤今夜真的是太累了。
才会一次一次忍受了这大少爷乖戾的脾气。
她默不作声地上了车,后背挺得笔直,只占一小点车位,跟椅背隔着段距离。
车上开了暖气,她身体渐渐恢复了点体温,神智稍微清醒了些,才想起来转头问他:“去哪?”
宴怀洲脱了冲锋衣后,里面只有一件纯黑短袖,他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只胳膊懒散的搭在车窗沿,露出的臂膀结实有力,肌肉匀称。
他侧脸轮廓冷硬,喉骨蜿蜒至下颚的弧度锋利流畅。
整个人都像被刀刻出来的一样,哪哪都棱角分明。
车停到一个红灯前,他才扯了扯唇角,回:“医院。”
听到‘医院’这两个字,南嘤脊背一僵。
刚刚还不甚清明的眼,彻底沉了下来,她用力捏了下指节,断然地拒绝:“我不去医院。”
宴怀洲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不识抬举,侧头看她。
她身体绷的僵直,头低垂着,看不清眼底情绪,但全身都笼罩着一股子冷气。
还有犟牛似的固执。
宴怀洲眯了眯眼。
他没见过这么倔还不当自己当回事儿的女生。额头的那道口子不浅,坐他摩托后座上又是风又是雨的挨了那么久,到现在一声都不吭。
不光不识抬举,还不要命。
但他没多说,他从不会强求人,也没那么多的好心施舍给不必要的人。
他点了点头,说了句“随你。”
然后移回目光,绿灯跳闪,他猛轰油门,打了下方向盘往回开。
可能觉得他好不容易大发好心一次想送她去医院,还被她不识好歹的拒绝了,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所以回程的路他把车速飙到了超速线,极其嚣张,路上的车辆全都退避三舍。不到五分钟,车就飚回了起始地。
这次没直接开到他的地下车库,而是在小区门口停下。
他开开副驾的门:“下车,自己想法回家。”
南嘤今天刷新了对宴怀洲的所有认知。
豪奢,乖戾,不绅士,极度的冰冷与淡漠。
但她并不觉得意外。
意料之中。
因为他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这会儿她清醒了,再看这个小区,就觉得它熟悉无比了。
她心里突然有点想笑的冲动。
真是见鬼的缘分。
见她一直不下车,宴怀洲烦躁地转头,刚想催她。
“我也住这个小区,你顺路把我带进去吧。”南嘤清凌凌地看着他,抿着唇角。
“……”
合着白出去折腾了一圈呗。
宴怀洲磨了下牙。
从地下车库出去以后,发现他们不仅住一个小区,还住同一个楼层。
只不过一左一右,各据两端的尽头。
这一层只有他们两户,却一直都没碰过面,倒也是奇事。
宴怀洲并不想对他们这无聊的‘缘分’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深究南嘤一个需要夜间打工的人怎么会住得起南城最贵的高档公寓楼。
电梯口分道扬镳。
南嘤臂弯上还挂着他那件黑色冲锋衣,是下车时她出于礼貌说要洗干净再归还他的。
往前走了两步,宴怀洲忽然顿住,转头喊了一声:“喂。”
楼梯间没有别人,南嘤知道他在喊自己,也顿住步伐回头看他,纳闷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别忘了包扎。”
南嘤这下是真的愣了。
前不久还冷心冷血的人,这是在……关心她吗?
还没等她消化这个诡异又惊悚的认知,宴怀洲下一句话就来了:
“你要今晚死了,我就是最大嫌疑人。”
“……”
-
南嘤回去自己拿棉签酒精简单清理了下额头的伤口,随意撕了个创可贴贴上,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
没敢泡太久。
起身穿好浴袍,转眼看到被她扔到地上的那件冲锋衣,想起他那句话,刚被热水压下去的那口闷气又提上来。
他真是她见过嘴最毒的人。
她走过去,在那衣服上狠狠踩了好几脚,想象这是宴怀洲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她才觉得解气不少。
踩完后,她才丢进洗衣机里。
出去后,用热水冲了杯感冒药,又吃了几粒治头疼的药,定好闹钟,才上床。
她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一沾床,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晚,难得没有做噩梦。
第二天,闹钟醒了,她却没能起得来。
身体绵软无力,头重的不行,意识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昨晚放过她的噩梦卷土重来。
梦里,是死一般的岑寂,四周都是刺眼的白光,她孤身一人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里。
身后是令人绝望的笑声。
诡异的穿破她的耳膜,一点点靠近。
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可那森怖又凄惨的笑声无孔不入。
她冲着走廊尽头跑去,以为那是能拯救她的光。
但每一次。
出现在光影里的人影。
都是缠绕她心头十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来源。
……她的母亲。
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崩溃,一次次绝望。
却还是一次次飞蛾扑火地奔向那个深渊。
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她惨然地笑了一声,却下一瞬,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睁大眼睛。
这一次。
出现在光圈里的竟然不是...不是那个女人。
那是一道高大精瘦的背影。
穿着机车服,笔直的站在那里,恣意,张狂,清傲。
像是能抵挡一切风暴。
“……宴怀洲。”
南嘤呢喃着醒来。
梦中景象刹那消散,她却呆呆地怔愣了许久许久。
这是她噩梦缠身后,第一次,梦到除她母亲之外的人。
她自己都说不通为什么会梦到他,难道就因为他昨夜在那个节点,恰巧出现在了她身边吗。
头疼欲裂,脑袋几乎要炸开,她紧皱着眉,揉了揉头,懒得再深想。
脸一侧,看到闹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她翘了一整个上午的课。
翘都已经翘了,索性不在乎多半天还是少半天了。
她艰难地翻开被子,起身。打算先煮点粥填肚子,从昨晚到现在,她什么东西都没吃,身体也该撑不住了。
刚走出卧室,就听到门铃响了。
一连按了好几声,像是压着团爆火。
这一日夜,真是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了。
南嘤揉着头,紧忙过去给他开门。
门一开,劈头盖脸的吼声砸下来:“你竟然真的敢放我鸽子,我他妈昨天在医院门口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你一晚上,你死哪去了?!”
温煦盛怒的脸露出来。
他真的气极了,本来英俊的五官现在都拧巴成一团了。
“手机坏了,昨晚没看见你,就先走了。”南嘤轻描淡写,声音还一股子虚浮。
温煦即使在盛怒的情况下,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她声音不对劲,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
就见她额角潦草的粘了个创可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眉头也紧皱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看见她这副鬼样子,温煦天大的火气都被灭了一半,转而都化作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依旧目光不善,可见她赤着脚,还是沉默着走进她卧室,把她的拖鞋拿出来,顺手把手里提的一袋子东西放到餐桌上,然后走到她身边,把拖鞋踢到她脚下。
南嘤穿上拖鞋,心里开始有点过意不去,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温煦一边拽着她走到餐桌一边没好气地说:“昨晚没等到你,问方医生才说你早就走了。今天一大早去学校找你,老师说你请假了。我就过来看看你死没。”
她自动忽视他最后一句话,倒是捕捉到了个字眼,有点疑惑,“我没请假啊。”
“可能你睡得半死的时候,给你们老师托梦请的。”温煦打开塑料袋,一股脑的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她早已习惯这人满嘴跑火车的不着调。
明明比她还大四岁,却时常幼稚的不行。
看清他拿出来的是各种吃的,粥,虾饺,三明治,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都在冒着热气。
南嘤心里一阵暖流滑过,轻轻眨了眨眼。
等温煦把勺子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南嘤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昨晚让你白等了那么久。”
“还有……谢谢。”
温煦愣了愣,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吃饭,目光若有若无地一直掠过她额头的伤。
不用想,也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从三年前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她就一直在受伤,比这更严重的不在少数,可她从没喊过一句疼。
她好像是感知不到疼,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那会儿他就知道,这姑娘是骨子里的坚强。
可能从那会儿,她就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起初对她可能只是欣赏,觉得她特别,有韧性,有骨气,后来熟悉了些,知道她的遭遇她的母亲之后,那些欣赏,那些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早就变质的难以言喻的情愫,都化为了...心疼。
而对一个女孩儿心疼,就是心动的开始。
他对她的感情,只有自己知道。之后他将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的掩藏在插科打诨的胡闹中,不敢让她窥探半分。
因为她太了解南嘤。
她满身是刺,将自己防锁的太严,拒绝任何超出安全界限之外的亲密关系。
除非有朝一日她对一个人真的动心,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她才会自愿拔掉身上的刺,走出自己的桎梏,走向那个人。
而温煦同样清醒的知道,自己离那一天,还太远。
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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