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翠岭缠玉带,

清风逐骄阳,

秘境拥花坐,

千山有巨人。

西陵仙山俊秀奇绝,连绵不断,那渐远的层峦叠嶂令刘建军不由得想起南苑的无尽山水,还有那里的山民,他让马儿加快步伐,沿着狭窄蜿蜒的山路继续前行。

刘建军与梓嫣、阿葙三人名义上是去百里荒师父的仙宫,安顺公主送了他们几匹好马,不快,但是耐力好,走山路很稳。一大波人在夷陵城外摆酒相送,百姓们把城门口的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与其说是来欢送李仙师,到更像是为了来一睹安顺公主的风采,西樵人对她的崇拜可谓近乎神明也不为过,刘建军不知这是好是坏,但求世间太平。

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真是让人难得喘息的机会,他倍感疲惫,恍惚间竟不知不觉到了百里荒。不想大雾遮住了去路,天地间一片潮湿浑浊,饥肠辘辘的刘建军在几棵紧邻的大树中间搭起帐篷,梓嫣用法术点起篝火,三人烤热了肉饼,吃饱喝足相互依偎在一起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叽叽喳喳的鸟儿吵醒刘建军,金色的阳光洒在帐篷上,令帐篷里暖洋洋的。他钻出帐篷,抬头一看,竟然已经身处密林的边沿,林木线外就是广阔的草甸从山脚到山顶覆盖了半座山,其间只稀稀疏疏长了几片小树丛。

在草甸的中间,半山腰有一座小小的院子,石墙褐瓦,远远看去也就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连镇南府的祭台都不如。他们穿过山脚一座无字的石牌坊,沿着石砌小路上至一小片石砌的空地,铺满白色石砖的地上竟然也镶嵌着一个银月梧桐。刘建军抬头看去,空地的那头,山门的匾额上写着“不忘阁”,好奇怪的名字。刘建军叩响山门,不久,轻轻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个子不高,面容姣好,只是有些瘦弱,一身简单的白灰打扮,身旁的地上搁着一把扫帚,她身上没有仙界那种气息,是个凡人,刘建军偷偷递给梓嫣一个眼神。

“是三位师姐么?”小姑娘恭恭敬敬对她们行礼,道:“我叫楚芸儿,师父吩咐过,你们这几日便会回来,让我准备好厢房。”

“有劳了!”刘建军回礼,他心想,西樵现在闹这么大动静,想不让丁柔知道我们来了都很难,“另外,我们拜师不久,应该是我们喊你师姐才是”。

“不敢,不敢,”她连忙摆摆手,道:“师姐们是仙子,我区区凡人,能与你们做同门便已是万幸,怎么还敢自称师姐!而且,师父说,她的门下,只讲德行,不论资历。”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神仙,丁柔真是格外的特别。

说罢,楚芸儿把马牵到院子旁边的马棚,刘建军则带着两个丫头自顾进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道场两边,是两条回廊直通后院,中间的主殿不大,红窗青砖,古朴肃穆,没有长虚宫随处可见的繁复雕刻花纹,一切都极尽简单,一切都只专注于修行。

不一会,楚芸儿把马安顿好进到院子里,轻轻关上大门,捡起扫帚领着三人从回廊直接走到后院,在西厢房里放下行李,端来热水让他们洗漱。此时已天色渐晚,他们便一起来到东厢房后面的饭堂。不大的桌子很快摆上了五菜一汤,都是素菜,可颜色味道却出奇的好。

“芸儿师妹,”他问道:“你可知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师父她老人家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就你一个人么?”梓嫣问她。

“是啊!”芸儿笑笑,“师父喜欢清静,没有像别的仙山那样广招门徒,只可怜我是个孤儿,便让我守着这里。”

“哦,哦,这么大的院子就你一个人又是打扫,又是做饭的,真的好能干!”刘建军投去怜悯与钦佩的目光,“没事,我们来陪你几天。”

哪想芸儿却摇摇头,道:“师父说你们最多只能待一晚,就必须启程,耽搁不得。”

“启程!去哪里?”刘建军不解。

“北荒,师父是这么说的。”芸儿回答。

刘建军先是惊讶,转念又会心一笑,西樵已经是蓝袖人的天下了,下一个要去的,自然就是北荒。

“师父果然料事如神!”刘建军吹捧道。

饭后,刘建军和梓嫣、阿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西厢房早早睡了。

第二天清晨,楚芸儿早早喊他们起床,吃过早饭,三人收拾好行李,带上芸儿做的烙饼,出到山门前的空地上。刘建军正要与芸儿告别,却被她拉到银月梧桐跟前。

“师父要我送你们去,这样师姐们就不用辛苦赶路了。”她笑道。

刘建军一脸惊讶,指着银月梧桐问道:“你会用这个?”

她点点头,道:“让师姐见笑了,我虽然只是个凡人,也有幸跟师父学了一些法术。”

想起梓嫣跟他上次用这个东西,结果被丢到无蔺山的泥坑,刘建军不免羞愧加尴尬。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跟着楚芸儿站到银月梧桐正中心,只见她默念口诀,一个手势,突然周遭生起一股强烈的气流裹胁着落叶包围了他们,带起衣袖狂乱的飞舞,就像风暴的中心,刘建军把女孩子们搂在一起,护着她们。

一阵眩晕过后,刘建军还没睁开眼睛,便已感觉到周身一股寒气迫人,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是哪儿?”阿葙问道。

四人举目四望,周围一片白茫茫,平坦无边的雪地远处,连绵雪山矗立在天地间,呼啸的寒风卷起地上厚厚的雪,刮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带走每一丝身体的热量。

“北荒一直都这么冷么?”刘建军问梓嫣,呼呼的风声几乎盖过他的声音。没有回应,他看向她,发现小姑娘已经冻的嘴唇发紫了!

刘建军赶紧四下搜寻,不远处好像有一个小土包,可以稍稍挡一下寒风。他拉着女孩子们顶着大风爬到小土包,发现这是一棵倒伏的大树,树干足足有一米多粗,他们靠着树干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可这根本不足以抵挡。刘建军在地上摸索,厚厚的雪层之下,是松软的泥土,他拿出石刀拼命在地上刨,姑娘们赶紧帮忙。他们硬生生在脚下刨出一个大坑,虽只有半个人深,也勉强能容纳他们在里面躲避风雪了。刘建军拿出帐篷,一边用铁钉固定在树干上,其余三边都用树枝插在坑里,这才挡住了外面越来越狂躁的风雪。

雪层下有许多枯树枝,梓嫣点起篝火,大家的身上稍稍暖和了一些,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嫣嫣,阿葙,芸儿,”刘建军担忧的看着女孩子们,“你们好些没?”

三人点点头,可她们的脸色依旧惨白。

“嫣嫣,北荒以前不是这样的!”梓嫣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往常在这个季节,北荒应该正是风和日丽、水草丰盛的时候。”

刘建军心想,我们不会又走错了吧!可芸儿是丁柔的亲传弟子,应该不会。呜咽的寒风还在外面搜寻任何可以抹杀的热源,他们把包袱里带的所有衣服都拿出来穿在身上,可还是冷得直发抖,就连水囊也冻成了冰袋,只得拿出来靠近篝火慢慢化开,芸儿把硬邦邦的素饼分给大家,帐篷里只有沉默,期待风暴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人依偎在一起围着篝火互相取暖,疲惫不堪却不敢睡着。大概是后半夜,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了,刘建军打开帐篷的一角,在厚厚的积雪上挖出一个洞口,爬到外面。风基本已经停了,大地一片死寂,天空却十分明亮,他抬头望去,是极光!满天繁星的衬托下,超现实的迷幻之光铺满了天空,不断变化着颜色和形状,时而如云裳飞舞,时而如瀑布飞泄,即便是神明,也必定会拜倒在这神秘的光芒之下。

“你们快出来看!”刘建军喊道。

女孩子们发出惊呼,这景象恐怕远远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瑶瑶,那是什么?”梓嫣问他。

“那是极光。”刘建军本来想跟她解释一下极光的原理,想想还是算了,单纯欣赏就行,保留一点神秘感没什么不好。

“好美啊!”

极光持续了好久,终于渐渐暗淡下去,只留下漫天繁星。梓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见她抬起手心,再次幻化出那两个写满符咒的金色小环,仔细对照星空的方位,喃喃自语道:“大蟒星在上,小蟒星在侧,两星相持五角八分六厘,南珈六星居中庭,六尾蝎在西,”她又估算了下时辰,跟刘建军说道:“瑶瑶,我们现在确实是在北荒的边沿,离东邑边境不过百里。”

“既然来了,就继续前进,明天早上要是没有风雪,我们就出发,现在我们的任务是睡觉。”

早上,风雪没有来,太阳的热量烘烤在人的背上很舒服,刘建军拿出他从夷陵城安顺公主的宫里顺来的中洲全域图,梓嫣指出他们现在的大概位置。

“从这里往北两百里,就是北荒首府‘点军城’,城外的点军台就是当年神魔大战的最终决战‘北荒之役’开战前,仙界与凡间整兵集结的地方。”

什么神魔大战,刘建军嗤之以鼻,都不过是争夺资源的无耻械斗,所谓的正邪之争,无非是为了利益。丁柔的故事还萦绕在耳畔,东海那些家伙的丑陋嘴脸还历历在目,也只有梓嫣这样单纯的姑娘会相信这些,他可绝对不会被那些虚伪荒诞的谎言所蒙蔽。

刘建军看着楚楚可怜的芸儿,说道:“芸儿,你赶紧回去吧!不必跟着我们经受这些。”

芸儿却道:“我们要想回去,要么使用银月梧桐,要么只有走回去,可北荒没有上仙的居所,也就没有银月梧桐。”她牵着刘建军的手,笑道:“师父说晨瑶师姐非常厉害,是她最得意的弟子,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历练。”

这番话,说的刘建军无言以对,原来丁柔这么瞧得起自己。他看向南方,轻轻说道:“师父过奖了。”

随着太阳升起,空气也渐渐的没有那么冷了,他们收拾行装,继续上路。经过一夜的暴风雪,地上的积雪明显变厚了许多,而且越往前,积雪越厚,几乎要没过膝盖,令人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刘建军又找到一丛倒伏的大树,他从树干上剥下大块的树皮,就像在无蔺山一样,披在每个人的前胸后背以抵御寒风,又砍下几根树枝,给每个人都编了一双雪地大脚鞋,削了几根长棍子给大家当登山杖。可无尽的雪原白茫茫一片,令人眼花,寒风刮的脸和手生疼,于是他们用布把整个脑袋和手严严实实包起来,只在眼睛那里撕开一条小缝。就这样,短暂的休息过后,四个人怪模怪样的拄着拐杖,顶着风雪,艰难地朝北方前进。

一路上,风雪时大时小,他们不得不经常就地挖雪坑躲避暴风雪,等风雪过后才又继续上路。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十几天,还没有走出雪原,巍峨的雪山还在那里矗立着,丝毫没有靠近的样子,眼前的路似乎没有尽头。

包袱里的食物所剩无几,每个人饿了都只能吃一小口,口渴了抓一把雪,茫茫雪原难以找到任何食物,刘建军开始担心,他们还没走到点军城,就要饿死了。

这是要陷入绝境了么?刘建军不敢相信,可前路依旧茫然,什么都看不到,大家的体力却已经到了极限。乌压压的云层说来就来,他们赶紧挖坑扎营,听着帐篷外胡咧咧的风,像成百上千的妖魔在狂欢,篝火渐渐熄灭,饥寒交迫之下,依偎在一起的几个人虚弱的沉沉睡去。

一阵颠簸把刘建军惊醒,他睁开眼睛却被阳光刺的眼泪直流,想抬手去挡,却动弹不得!他扭头使劲看着周围,发现自己竟然被裹着厚厚的皮毛绑在一个雪橇上,雪橇被拖着快速前进,时不时撞上碎石雪堆,剧烈的晃动令他再次晕厥过去。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刺耳,刘建军再次醒来,这是在一顶巨大的帐篷里,柔软的羊毛毯盖在身上十分暖和。他强撑着坐起身,脑袋里昏昏沉沉,浑身没有力气,冻伤的手脚还在红肿。他却顾不上这些,借着昏暗的火光,在帐篷里寻找。

“嫣嫣,阿葙,芸儿!”他使出所有的力气喊道,声音却因为虚弱和干燥变得沙哑微弱,他心急如焚,忽然看到帐篷里的对角,有人缓缓抬起手臂,刘建军定眼望去,是梓嫣!

他扯下毛毯,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扶着帐篷踉踉跄跄往梓嫣的方向走去,却因为脚下无力几近摔倒。经过漫长的艰难挪动,刘建军走到梓嫣跟前,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脸颊苍白,唇无血色,刚才抬起手臂便已耗尽了她的力气,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建军喘着粗气。

“你别动!”刘建军对她说道,抬头看见阿葙和芸儿就在她身后的两张床上,依旧昏迷着,大家都平安,这就够了。

忽然,一个人影钻进帐篷,刘建军下意识的去摸身上的石刀,却没有摸到,眼睁睁看着来人冲到自己跟前。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女人,穿着厚实的短袍皮裤,要不是一头自然卷的披肩长发和红色小石头串起的头饰,她那张俊俏有棱角的脸很容易让刘建军误以为是个帅气的男人。

不等刘建军反应,女人一个公主抱,把他抱到床上,为他重新盖好毛毯。李辰瑶原本就娇小的身躯,加上这十几天极端的消耗,恐怕在这个强悍的女人面前还没有一袋米的份量。一向自诩坚强的刘建军叹一口气,我一个中年油腻大叔,怎么搞得还要一个女人抱起来。

“你是谁?我们在哪里?”刘建军问道。

“别说话,你还很虚弱,”女人的声音柔软甜蜜,富有磁性,与她的身材形成强烈的反差。

“我叫长阳婉儿,”女人从火笼上端来一个碗,把碗递到刘建军的嘴边,用勺子给他喂里面的东西。她姓长阳,难道也是皇族?她跟千星公主是什么关系?

刘建军实在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了,只顺从的闻她碗里是什么东西,是牛奶,他没有喝,却看着梓嫣的方向说道:“她们,她们也没吃东西。”

长阳婉儿笑道:“你别急,我这就去给她们喂。”等刘建军喝完牛奶,她又坐到梓嫣的床沿,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端起一碗牛奶慢慢喂给她,跟着是阿葙和芸儿。

“你自己都虚弱成这样,还操心她们,”长阳婉儿说道,语气里有些许责备,眼神却充满了温柔。

一连好几天,长阳婉儿都守在帐篷里,悉心照料刘建军和三个女孩子,大家的身体渐渐开始恢复,可还是很难下地自主的走动。

这天,他们忽然又被皮毛裹着绑到雪橇上,跟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往南迁徙,然后安营扎寨,休养几天之后,又再次向西迁徙。这支队伍里,多是老弱病残,行进的速度很慢,遇到暴风雪的时候,他们把马车围成几个圈,然后披着皮子躲在中间,默默等待风暴过去,每隔几天,都会有老人或者病人经不住长途行军,倒在路上再也不会醒来。

刘建军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北荒的艰苦,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不知道这群人究竟要往哪里去,为什么要不停迁徙,他们族群里的年轻人都到哪里去了?一个个的疑问令他辗转反侧,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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