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夜色最浓之时,都督府地牢深处却灯火通明。水珠沿着石壁缓缓滑落,在青石地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每一声滴答都像是催命的更漏。赵昆被特制的玄铁锁链呈大字型缚在刑架上,四肢关节处皆被三寸长的银针封住要穴,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他的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唯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莫淮安坐在刑架前三尺处的紫檀木太师椅上,手捧一盏刚沏的雨前龙井。茶汤碧绿清澈,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精致如玉的眉眼。"赵副将,"他轻啜一口茶汤,声音在空旷的地牢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可知为何留你到此刻?"
赵昆艰难地抬起头,嘶声道:"要杀便杀......何必......戏耍......"
"杀你?"莫淮安轻轻放下茶盏,瓷杯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太便宜了。天启九年至今,你贪墨的五千石军粮,足以让三万将士饿着肚子守城。你泄露的七份边防图,已经让三个哨所的将士全军覆没。那些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就忍心?"
他起身走到刑架前,玄色狐裘的下摆拂过潮湿的地面,却不染半分污秽。指尖掠过赵昆肩上的一道陈年箭伤,那道伤疤在火把映照下格外狰狞:"这一箭,是当年你为救李都督留下的。那时的赵昆,还是个会为同僚挡箭的热血儿郎。"
赵昆瞳孔猛缩,嘴唇剧烈颤抖,锁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告诉本宫,"莫淮安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是什么让当年的热血儿郎,变成了如今通敌卖国的叛徒?是权势?是金银?还是......"
"你懂什么!"赵昆突然激动起来,嘶哑的嗓音在地牢中回荡,"你们这些天潢贵胄,生来就站在云端,怎知我们这些寒门将领的艰难!我赵昆十六岁从军,二十年来在沙场上九死一生,可到头来连给老母亲治病都要四处举债!"
莫淮安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纸张边缘已经磨损,显然经常被翻阅。"天启七年,你父亲因拖欠田租被地主逼死;天启九年,你妹妹被当地豪强掳去做妾,不堪受辱投井自尽。这些,本宫都知道。"
赵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但你可知,"莫淮安翻开册子另一页,指尖点在一行小字上,"逼死你父亲的地主,是二皇子奶娘的表亲;掳走你妹妹的豪强,是二皇子门人的舅父。你投军之后,他们还在当地散播谣言,说你战死沙场,让你母亲郁郁而终。"
"不可能!"赵昆嘶吼,锁链哗啦作响,"殿下明明说会替我照顾好家人......"
"他说会为你报仇?"莫淮安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地牢中显得格外冰冷,"他确实替你报了仇——在你投靠他之后,那两家人都离奇暴毙。但你可知道,他们至死都不明白为何遭此横祸。"
他靠近赵昆,压低声音:"你这些年贪墨的银两,七成以上都通过醉仙楼流入了二皇子的私库。你妹妹当年留下的遗书,至今还锁在二皇子书房的暗格里。你,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一条连家仇都被利用的狗。"
赵昆浑身剧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就在这时,地牢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是青黛的暗号。
莫淮安眸光微动,忽然提高音量:"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宫无情!"
青黛会意,立即命狱卒抬上烧红的烙铁和特制的铁梳。在一片刑具碰撞的嘈杂声中,她悄声在莫淮安耳边禀报:"殿下,晏大夫在赵昆外室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金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背面却刻着生辰八字。莫淮安细看之下,发现金锁的暗扣处刻着一个极小的蝇形图案,与飞镖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果然......"莫淮安指尖摩挲着那个图案,"孩子在哪?"
"已经被晏大夫安置在城西的安全屋。"青黛低声道,"但我们在解救时遭遇埋伏,对方出动了两批人手,一批明攻,一批暗袭,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抢走孩子。晏大夫为护住孩子,手臂受了轻伤。"
莫淮安沉思片刻,指节在太师椅扶手上轻轻叩击:"让晏回来见我,带着孩子。"
晏回来得很快,月白长衫的袖口处还渗着淡淡的血迹。他先是查看了赵昆的状况,银针轻旋,解了部分穴道,让赵昆能说话却仍不能动弹。
"晏大夫好医术。"莫淮安意味深长地说,目光落在晏回行云流水般的施针手法上,"这般精准的控穴手法,认穴之准,运针之稳,便是太医院的院判也未必能及。"
晏回收针的手微微一顿,银针在指间转了个优雅的弧度:"江湖郎中,总要会些保命的法子。边塞行医,难免遇到些不讲理的病人。"
莫淮安不再追问,转而道:"那孩子可还安好?"
"受了些惊吓,但无大碍。"晏回从药箱中取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雕着如意云纹,"这是在孩子襁褓中发现的。奇怪的是,这玉佩被缝在尿布夹层里,若非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莫淮安接过玉佩,指尖抚过玉面上的纹路,翻到背面时,瞳孔微缩——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天佑吾儿——林氏"。
"林氏......"莫淮安缓缓抬头,"可是林太师府的林?"
晏回颔首:"看这玉佩的质地和雕工,应是太师府女眷专用的款式。这云纹的走向,与太师府女眷服饰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一直在旁沉默的赵昆突然激动起来:"不可能!婉儿说她只是普通商贾之女,因家道中落才......"
"普通商贾之女?"莫淮安将玉佩掷到赵昆面前,玉佩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宫中专供的和田玉,上面的云纹是太师府女眷特有的标记。你的这位外室,怕是林太师派来监视你的棋子。连你们的孩子,都成了他们控制你的工具。"
赵昆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刑架上,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
莫淮安示意狱卒退下,地牢中只剩下三人。他缓步走到赵昆面前,声音低沉:"现在,你可愿意说出真相了?"
赵昆沉默良久,终于嘶哑开口,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三年前,二皇子找到我,说可以帮我报仇。他给了我金银,帮我安置了婉儿......后来,他引荐我认识了兵部的张侍郎......"
随着赵昆的讲述,一个精心编织的阴谋逐渐浮现。二皇子不仅利用赵昆贪墨军粮,更通过他掌控了整个朔州的边防部署。而林太师则通过婉儿监控赵昆的一举一动,确保他不会脱离掌控。每隔三个月,都会有人送来特制的药丸,说是可以增强功力,实则是控制他的毒药。
"每次传递消息,都是在醉仙楼的天字三号房。"赵昆低声道,眼神空洞,"我会在雅间的窗台上放一盆君子兰作为信号。若是兰花的叶子指向东方,就说明有重要情报要传递;若是西方,则表示情况危急。"
晏回忽然插话,声音平静:"可是每月的十五?而且一定要在酉时三刻?"
赵昆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晏回与莫淮安对视一眼,继续问道:"传递消息时,可有什么特别的规矩?比如......要用特制的笔墨?"
"有......"赵昆回忆道,额头渗出冷汗,"每次都要用特制的墨水书写,写完后要在烛火上烤过才会显形。而且......而且每次写完,都要立即焚毁原稿,只留影本。"
他忽然顿住,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而且每次传递完消息,我都要服下一颗药丸。婉儿说那是预防被人下毒的解毒丹,但现在想来......"
"那是控制你的毒药。"晏回淡淡道,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在掌心,"若我猜得不错,你近来是否常感心悸,尤其在子时和午时发作,发作时心如刀绞,必须立即服药缓解?"
赵昆脸色惨白地点头,嘴唇颤抖:"你......你怎么连时辰都知道......"
"这就对了。"晏回将药丸递到赵昆面前,"这是解药,但只能缓解三日。三日之后若没有真正的解药,你会心脉尽断而亡。他们给你的所谓'解毒丹',不过是延缓毒性发作的幌子。"
莫淮安注视着晏回熟练的诊治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这般对毒药的了解,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郎中的范畴。更让他注意的是,晏回在判断毒性发作时辰时那笃定的语气,仿佛对这类毒药了如指掌。
破晓时分,莫淮安与晏回并肩走出地牢。晨光熹微中,整个朔州城还沉浸在睡梦中,但都督府内已经开始了紧张的布置。侍卫们无声地穿梭在廊庑之间,暗哨的位置也做了调整。
"殿下认为赵昆所言可信?"晏回轻声问道,目光扫过院中一株在晨风中摇曳的胡杨。
莫淮安望着天边渐亮的曙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岩珠:"七分真,三分假。他确实被二皇子和林太师利用,但有些关键处仍在隐瞒。比如,他始终没有说清那些贪墨的军粮最终流向何处。"
他忽然转身看向晏回,晨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晏大夫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晏回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远处城墙的轮廓上:"对方既然用毒药控制赵昆,必定会定期送来缓解的药物。我们不如借此机会,引蛇出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对方既然能在我们解救孩子时及时派出两批人手,说明他们在都督府内必有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对方监视之下。"
"正合本宫之意。"莫淮安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不过,这出戏要演得逼真些。不仅要让眼线把消息传出去,还要让他们传出去我们想让他们传的消息。"
他唤来青黛,低声吩咐一番。青黛领命而去后,莫淮安对晏回道:"还要劳烦晏大夫配一副药,让赵昆看起来像是毒发身亡,但要控制在十二个时辰内可解。"
晏回眸光一闪:"殿下是要......"
"既然他们想控制赵昆,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已死'的赵昆。"莫淮安冷笑,"本宫倒要看看,这条线断了,他们会如何应对。记住,药效要做得逼真,脉象要似有还无,瞳孔要涣散,但心脉不能真断。"
晏回配药之时,莫淮安在一旁静静观察。只见晏回取药的手法极其娴熟,每一味药的分量都分毫不差。更让莫淮安注意的是,晏回在配药时有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每当要加入重要药材时,他的小指总会微微上扬,手腕轻轻一转。
"殿下?"晏回配好药,见莫淮安出神,轻声唤道。
莫淮安收回思绪,接过药瓶。瓷瓶温润,上面绘着青竹图案,那竹叶的画法,让他又是一怔。"晏大夫这般医术,为何甘愿在边塞行医?京城岂不是更能施展抱负?"
晏回垂眸整理药箱,声音平静:"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边塞百姓更需要医者,这里的伤病也更......多样。"
便在这时,青黛匆匆来报:"殿下,醉仙楼有动静了。"
原来就在一刻钟前,一个形迹可疑的商人住进了醉仙楼的天字三号房。那人虽然作商人打扮,但虎口处的老茧显示他常年用剑。而那个房间的窗台上,赫然摆着一盆君子兰——叶尖正指向东方。
"看来,有鱼上钩了。"莫淮安整了整衣袖,"晏大夫可愿陪本宫去会会这位'贵客'?"
巳时三刻,醉仙楼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各族商贾聚集在此,谈笑声、划拳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多少暗流汹涌。跑堂的小二端着酒菜在人群中灵活穿梭,歌女婉转的唱腔从二楼飘下。
莫淮安与晏回扮作江南茶商,要了天字三号房隔壁的雅间。这间雅室内设巧妙,透过墙壁上特制的窥孔,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壁的情形,甚至连呼吸声都隐约可闻。
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商人,穿着普通的绸缎长衫,但腰间佩戴的一块翡翠坠子却暴露了他的身份——那是只有二皇子府上等门客才能佩戴的"青鸾佩"。更引人注意的是,他斟茶时用的是左手,而佩剑却挂在右侧,这是二皇子暗卫特有的习惯。
"看来是条大鱼。"莫淮安轻声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窥孔。
晏回却微微蹙眉:"殿下不觉得奇怪吗?二皇子素来谨慎,怎么会派如此显眼的人来接头?连暗卫的习惯都不加掩饰......"
莫淮安颔首,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除非......这是个诱饵。他们想试探我们知道了多少。"
果然,那商人在房中待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只是在品茶听曲,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随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三下。莫淮安注意到,他敲击的位置,有一个极不起眼的蝇形刻痕。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竟是朔州通判周文渊。
周文渊是朝中有名的清流,素以刚正不阿著称。去年他还在朝堂上弹劾二皇子纵容门人强占民田,为此差点被贬官。此刻他却鬼鬼祟祟地进入天字三号房,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塞在床板下的暗格里。
"有意思。"莫淮安唇角微勾,"连周通判都是他们的人。看来二皇子这网撒得够大。"
晏回却道:"殿下且看,周通判的手在发抖,放信时差点把信掉在地上。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闪烁不定。"
果然,周文渊放完信后,在房中不安地踱步,最后竟对着窗外跪了下来,低声祷祝:"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文渊今日所为,实非得已。待救出小儿,定当以死谢罪......"
"看来,周通判是被胁迫的。"晏回轻声道,"听这祷词,应该是有人挟持了他的儿子。"
莫淮安若有所思:"能让一个清官就范的,无非是家人性命。周通判的独子周明轩,今年应该刚满十岁。"
他立即唤来暗卫:"去查查周通判的家眷近况,特别是他的独子周明轩,现在何处。"
便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一队官兵以搜查逃犯为名,将醉仙楼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竟是王勇的副将孙铭,此人素以骁勇著称,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救出被俘的同袍。
"来得正好。"莫淮安冷笑,"看来他们是来取信的。"
果然,孙铭直接带着人上了三楼,闯入天字三号房。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去取床板下的信,而是在墙上一按,打开了一个暗格。暗格设计精巧,与墙壁浑然一体,若非知情者绝难发现。
暗格中放着一本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朔州军需录"。
"果然有备份。"莫淮安眸光一冷,"赵昆记的那本账册,这里还有副本。"
孙铭取得账册后,立即带人离开。莫淮安并不阻拦,只是对晏回道:"看来,我们钓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孙铭身为王勇副将,却能打开如此机密的暗格,说明他在这个组织中的地位不低。"
晏回却面色凝重:"殿下,孙铭取得账册后,往城西去了。那个方向......是殿下的别院。而且他带走的官兵,都是精锐。"
莫淮安脸色顿变:"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是赵昆!快回别院!"
当莫淮安与晏回赶回别院时,那里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烈焰腾空,将黎明前的天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喊杀声、兵刃相交声、建筑倒塌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的画面。
"殿下小心!"晏回突然拉住莫淮安,一枚淬毒的飞镖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墙壁。飞镖的样式与之前在地牢中发现的一般无二。
青黛带着一队侍卫迎了上来,她的手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衣袖:"殿下,他们来了三拨人。一拨明攻,制造混乱;一拨暗袭,专门刺杀我们的侍卫;还有一拨......"她顿了顿,声音沉重,"直扑水牢而去,目标明确,就是要灭赵昆的口。"
莫淮安眸光一凛:"果然是为了灭口。赵昆现在如何?"
"按照殿下的吩咐,已经将他转移到密室。但对方似乎知道密室的位置,正在强攻。"
莫淮安正要赶往水牢,却被晏回拦住:"殿下,对方既然精心布局,水牢那边必定已有埋伏。他们故意放火制造混乱,就是要引您过去。不如......"
他在莫淮安耳边低语几句。莫淮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就依晏大夫之计。青黛,你去安排。"
此时的水牢外,孙铭带着一队死士已经杀到门口。这些死士武功高强,配合默契,显然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精锐。孙铭一马当先,长剑如虹,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赵昆在哪?"孙铭厉声喝道,一剑劈开一个侍卫的咽喉。
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踉跄着从水牢里跑出来,嘶声喊道:"赵昆咬舌自尽了!"
孙铭脸色一变,正要进去查看,忽然觉得不对劲——若是赵昆真的死了,这些侍卫为何还要死守水牢?而且这个报信的侍卫,虽然满身鲜血,但步伐稳健,眼神锐利,根本不像是重伤之人。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水牢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莫淮安站在高处,玄色狐裘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宛如暗夜中的王者。
"孙副将,"他淡淡道,"这么急着见赵昆,是怕他泄露什么秘密吗?还是说......你也是'青蝇'的人?"
孙铭见势不妙,立即命人放出信号烟花。但烟花在空中炸开的瞬间,整个朔州城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那是敌军来袭的信号!
"看来,你们还留了后手。"莫淮安面色不变,仿佛早有预料,"可惜,本宫早已料到你们会与敌军里应外合。"
他轻轻击掌,城墙上顿时亮起无数火把,映照出严阵以待的守军。原来他早已暗中调遣兵马,在城墙上布置了重兵,防备敌军趁机偷袭。
孙铭见计划败露,突然暴起发难,长剑直取莫淮安咽喉。这一剑快如闪电,剑尖颤抖,封死了所有退路,正是二皇子府上秘传的"惊鸿剑法"。
但他快,晏回更快。
只见一道青影闪过,晏回已经挡在莫淮安身前。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剑身如水,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银针如雨,精准地封住了孙铭的穴道,而软剑则如灵蛇般缠上了孙铭的长剑。
"好身手。"莫淮安意味深长地说,目光落在晏回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招上,"晏大夫这手暗器功夫,这剑法造诣,便是大内高手也未必能及。"
晏回收剑的手微微一顿,剑尖在孙铭喉前三寸处停住:"殿下过奖。江湖险恶,总要会些防身的本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一支淬毒的弩箭从暗处射来,直取莫淮安心口。这一箭来得突然,角度刁钻,显然出自高手之手。
"殿下小心!"晏回猛地将莫淮安推开,自己却硬生生接下了这一箭。箭矢穿透他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月白长衫。
"傅声!"莫淮安下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个称呼,他已经十二年没有叫出口了。
晏回却仿佛没有察觉,强忍伤痛道:"箭上有毒......是相思子......"
莫淮安立即命人护送晏回去治伤,自己则亲自督战。在清理战场时,青黛在一具黑衣人尸体上发现了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傅"字。
这一次,莫淮安看得分明。那腰牌的样式,那玄铁的质地,那"傅"字的笔锋,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他握着腰牌,指尖在冰凉的铁面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晏回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那一箭不仅伤及筋骨,箭上的剧毒更是罕见。莫淮安亲自守在病榻前,看着晏回苍白的脸色,心中五味杂陈。
"殿下不必担心。"晏回虚弱地笑了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毒虽然凶猛,但在下还能应付。只是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
他示意莫淮安取来他的药箱,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瓶身温润,上面雕刻着精致的竹纹。打开瓶塞,一股奇异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莫淮安瞳孔微缩,"九转还魂丹?"
晏回的手微微一颤,瓷瓶险些脱手:"殿下认得此药?"
"当年傅大将军重伤,先帝特赐此药。"莫淮安的声音有些飘忽,目光落在瓷瓶的竹纹上,"据说这药方早已失传,世间现存不超过三颗。晏大夫从何得来?"
晏回垂眸,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是一位故人所赠。他说......此药可救性命于危难之际。"
服下药后,晏回的脸色果然好转许多。莫淮安却陷入沉思。九转还魂丹乃是宫廷秘药,便是皇子也难得一见。这个晏回,不仅武功高强,医术精湛,还拥有这等稀世珍药,究竟是何来历?
便在这时,青黛送来紧急军情:敌军在三里外扎营,按兵不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更奇怪的是,他们打出的旗号不是敌国的狼头旗,而是一面从未见过的黑旗,旗上绣着一只金色的苍蝇。
"他们在等内应。"莫淮安立即明白过来,"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没有本宫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特别是......"他顿了顿,"特别注意医馆药铺的动静。"
他又对晏回道:"晏大夫好生休养,本宫去去就回。"
待莫淮安离开后,晏回强撑着坐起身,从枕下取出一块玉佩。那玉佩与赵昆的那块十分相似,但背面刻的却是"傅"字,字迹苍劲有力,与莫淮安记忆中的笔迹一模一样。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急忙取出手帕捂住嘴。待咳嗽平息,雪白的丝帕上已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
而此时在城墙上,莫淮安正听着暗卫的禀报:
"殿下,我们跟踪那个商人,发现他最后进了......进了晏大夫的医馆。他在后院的一株梅树下埋了个铁盒,里面全是与二皇子往来的密信。还有......"暗卫迟疑了一下,"还有一块傅家的令牌,与之前在黑衣人身上找到的一模一样。"
莫淮安沉默良久,远眺着敌军营地那面诡异的苍蝇旗:"此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属下一人。属下是在他们交接时潜入的,应该没有被发现。"
"很好。"莫淮安望向远处敌军的营火,眼神深邃,"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特别是......注意晏大夫的伤势恢复情况。"
他转身下城,玄色狐裘在夜风中翻飞。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是护在他身前的少年说过的话:
"淮安,这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人心。但最难守住的,是本心。"
而今,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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