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自上元节被冷风扑了后,梁老太爷便病下了。风寒症状不重,只是一直缠缠绵绵,老人家总卧在榻上,药也不曾停过。

梁邺入京赴考,梁邵不惯伺候人,照顾老太爷的担子全落到薛善禾的肩上。好在,她是心甘情愿的。

薛善禾的父亲薛寅是梁老太爷昔年的得意门生。梁老太爷的儿子、儿媳病逝后,众门生中,只有薛寅时时探望,一年不歇。

那年薛寅一步踏错,误投三皇子门下。很快,三皇子在夺嫡中失利,圣上念父子之情,将三皇子所有过错悉数推到薛寅等人头上,最终给薛家判了个男子下狱砍头、女眷没入官奴。

名为官奴,实则最为低贱。若有些姿色,白天咬牙做活,晚上伺候男人,是常有的事。那时,薛善禾才十五岁,一朝跌落泥潭,自尽的心思日渐强烈。

是梁老太爷买下了她。

从金陵去密州的路上,老人家和蔼地对她说:“我家中只有两个孙子。大的那个,上个月刚考中秀才,明年乡试;小的那个跟你一般年纪,只是生性顽劣、不思进取。我有意聘你为孙媳,你喜欢哪个?”

薛善禾低了头,咬唇推说:“善禾不配。”

老人家轻轻笑开:“在我心里,你只是我最喜爱学生的遗孤。便是为了他,我也该好好照顾你。”

善禾还想拒,老人家正色道:“我没几年光景了。那俩小子,一个科举读书,顾不上我;一个淘气顽劣,无心顾我。你嫁进来,就当还我救你恩情,好是不好?”

善禾语塞哽咽,半天才泣声说:“……善禾谢老大人救命之恩。”

她想那梁家大公子前途似锦,自己一介罪臣之女,不敢误了人家仕途前程,因此道:“二公子……就很好。”

薛善禾与梁二爷梁邵的婚事,就这么订下了。

大婚当夜,梁邵擎着如意秤,并未挑起鸳鸯红盖头,而是将新写就的和离书塞进善禾怀里。

隔着一层红布,善禾听见梁邵硬声道:“我娶你,是因为祖父逼我娶你。”

善禾攥着和离书,没应声。

那头继续道:“到时候我会多备箱笼,够你离开梁家以后的生计嚼谷。”

一滴泪啪嗒打在和离书上,氤氲了墨字。

梁邵见状皱眉:“盲婚哑嫁,殊为陋习。你我素不相识,本无情谊——”

善禾一把扯开盖头,抹了泪,冲他扬起笑靥:“好,我省得了。笔呢?”

她笑时眉眼弯弯,繁复乌鬓压着两只金步摇,烛光下更衬得她面似桃花。梁邵心头一颤。

善禾继续道:“等老大人去世,我立时卷铺盖走人,一天也不会多留。”

梁邵万没想到她如此干脆果断,又见她盈盈身姿,囚在偌大拔步床内,不由念起她痛失双亲、孤身一人,心瓣软了几分。梁邵哑声:“……今晚,我睡脚踏板上。”

“不用。”善禾抱了一卷被褥起身,“我本是罪臣之女,嫁给二爷已是高攀。不敢让二爷因我委屈了自己。”

撒花红被褥铺在窄长的木板上,薛善禾的新婚之夜,是蜷缩在硬邦邦的脚踏上度过的。

思绪渐拢,善禾猛然惊醒。

彼时梁老太爷午睡刚醒,正由丫鬟伺候着用药。

善禾忙近前接过药盏,将勺中苦药递至唇边吹凉了,才轻轻送入梁老太爷口中。

老太爷望着善禾,眸中已染了心疼之色,他颤颤巍巍开口:“善善,阿邵待你……是不是不好?”

善禾喉间一哽,眼睛忍不住酸了。她强自笑开:“哪呢,阿邵待我极好。”她伸出绣了祥云纹的袖口:“您瞧,这是阿邵给我买的衣裳,针脚又细密,样式又是今年最时新的。”

其实,善禾嫁入梁家后,每年只有按例的四季新衣共四件。身上这件,是善禾攒了好几个月月例自己买的。

老太爷伸手摸了摸:“是好料子。”他顿了顿:“可你嫁来将近两年,怎还不见身孕?”

善禾垂了头,轻声:“想来是还没有子嗣的缘分。”

老太爷长叹口气:“若有孩子傍身,阿邵再胡闹,也还会敬你的。这家里静得很,日头也长,若有个孩子,说不定还热闹些,人也不孤单了。”

善禾愣怔住,将老太爷后半句话听进心底。梁邺赴京备考,梁邵不喜家中的死气沉沉,也镇日待在外头。这个家,除了梁老太爷,只有善禾。

晚膳照例是在老太爷的寿喜堂用的。善禾伺候老太爷睡下后,才回了她与梁邵住的漱玉阁。

彼时梁邵早已沐浴完毕,卧在榻上,捧书而读。善禾默声去浴房沐浴,回来后自己又将被褥铺在脚踏上,钻进被窝时已近三更,梁邵早吹了灯。

期间,梁邵与善禾未说过一句话。

善禾睡不着。

她想到白日里郎中说老太爷肝气郁结,若是多遇些喜事,说不定有益病体。善禾没来由地想起那句“有个孩子”。

若她生下梁家的重孙,人家一定会很高兴吧?病也会好得快些吧?

思及此,善禾支臂起身。

“阿邵。”

梁邵侧卧榻上,从朦胧睡意中被人唤醒,他微微蹙眉:“嗯……”

善禾轻推他手臂:“请你醒一下。我……”她咬牙犹豫片刻:“我有事同你商量。”

梁邵翻了个身,抽开手臂,背对善禾:“什么事?”

“我们……”善禾咬了咬唇,“生个孩子吧。”

黑暗中,梁邵陡然睁开眼。

善禾把手搁在床沿,眸子盯住修得圆整的指甲,轻声道:“今天祖父同我说,若有个孩子,家里或许热闹些。祖父太孤独了,若有个孩子,说不定更有益他养病?”

她继续道:“只是大哥如今去京都赴考,一时半会儿是成不了亲,遑论孩子了。只有我们……”

梁邵冷笑一声:“不圆房,是为你好。”

“我知道,阿邵。”善禾凄然笑着,“可日后我拿了和离书离开梁家,旁人都知道我曾是你的……他们不会管我有没有跟你圆房的。”

善禾尽力做着最周全的打算:“到时候,孩子是留在梁家,还是跟我走,都听你的。行吗?”

梁邵忽觉烦躁,他很不耐听下去了。梁邵转过身,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所以,为了报答祖父的恩情,让你什么都可以做吗?嫁给我,哪怕我大婚当夜就给你和离书?给我生孩子,哪怕婚后两年我一直让你睡在脚踏上?为了那么点恩情,薛善禾,你就这么卑微下贱?”

善禾愣愣地望着他。印象中,梁邵很少一口气与她说这么长段的话。他是爽朗性子,朋友极多,故而在家时甚少,总是与朋友们宴饮。而况他厌烦薛善禾是毁他婚姻之人,更不愿与她亲近。因此很多时候,一天下来,他们彼此说的话屈指可数。

月色透窗,漫上床沿。善禾圆溜儿的杏眸,在如水月色中璨若明星。

这将近两年的时光,善禾已悄悄将梁邵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梁邵从小被梁老太爷和兄长梁邺溺爱长大,又耍得一手红缨枪,心中傲气十足。她本就聪慧,知道如何说才能将梁邵抚毛顺气。

善禾敛眸,声音轻柔柔的,一如今晚的月色:“不,不是的。还因为阿邵……”

“什么?”梁邵蹙眉。

善禾慢慢仰起脸,嘴角上弯,笑得和婉:“因为阿邵是我的夫君呐。”亵衣之下,善禾的手轻轻覆上梁邵手背。

三个月前,梁邵生辰,在外与好友宴饮,直至三更才归。

他带着一身酒气,把睡在踏板上的善禾一把捞起,搁在榻上:“硬邦邦的,睡了不疼?”善禾想跑,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善禾小心翼翼地开口:“阿邵,我是善禾啊。”是毁了你婚姻的薛善禾啊。

梁邵迷迷糊糊地闷声道:“嗯……善禾,善善……”他抱得更紧,就这么搂了一整夜。

因此,善禾知道,梁邵其实没有他口中那般厌烦她。

手背触感传来,梁邵只觉灵台如遭雷击。他想抽回手,可手却沉得要命,教善禾握住,更是一点动弹不得。

“阿邵……”善禾又唤他一声。

梁邵喉结滚了滚,声音发涩:“……嗯。”

善禾仍旧是仰脖望他的姿势,仍旧是嘴角微微扬起,她慢慢攀上梁邵结实的臂弯,凸起的青筋在肌肤留下许多道纹理。善禾抬起梁邵的手,让他握住自己的脸颊。善禾从眸子深处漾开笑意:“若非祖父给了我这个借口,也许,我永远不敢跟阿邵说这番话。”

话音刚落,善禾就教眼前人堵住了唇。

因她坐在脚踏上,比梁邵低了许多,故而不得不抻头够上梁邵的吻。

梁邵感受到她有些吃力,大掌托住善禾的臀,一下就将人捞至榻上。

善禾慢慢品味着这悠长的吻,心想着:梁邵应当是有点喜欢我的吧?那挺好,就算是露水姻缘,若有半分情意在里头,日后回想起来,也便不全是怅惘了。

她感觉到腰间箍了两条结实的臂弯,感觉到梁邵一只手捏住她的臀肉,感觉到梁邵气息逐渐紊乱,手中动作也愈发粗鲁起来。

梁邵习武,身量颀长、宽肩窄腰,此刻将善禾搂进怀里,几乎是完完全全裹住她,不留一丝空隙。

二人皆是第一次,皆是莽撞地手忙脚乱。亵衣褪后,梁邵欺身压上来,只觉得胸前是湿热的软,教他心口宛若鹿撞。善禾一手勾了他的脖颈,先是吻他的唇,而后往下,咬他下巴,再然后,轻轻啃他喉间那一块凸。不消一瞬,梁邵在她耳畔喷出口热气:“善善……”

善禾耳朵甚为敏感,这口热气激得她浑身打个激灵,不觉溢出一个绵长的“嗯”来。

梁邵听到那长长的喟叹,不由气血上涌,浑身像鼓着胀着,急要寻个柔软曼妙之处发泄掉这股邪气。

善禾望着帐顶相互依偎的鸳鸯,在水波中交颈嬉戏。鸳鸯之下,是自己搁在梁邵后背的双脚。善禾视线逐渐模糊,她感觉到自己像卧在风波中的一叶扁舟上,随着节律轻轻晃荡。

待到后来,那对鸳鸯彻底隐入一片光晕中。她闭紧双眼,齿尖无意识地咬紧下唇。刹那间万物寂寥,善禾脖颈后仰,什么都听不见了。

片刻后云收雨歇,气息渐平。梁邵将她拢入怀中,下颌轻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浓厚的倦意。

善禾踌躇片刻,轻声道:“明日起……不睡脚踏了吧?”

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嗯。

“那……”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要换床大些的被褥了。”

梁邵阖着眼,鼻音浓重:“怎么了?”

“这条……”她微微动了动,“盖两个人有些局促。我这会儿总觉得后背沾了凉气。”

梁邵不作声,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他将被褥往善禾那边抻了抻,又把善禾搂得更紧,口中却怪善禾:“蠢的,不知道往爷这儿靠?”

善禾把头埋进他胸膛前,没吭声。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善禾来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